李闖推著輪椅到了一棟老式公寓樓前。
“媽媽，等會我揹著你上二樓，然後再下來拿輪椅哈。”
李香蘭納悶：“上二樓幹什麼？傻兒子，我們住一樓的。我看你住個院，腦子都住壞了。”
“我們是住一樓嗎？”李闖撓了撓頭，“好吧，一樓就一樓，這下更方便進出了。”
李闖確信在之前夢境中他們住的是二樓，但到這個夢境中，住到了一樓，李闖猜想，這可能是與媽媽下肢虛化相匹配的一次合理化操作，嗯，這確實合理，坐輪椅的人怎麼會租住步梯房二樓呢？
“回來了，李姐！”門口的漢子跟李香蘭打著招呼，“你兒子好了吧。”
“好了，這些天多虧你幫忙，不然我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啊？”李香蘭笑著說，“張天，晚上，上家裡來吃飯。”
“不了，這幾天跟市裡的文工團一起下鄉演出，他們管飯，等會我就走。”漢子領著身後扎著辮子的女娃正準備出門。
女娃跟李闖打了個招呼：“李闖哥好。”
“你好，小張可，哥哥給你的幾本書看了沒。”李闖半蹲著摸了摸她的頭。
這是張天的女兒，跟他同學張可同名，是他鄰居，今年十一二歲吧，原來上過一段時間學，但是生性喜歡動，不喜歡靜，相比於在學校讀書，小張可更喜歡跟著父親張天到處去演出。她喜歡看父親在臺上表演走鋼絲，高空飛人這一類驚險刺激的雜技。他爸爸張天也是個開明的人，女兒願意也就隨了他的意，他一人帶孩子，又要經常外出演出，孩子一人在家也不放心。
小張可上學那會兒，很多時候都要到李闖家來蹭飯。一來二去，兩家熟稔了起來，有事互相照應，相處起來融洽。小張可早就把李闖當哥哥一樣看待了，李闖則隨手丟給他一些武俠小說，沒想到小張可很喜歡，看的入迷，尤其喜歡金庸先生的著作，讀到《天龍八部》裡的阿紫自瞎雙眼的時候，既恨阿紫不爭氣，又恨作者的狠毒，她跳上床，大罵起來，說要棄書不看，當晚就看了個通宵，把書看完才罷休。
李闖納悶，怎麼這一下，想起來這麼多小張可的事情，他猜測，或許對他沒那麼重要的人事物，然而比較難遺忘吧。
“看不下去，特別是那個《蘇菲的世界》一點都不好看，我要看打架的書，等我回來，拜託幫我找幾本！李闖哥！”小丫頭央求道。
“好，好，好”李闖笑著回答，“等你回來，給你搞本《花千骨》，一堆男人圍著你，為你打架那種，你肯定喜歡。”
和張天父女告別，李闖推著媽媽進了屋，屋裡很乾淨，看來張天這段時間在幫忙打掃衛生。李闖把行李放下，開啟冰箱，冰箱裡還有雞蛋，菜籃子裡還有一個洋蔥，2個土豆。
從醫院回來，到家裡已經10點多了，李闖把媽媽安頓好，走進廚房繫上圍裙，開始準備飯菜，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從早上到現在，媽媽還一直沒上過廁所，而自已也沒有照顧下肢癱瘓老人的經驗，所以一直忽略了這件重要的事情，媽媽會不會是不好意思說？李闖心裡一陣愧疚。
他走出廚房，蹲下來跟媽媽說：“媽媽，我是您兒子，您已經照顧我這麼多年了，您看，我高高壯壯的”李闖站起來，比劃了兩下，繼續說，“媽媽，今年我17歲，是該我照顧您了，您要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要及時跟我說啊。”
停頓了一些，李闖說：“您從早上一直就沒上廁所，是不是該……上廁所了？”
坐在輪椅上的李香蘭，聽兒子這麼說，眼眶溼溼的：“我兒子真是長大了，剛你進廚房的時候，我已經上了廁所了。”
“不可能！我怎麼沒聽到響動。”
“我估計你又在琢磨什麼事，晃了神，來來來，不信你自已看。”
李香蘭拉著兒子來到衛生間，開啟衛生間的門，衛生間光滑的牆壁上裝著兩根扶手，李香蘭把輪椅搖過去，為了讓兒子放心，她咬緊牙關，雙手抓住兩根扶手，用力的支起身體，腿部的殘肢也一併用力，藉著輪椅，直立了起來！
李香蘭轉頭看了一眼兒子，咧嘴一笑，那表情明顯在說：“看到沒，老孃完全可以。”
李闖看的出來，媽媽做這一系列的動作很費勁，但這個時候他不能去幫忙，這關乎母親的尊嚴，可看她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做些常人輕易能做到的事情時，李闖不由的心疼起來，想上去幫一把，但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又收了回來。
李香蘭保持直立的姿勢調整了一下呼吸，額頭青筋暴起，微微有汗珠冒出，她雙手猛的一用力，整個身體被帶動，她坐到了馬桶蓋上，李香蘭坐在馬桶上，笑了，李闖也笑了，兩人笑中都帶著彼此不易察覺的淚。
“好，我媽就是厲害，我不看你了，你等會自已下來吧。”李闖回過頭去，抹了一下眼睛，“我去做菜了，今天中午吃簡單一點算了，下午我再去買菜。”
沒多久，李闖端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菜出來，一個洋蔥炒雞蛋，一個清炒土豆絲。一些家常菜，李闖手到擒來，和媽媽相依為命的日子，李闖早早的學會了獨立，在媽媽推車出去賣包子的時候，經常是他在準備飯菜。
飯菜上桌，母子倆坐上餐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為這間簡陋的出租屋添了些煙火氣。
“李闖，你明天還是去上學，要不今天下午去也行，這都5月16號了，離高考還不到一個月，高考對學生有多重要，不用我說吧。你要好好考，加油考，給咱娘倆爭口氣。”
“媽，你一個人在家行嗎？”
“我有什麼不行，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還把你拉扯大了，你沒發現嗎，廚房的灶臺，洗碗池，檯面都比較低，這是我特意叫人搞成這樣的，就是為了方便我做飯做菜，我一個人好好的，去上學吧。”
“成，明天早上去。”李闖也不糾結，在他的視角看起來，媽媽是這幾天才變成這樣的，而這個世界給媽媽的定義是他早就這樣了，“你想我考清華，還是考北大。”
“吹吧，你就。”李香蘭夾了一口洋蔥，丟進嘴裡，“媽明天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包哈！加油學。”
李闖攪動的口腔頓了一下，含糊不清的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