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又見青衫

方含默默靜立，感受著新武境，同時也平息自已激盪的心情。

不知何時，雨已漸漸停歇，一輪圓月掛上枝頭，皎潔勝雪。

奪奪奪，敲門聲響，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深夜冒昧來訪，我可以進來嗎？”

聲音有些熟悉，但方含一時沒想起究竟是誰，他微一遲疑，院門卻已被推開。

一襲青衫，這不速之客笑意淺淺，在月光下更顯丰神如玉，就如畫中神仙走入凡塵。

方含卻是大驚，他一眼就認出這位正是那日廟前遇上的少年，也就是監押司苦尋多日未果的兇案疑犯。

他剎那間全身肌肉緊繃，氣血運轉，蓄力如彈簧壓至極致，隨時準備迸發出全力一擊。

青衫少年溫如玉卻似毫不在意，揹著手走到方含跟前，眼光逡巡過小院，隨意問道：“客人上門，連把椅子都沒有嗎？”

方含哪敢將這少年當成普通人，他心裡可是緊張得要命，語氣卻很強硬，“貴客上門，我當然會奉茶相待，但如果是惡客，說不得只能放狗趕人了。”

“哦？”溫如玉哈哈一笑，“看來，我就是你眼中的惡客了，狗呢？你那條癩皮狗呢？我倒挺喜歡它的。”

方含這才發現老賴又不知道溜哪浪去了，他成天不在家，又沒吃沒喝的，老賴自立更生慣了，成天野在外面。不過，他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方含有些無語。

溫如玉找了一圈沒找到能坐的地方，索性踱到院右側的井邊，就在井沿邊坐下了。他敲了敲腿自顧自地嘆道，“哎，天天跑路，可累死我了，你說追那麼緊幹嘛，大家裝裝樣子不就得了。”

方含不解他話裡的意思，也不想搭腔，就這麼沉默著，那少年轉頭道，“你也別站著啦，來，坐，我們聊聊。”

“哼，和你這樣的兇徒有什麼好聊的。”方含仍然全神戒備。他知道自已不可能是這少年的對手，如果打得過，他早就出手了。

換了以前，哪怕打不過，他也會奮力一拼。但這幾天見識了“前輩”們的豐功偉績（當然是對普通老百姓的），尤其是疤眼的那一腳，讓他的職業神聖感碎了一地。再要方含拿命去捍衛捕快的榮譽度，他就要掂量惦量了。

“兇徒？呵呵。”溫如玉嗤笑，少年心性，最不願意被誤解，哪怕是個不相干的人，“你可願聽個故事？”

也不管方含願不願意聽，他自顧自說了下去。

故事有些老套，大意是，有一戶普通人家，做點小生意，養育了一兒一女，就這麼清貧而安樂地生活著。

直到有一天，一位有著善人美譽的大戶無意中看到了女主人的姿色，就想霸佔她，於是派人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殺人擄人。

男主人和大女兒慘死，女主人寧死不屈，也自撞桌角而亡，只有六歲的幼兒，逃出家門躲在不遠處的城隍廟逃過一劫。後被仙家看中入門修道，十年後不惜逃出山門殺了仇人。

方含知道少年說的就是他自已的經歷，他當了捕快後，也隱約聽說過這件10年前的慘案，據說一直沒抓到兇手，也就不了了之。

溫如玉的語氣一直很平靜，但方含能想象得到，一個兩歲的幼童，親眼目睹全家慘遭不幸，心靈受到的創傷該有多重，或許這十年，每天都會在噩夢中驚醒，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蝕心的疼痛吧。

溫如玉的眼角隱約帶著淚花，顯然心裡並不像他聲音那麼平靜。“他殺我一家三口，十年後我也殺他一家三口，不應該嗎？這案子當年其實並不難查，可誰敢查到那晁大善人身上？呵呵，捕快大人，你倒是評個理看看。”

方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現實中，殺人後逍遙法外的，大把人在，這些人往往是那些達官顯貴，社會地位的不平等讓所謂的律法形同虛設。

至於捕快？捕快不就是他們的家丁嗎？幾個月前，副城主小妾的貓走丟了，硬是出動了半個監押司的人滿城找，足足三天時間，整個衙門都在為一隻貓奔走。

最後找到貓的捕快被嘉許為能力出眾，還升了一級，羨慕得其他人恨不得天天有這種美事。

可是，方含也很難說這少年做的就很對，殺人殺的很好。那位晁善人或許罪大當誅，但其他人呢？方含知道三個人頭中，有一位是晁夫人，平時小心謹慎，二門不出，並無大過，還有一位是晁家的小公子，才8歲而已。

“我打不過你，你走吧。”方含終於開口道。他心裡自我安慰，我就算要留也沒這個本錢，不讓他走難不成留他過夜嗎？

溫如玉哈哈一笑，以為方含是認同了他殺人的動機，他來這裡當然另有目的，可不是專門向方含傾訴苦衷博同情來的。“你放心，我不會久留讓你為難。當日我寄存了一樣東西在你這，今天來，便是要取回去的。”

方含納悶了，寄存了一樣東西？自已醒來後沒發現身上多了一樣東西啊。他疑惑地看了看少年道，“東西？什麼東西？我現在就去屋裡找找。”

他的捕快服脫在裡屋，還以為有什麼東西夾在裡面自已沒有發覺。

溫如玉笑著擺擺手，“不用去屋裡找，當日因有師門長輩追尋我，我怕這東西有什麼閃失，就藏在你體內了。我本就無意殺你，那一掌不過是拍暈你，將東西送進你體內罷了。”

溫如玉當日下山復仇，情知再也不能重返師門，他是個修煉狂人，為了今後的修煉之路，於是狠了狠心盜走了天靈門的重寶電瀝瑪瑙。

這塊電瀝瑪瑙據稱為天靈門二祖傳下，這二祖驚才絕豔，當年常把玩此物，有門人相詢，相傳此物乃一異寶，能演化天地。

更在仙隱之際，下遺詔門下務必代代珍藏，不得有失，門下弟子若遇修行瓶頸，可持之修煉，或有妙用。

據說確有人遇修行瓶頸持玉修行時，見其突發光華，浮現出一新世界。此人豁然，竟突破瓶頸，修為大漲。

只是僅此一次，之後一直供奉於祖師殿，也未見神異。

普通人家，有件三代傳下來的物件，哪怕價值不高，也會被當成傳家寶，珍惜無比，更何況電瑪瑙這種和門派歷史幾乎一樣悠久的老東西呢？

長期以往，這塊其貌不揚的瑪瑙，便成了天靈門的象徵之一。

只是，溫如玉是萬萬想不到，這塊門內重寶，只是異世界來的一件科技產品，與修行界毫無關係。

更想不到，他是為他人作了嫁衣裳，這玉竟然會被方含消化，還讓他一日破兩境。

冥冥中似有天意，方含與這塊玉來自同一世界同一時代，終於也同在一起。

而對溫如玉來說，也未必是福不是禍，電瀝瑪瑙既對其修行無所幫助，反而還可能讓他沉迷在解謎遊戲中，浪費精力精神，甚至走上歧路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