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轉千回

乾隆六年春，皇帝進行了登基以來的頭一次選秀，由戶部和內務府操持，在滿蒙漢三旗的適齡女子中一輪一輪選拔，脫穎而出的便能進入殿選，由皇帝皇后一同相看，而由於皇后年末操勞過甚又病倒了，此次殿選是太后出席為皇帝掌眼。

殿選結束後，皇帝選入宮中為嬪為妃的共六人，其餘人或是記名賜婚給宗室，或是撂牌子出宮。選中的新人四月初七入宮，一應事宜由貴妃安排。

琅嬅雖在病中，卻也不能毫不過問，內務府送來了入選秀女名單，皇后看過後，指著第一列那個名字：“舒貴人葉赫那拉氏？”

蓮心道：“是，皇上親自定的位份和封號，聽說殿選時這位舒貴人很令皇上滿意，容貌絕俗又通詩書，家世也挺好。”

琅嬅道：“定了住哪了麼？”

蓮心道：“貴妃娘娘定了承乾宮，其餘小主的宮室也都擬好了。”

說著蓮心遞上另一份名單，琅嬅看罷道：“很是妥帖，貴妃近年來真是大有進益了。”

蓮心道：“是啊，有貴妃娘娘分憂，您只管養好身子便是。”

琅嬅點了點頭，看多了字眼暈，便由蓮心服侍著躺下了。蓮心似乎是有些話想說，琅嬅見她欲言又止便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蓮心期期艾艾道：“富察老夫人遞了牌子，想入宮來看望娘娘，從去年秋天起，老夫人求了四五回了，娘娘都不見，這回是不是見一見呢？”

琅嬅神色如常，道：“你去回話，本宮就快好了探病就免了，叫她自已在府裡好好保養身子頤養天年，宮裡的事不必她操心了。”

蓮心應了聲“是”，琅嬅神思倦怠，實在琢磨不了什麼了，便沉沉地睡下了。

四月初七新人入宮，三日後在長春宮正式覲見皇后和眾妃嬪，便可預備著侍寢。

不出眾人預料，頭一個被翻牌子的正是舒貴人，六個新人裡除了兩個年紀還小的，皇帝都雨露均霑，不過這一個月裡最得寵的還是舒貴人，皇帝常常召她在養心殿侍奉筆墨。

舒貴人雖然盛寵，卻淡淡地不愛與嬪妃們來往，甚是清高，只對皇帝一人溫柔，聽聞舒貴人尚在閨閣中就十分仰慕皇帝，與阿箬上輩子瞭解的舒貴人倒是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舒貴人不是由太后舉薦，皇帝也不像上輩子那樣忌憚這個忌憚那個，所以這輩子舒貴人得到的寵愛是不摻雜質的，阿箬不知道前世的舒貴人最後是什麼結局，只看這一世的話，舒貴人算是很好命了。

這一日貴妃午睡才起，宮人急急在外稟報說：海貴人動了胎氣，恐怕即刻就要生了！

海蘭的產期就在這個月，因此太醫和接生嬤嬤都是準備好了的，貴妃倒也不慌，一樣樣安排下去，並且即刻讓人去養心殿稟報皇帝。

偏殿裡海蘭的痛呼一聲比一聲淒厲，高晞月在正殿坐鎮，不禁聽得心驚肉跳，端著茶的手都有點顫抖。

“茉心……怎麼海貴人叫得這樣慘？會不會出什麼事？”

茉心道：“不會有事的娘娘，皇上的孩子已經平安出生了好幾個，海貴人這一個也會好好生下來的。”

高晞月緩了緩心神，道：“但願如此……皇上把海貴人交給我，若是她們母子出了什麼事，豈不是我照顧不周的罪過了。”

茉心道：“娘娘，奴婢看得出，您心裡也很為海貴人擔憂……”

高晞月一愣，神情有點不自在，不悅道：“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還不快去海貴人那瞧瞧，怎麼生了這麼久還沒動靜。”

茉心小跑著去了，好半晌才回來，只說海貴人生得慢，恐怕還要好一陣呢。

海蘭從午後生到晚上，到後來已經是叫也叫不出來，高晞月坐不住了，風風火火趕到海蘭的偏殿，只見一撥撥人忙慌慌地進進出出的，不斷有浸滿血色的水盆端出來，看得她心生恐懼。

“海貴人到底如何了？”

一個接生嬤嬤跑出來哭喪著臉道：“貴人的龍胎養的大了些，又有些胎位不正，奴婢盡力調整了，可貴人卻暈了過去使不了勁兒，許太醫說只能施針讓貴人清醒，再加重催產藥的藥量……”

高晞月道：“既然有法子，就快去做！”

接生嬤嬤壓低了聲音道：“若有萬一，貴妃娘娘還得請皇上來拿個主意……”

高晞月聽明白了言下之意，頓時遍體生寒，立刻道：“什麼萬一，務必要母子平安，否則我唯你們是問！”

接生嬤嬤忙答應著回去了。

高晞月說完，心裡也很沒底，身子晃了晃，茉心趕忙扶住她，她看著茉心道：“皇上呢，怎麼還沒請來？”

茉心道：“皇上在養心殿和大臣們議事，現在還沒結束呢……”

高晞月心知皇帝一時半會兒是來不了了，這些日子皇帝忙著審理鄂善受賄和廣東征糧積弊等案，本來就焦頭爛額，恐怕分不出心來顧及後宮的女人和孩子。

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聽得一聲“皇后娘娘駕到”，慌張不安的心忽然有了著落。

皇后撐著病體前來，因為事況緊急，也未曾好好妝飾遮掩病容，因而臉上的蒼白憔悴分外明顯，即便如此，她也好好維持著皇后的威儀，眾人忽然有了主心骨，都盼著皇后鎮場子。

“皇后娘娘……海貴人她……”高晞月百感交集，說了半句，已然有點哽咽。

皇后望著晞月六神無主的樣子，眼神不由變得柔軟，拈起絹子拭去了晞月額頭上的汗，溫聲道：“這裡有我，你放心就是，難為你了，你畢竟沒經過這樣的事……”

高晞月淚光閃閃地點了點頭，這才看見皇后身後的如懿，立時收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麼嫻嬪也來了？”

皇后道：“是嫻嬪不放心海貴人，才來請的我。”

如懿記掛著海蘭，道：“皇后娘娘，讓臣妾進去看看海貴人吧。”

她說著就要往裡衝，高晞月忙拽住她的手腕：“你又不會接生，進去添什麼亂？”

如懿不服氣道：“總得有人去看看海貴人的情況吧？貴妃不敢進去，還不許嬪妾進去麼？”

高晞月怒道：“你——！？”

倆人才吵了沒兩句，便聽見一聲極淒厲的嘶喊，緊跟著響起了嘹亮的兒啼，眾人喜道：“好了好了，終於生下來了！”

如懿掙開高晞月的手，大步走進了產房。高晞月攔不住她，正氣惱，便聽得身後一群人驚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麼了！”

高晞月回頭望去，只見皇后已然暈倒在了蓮心懷中，長春宮和鹹福宮的人都嚇得魂不守舍，一面去傳轎輦，一面又傳太醫，忙得人仰馬翻，高晞月看得又氣又急。

“蠢笨的奴才，還回什麼長春宮，快把皇后娘娘扶進本宮的寢殿，偏殿的太醫一時走不開，趕緊去傳齊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