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油紙傘下,嬿婉和進忠並排走著。

雨勢已經小了許多,雨水打在傘面上還是淅淅瀝瀝的,那並不嘈雜,嬿婉甚至覺得傘下的一方小天地比外面的世界更安寧。

嬿婉落後了半步,望了一眼進忠,發現進忠走路時腰背挺得很直 ,他身上也沒有別的太監那種天長日久做奴才滋生出的刻進骨子裡的卑微氣質。這是個特別的人,嬿婉想。

“嬿婉姑娘,在啟祥宮遭人欺負了吧?”

進忠的聲音在傘下聽得很清楚,嬿婉回過神,道:“沒有……”

“沒有?那這風裡來雨裡去的苦差事怎麼會輪得到你?可惜了,那麼漂亮的一張臉,沒在了啟祥宮。”

嬿婉聽得一愣,心裡暖暖的,好像寒冬捧了一碗熱湯在手。“進忠公公,我只是一個最卑賤的宮女,已經很久沒人跟我說過這麼暖心的話了……”

“小心水。”進忠輕輕推了一把嬿婉的手臂,讓嬿婉避過路上的水窪,接著道:“其實剛剛在養心殿門口,我只是順口問問,我早就知道嬿婉姑娘的名字了。”

嬿婉疑惑道:“這話怎麼說?”

進忠道:“我是從我師父嘴裡聽到的,那日他酒醉,念出了嬿婉這個名字。”

嬿婉忽然犯惡心,彎腰乾嘔了幾聲,進忠貼心地為她輕輕拍背。

“……嬿婉,我可以救你。”

“……什麼?”

嬿婉望著進忠,眼中閃過一縷希冀,她太想逃離身處的泥沼,可她已經失望了太久,不相信有人能救她了,因此她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

“進忠公公,咱們素不相識,您為何要幫我?”

進忠把嬿婉的情緒全然看在眼裡,也就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

“我幫你當然是有所求了,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很閒的大善人。”

嬿婉看著進忠遊刃有餘的模樣,想著此人或許真的有本事,顧不得許多,情急之下抓住了進忠的袖子。

“進忠公公若是能施以援手,嬿婉此生都會銘記您的恩德!”

進忠瞥了一眼嬿婉緊緊攥住他衣袖的手,嬿婉反應過來這樣不妥,忙撒手退開兩步。進忠笑道:“我不要什麼銘記,這都是空話,我要是幫你離開啟祥宮,你就悄悄跟了我,如何?”

嬿婉聽得一愣,一下子心涼透底,果然了,宮中哪有什麼好人啊。

進忠道:“方才不是說了麼,我不是大善人,但你要是跟了我,從此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嬿婉想起凌雲徹,心裡愈發難過,進忠見她不吭聲,就知道她必定將他看作了王欽那樣的人,雖然自詡壞種,可他不想在嬿婉心裡烙定這個印象,至少得留個轉圜的餘地什麼的。

“罷了,你先欠著也無妨。”

嬿婉不曉得說什麼好,幸好前面就是啟祥宮了。

“進忠公公,奴婢到了……”

進忠道:“你要是想好了,就去雨花閣找一個叫四六的太監。”

嬿婉想著好歹是個機會,先應下再說,於是點了點頭。

進忠把傘遞給嬿婉,嬿婉不敢要,本來就是因為跟皇帝說了幾句話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的,她怎麼敢要御前的東西,她向進忠道了謝,頂著雨一路小跑回了啟祥宮。

金玉妍一直折騰到深夜,才生下了皇帝的八阿哥。

因為有了永琮,皇帝對八阿哥淡淡的,賜名永璇,一應賞賜按著宮規來,遠不如皇后生了七阿哥時合宮大賞的恩典,皇帝的心思都在永琮身上,金玉妍眼見辛苦生下的八阿哥不是很得皇帝喜愛,心裡更是不忿。

直到八阿哥滿月之時,皇帝復了她嬪位,她搬回了啟祥宮正殿,僅剩的遺憾就是四阿哥還養在壽康宮,她向皇帝求過能不能將四阿哥接回來,皇帝說允許她養著八阿哥已經是開恩了,不然八阿哥一生下來就該送去擷芳殿,於是她不敢再提此事。

另一頭,因為那晚幫了嬿婉,進忠被王欽記恨上了。

御前的李玉、進忠進保三個都是王欽的徒弟。小太監們進宮都得有個師父帶,宮裡規矩多,生瓜蛋子們一不小心犯了錯就會受罰,有個師父罩著時時指點,不容易出錯,能討了師父喜歡,也就有發跡的希望了。

進忠當年就是因為乖巧伶俐被王欽看中,收了做徒弟的,一同跟他拜在王欽門下的還有進保,李玉則是早他們幾年。

對初進宮的小太監來說,師父就是主子,除了學當差,還要把師父給伺候好。譬如早晨天不亮就得起床給師父準備漱口水洗臉水、時候到了叫師父起床、服侍師父穿衣,夜裡師父睡了自已才能睡,不能睡沉,以備師父要喝茶捶腿什麼的,萬一師父在主子那受了氣,徒弟還得做受氣包。

進忠學了三年,也忍了三年,才得到王欽的提拔,能在皇上面前露臉。可是皇上跟前已經有了個李玉,進忠能表現的時候不多,他不用想都知道,以後王欽告老還鄉了,肯定是李玉承接他的衣缽。

不過李玉這兩年在皇上那兒愈發得臉了,還搭上了嫻貴妃,漸漸有了壓過王欽的勢頭,王欽心裡一直不舒坦,苦於拿不到李玉的錯處,那口氣實在忍不下去了,就找些“莫須有”的由頭磋磨進忠。

進忠小心翼翼多年,因為幫了嬿婉,被王欽逮到了機會。

此時此刻,進忠已經在房間裡跪了半個時辰的鐵鏈子。王欽當差回來,不知道在哪裡受了氣,面色很難看。

他坐下來給自已倒了杯茶,瞅了跪得穩穩當當的進忠一眼,道:“知道錯沒有?”

進忠道:“雖然師父生氣,但徒兒還是覺得自已沒錯。”

王欽道:“你都敢打擾我的好事了,還說自已沒錯?”

進忠道:“徒兒是怕師父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您眼瞅著就能求恩賞出宮養老了,可別因此惹怒了皇上,丟了最後的體面。”

王欽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打著什麼主意,你和李玉有一個算一個,都等著我趕緊給你們騰地兒,我是要出宮了,可我只要在這位子上一天,就容不得你們覬覦,李玉那小子翅膀硬了我收拾不了,收拾你還不簡單?”

跪在鐵鏈子上的膝蓋痛得快麻木了,似乎連那雙腿也不是自已的了,即便臉上冷汗涔涔,進忠還是勉強笑了一笑道:“瞧您說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徒兒有什麼不對,您只管責罰就是了,可別氣壞了身子。”

王欽哼了一聲,湊近了仔細打量進忠:“那晚在養心殿,你看嬿婉的眼神分明不對勁,本公公看中的女人你也敢垂涎,也不瞧瞧自已是什麼東西!”

說著王欽在進忠臉上啐了一口,進忠閉上眼睛,再一次忍了。

“跪完了鐵鏈子,再跪半個時辰碎瓦片!”

“是,師父。”

王欽走了,直到臉上的唾沫幹了,進忠才淡淡笑了笑。

師父啊師父,您以為您真的還能風風光光出宮養老麼?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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