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畔。

月影隨波盪漾,四周風聲颯颯,還不時摻雜著蟲鳴鳥啼。

數十名黑衣人,都分散在營地周圍,刀劍出鞘如臨大敵。

營地中央,用四根木樁和綵帶,圈出了一塊空地,將柳秀圍在正中間。

綵帶掛滿符紙,在夜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兩根木樁中間,分別站著三名身穿白袍的女子。她們手捧油燈,分別對應西、南、北三個方向。

東方則是一名髮鬚皆白,頭戴鹿角的薩滿。

“咚咚咚。”

薩滿嘴裡唸唸有詞,用一端尖銳的鼓槌,有節奏地敲打著腰間的皮鼓。

他的衣服上,繡著日月的圖案,腰間幾乎掛滿了彩色絲帶。

在天外天,對薩滿的穿著有著嚴格的規定。

只有地位尊貴,法力高深的大薩滿,才有資格繡日月圖案。

腰間的綵帶,不能隨意佩戴。

只有圓滿完成神術,才能在腰間增加一條綵帶。

薩滿所謂的神術,與夏人的詭道非常相似。

其威力巨大,卻因竊取天地氣運,有傷天和,身體往往都非常羸弱。

普通薩滿有幾根,十幾根,都非常了不起。

這名大薩滿,腰間稀稀散散的綵帶,幾乎圍成了彩裙。

“咚咚咚”

柳秀的呼吸,隨著鼓聲起伏。

夢境中的柳秀,猜對了一半,他確實是在寂海之陣中。

卻沒猜到,他其實早就在陣中。

這個世界上,最難讓人辨認的,並不是滿口的謊言。

而是九句真,一句假。

單純的幻境,也容易讓人發現。

為了讓柳秀落入陣中,而不被察覺。

大薩滿以小溪為契機,偷取天地之力,將整個隊伍帶入陣中。

柳秀聽到看到的一切,可以說都是真,卻又都是虛幻。

因為夢中發生的一切,都是柳秀內心深處的願望。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有一點懷疑,也會找到理由,說服自已。

“咚咚咚”

鼓聲越來越快,大薩滿的神舞,狀若癲狂。

女侍手中的燈火,猛然變亮。

柳秀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原本平靜的表情,開始變得痛苦。

“人在哪,在哪?”大薩滿的意志穿進夢中。

這種精神層面的較量,外表看起來非常平靜,其實是兇險之極。

若是出現紕漏,對佈陣者反噬極大。

就如先前佈陣埋伏柳秀的薩滿,就是因為一塵用六甲秘祝破陣,直接被反噬而亡。

所以在佈陣之前,調查過柳秀的過往。

知道柳秀原本是解脫天境,連跌兩境後,才淪落至此。

這種順風順水的所謂天才,上天的寵兒。

從小沒有受過任何挫折,心智最弱。

他認為柳秀遭此大難,又充軍大荒。只要稍微拉扯一番,就可以問出結果。

人在夢境之中,會放下所有的戒備。

這種時候,如果勾起內心的慾望。

那就可以,很輕鬆地得到答案。

可柳秀無論怎麼掙扎,就是始終不肯說出答案。

“啪啪啪”

鼓聲驟止,大薩滿也停下來,抬頭望向天空。

夜色依舊,繁星點點,可月亮周圍已經漫上一層薄霧。

對付柳秀,陣法雖是最好的選擇。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眼看時辰將過。

若等待下次時間,最少也需要七日之後。

在這大夏腹地,夜長夢多,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故。不可能這麼長的時間,留給他們。

“收魂!”

柳秀的頑強,讓大薩滿不得不走到這步。

現在的手段,是利用柳秀內心薄弱處,引誘他自已說出答案。

是對雙方傷害最小的辦法。

收魂則是簡單粗暴的,從意識裡搜出答案。

無論成功與否,柳秀都會變成白痴,他自已也會功力受損。

最少需要靜修幾個月,才能恢復。

這也是三名女侍,說神術之後,柳秀就廢了的原因。

大薩滿用鼓槌的尖銳端,刺穿自已的左掌,將血塗抹在臉上。

然後在柳秀額頭上,畫出一個奇怪的花紋。

看著柳秀那張,比女人還美些的臉,大薩滿惋惜:“可惜了!”

大薩滿周圍騰起一陣黑煙,在身後展開。就像一隻只觸手,張牙舞爪地懸浮在空中。

“起。”

黑煙呼嘯地衝向柳秀額頭。

血紅色的花紋,隨著黑煙的不斷湧入,迅速生長,蔓延到整張臉上。並變成黑色。

“不,放開她,放開她。”

柳秀的聲音越來越大,身體劇烈地顫抖。

隨著動作越來越大,大薩滿和三名女侍額頭上,掛滿了汗珠。

“嘭!”

一名在旁守衛黑衣人,落到不遠處,掙扎地指向大薩滿身後:“他,他?”

大薩滿下意識望去,可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

此處守衛嚴密,對方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已。

等他轉過頭的時候,黑衣人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陰惻惻說道:“你看,是不是我。”

說完就對著大薩滿的胸口一刀刺出。在出手的瞬間,變成了一個血衣白麵的夜遊神。

大薩滿的身體,在匕首下化為一縷青煙,

“陣中之陣?這天外天,還是有些門道。”夜遊神看著匕首上的血跡說道。

青煙在旁邊重新凝結成人形,周圍的黑衣人也發現了異常,都衝了過來,將夜遊神圍在中間。

“你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大薩滿捂著胸前傷口,慶幸夜遊神對收魂術不瞭解。

如果在晚半刻,等自已進入柳秀意識中,那時候出手,自已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

收魂事關重大,不容半點差錯。他安排在周圍的人,都是從天外天帶下來,絕對信任的人。

就連皇庭的狼騎,都只安排在周圍警戒,不敢讓他們靠近。

“呵呵,大爺我,高興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夜遊神人影一閃,就到了柳秀旁邊。

他看到柳秀呼吸平穩,表情輕鬆,竟然是真的睡著了。

“喂,大少爺,還沒睡夠!”

“你個狗。”柳秀睜開眼,就看到白底面具,剛罵了一半,發現面具上的紅色花紋不一樣。

“你是誰?”

“我是誰?”夜遊神轉身,變成柳秀的樣子:“你說我是誰。”

柳秀在月黑風高中,看到另一個自已,只覺得瘮得慌:“你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就非要鬼裡鬼氣,畫皮鬼!”

夜遊神中能任意變換容貌的,只有畫皮鬼。

據說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就連畫皮鬼自已,都忘記原本的模樣。

柳秀拍了拍腦袋,茫然地看著四周:“這是怎麼回事?”

畫皮鬼指著旁邊的大薩滿:“這老傢伙好像對你用了什麼詭道。”

“那,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柳秀的餘光瞟到了夏女,心中頓時無限失落:“那你又怎麼保證這一切又是真的?”

“要不要我幫你確認一下。”畫皮鬼抬起手。

“我自已來,自已來!”一巴掌打在臉上,頓時感到一陣火辣。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他剛才總感覺怪怪的。

就跟平時在夢裡一樣,葉自菲總和他之間,總保持著一段距離,兩人從來沒有接觸過。

“敗家子!這次又是本大爺救了你的狗命!”熟悉的聲音,稍作停頓之後,加重語氣。

“得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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