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空下的告白

逍夢躲在草叢後面，有些心態不穩。“我到底在幹什麼……”他崩潰地想。

他從食堂跟著林戈走到宿舍，完全是出於一種莫名的直覺，一路上他就遠遠地跟著，沒讓林戈發現。直到林戈回到宿舍，逍夢就在草叢後面看著他走進房間。逍夢並沒有過去敲門，而是默默記下門牌號就離開了。

逍夢走回魅影谷，到入口時卻停下了腳步。他還不想回宿舍，於是轉頭拐進了旁邊的樹林。

魅影谷的植被長勢茂盛，樹林裡更是遮天蔽日，幾乎不會有人到這麼幽暗偏僻的地方來。逍夢踩著鋪滿落葉的小徑往深處走，有張傲慢的臉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林戈……”他煩躁地哼了一聲。那種奇怪的吸引力在影響他的理性，否則逍夢不會做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行為。

“林戈那間宿舍的位置還挺隱蔽的，附近也沒什麼人走動……”逍夢搖了搖頭，“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總是想到那傢伙……”他對著空氣沉默地抓狂，“煩死了！”逍夢憤憤地踢走腳邊的一塊小石頭，他看到那塊石頭滾到了一棵矮灌木旁邊。

“嗯？”逍夢察覺到一絲異樣，向矮灌木走去。“這是什麼…”他皺著眉對掛在細枝上的一片碎布思考片刻，抬手摸了摸緊挨著矮灌木的那棵樹，然後從樹後面向外望去——魅影谷的宿舍。逍夢的面色沉了下來，“……嘖，麻煩。”

朵朵奇正坐在窗邊看一本《翡翠王國史》，那是吉吉特找修理傳送器的工具時從倉庫裡翻出來的，還有旁邊桌子上摞著的那一堆。吉吉特怕她無聊，就搬了這些書來給她看，然後自已回倉庫幹活了。

“神明協助建立的國度…真的假的？”朵朵奇摸了摸戴在左臂上的魔晶，自言自語道：“魔晶獵人這個職業有點來頭啊。”她這樣想著，忽然看見一架紅色的紙飛機從視窗飛進來。朵朵奇走到視窗想看看外面，卻迎面撲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撞進她懷裡。

“小琥珀！”朵朵奇把那團東西抱起來，原來是吉吉特的龍獸。小琥珀從她懷裡跳出來，奔到門口，然後吊在門把上開啟了門。吉吉特的腦袋從門外冒出來：“朵朵奇，快出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哦！”朵朵奇撿起地上的紙飛機，跑了出去。

吉吉特拎著一袋東西，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朵朵奇走近一看，袋子裡全是各種顏色的紙飛機。“你這是…要去幹什麼？”朵朵奇好奇地問。

“嘿嘿，這是我以前的一項發明——千鳥煙花。”吉吉特得意地抹了抹鼻子，說，“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用，正好今天晚上的風向和溫度都不錯。”他向朵朵奇伸出手：“怎麼樣，要和學長去約個會嗎？”

朵朵奇盯著他的手看了半天，然後啪的一聲，如同慶祝比賽勝利般的與那隻手擊了個掌。“好啊！”

吉吉特的表情彷彿是在思考世界的起源。

吉吉特帶著朵朵奇自由活動區，這裡有一大片長滿青草的緩坡，坡底有個天然形成的湖，湖邊孤零零地長著一棵樹。

吉吉特在正對著樹方向的坡頂停下腳步：“就在這裡，放煙花的最佳位置！”他放下那一袋紙飛機，然後接過朵朵奇手裡的那一隻，站在坡上朝湖那邊扔了下去。

那隻紅色的紙飛機沿著下坡的方向一直滑翔到坡底，在湖面上忽然騰空而起，垂直向上衝向天空，在高處炸開一朵紅色的煙花，火焰的輪廓形成了一隻飛鳥。

“好看吧？”吉吉特推了推機械眼罩，說到，“我給它命名為‘千鳥’不光是因為煙花的形狀，還有它的點燃方式。這些煙花不需要用火點燃，而是像候鳥遷徙那樣從溫度低的地方往溫度高的地方飛，溫差達到一定標準後，會自動開啟助推裝置改變紙飛機的方向，等它上升到足夠的高度，周圍的溫度會隨海拔升高而降下來，裡面的隔離片在短時間經歷多次溫度變化，會在上升時斷開，使兩種火藥在斷口接觸，然後煙花就炸開了……呃，怎麼了？”

吉吉特嘰裡呱啦講解了一通，轉頭髮現朵朵奇正以一種奇妙的笑容看著自已。

“我是在想，你要是能到瑞恩卡蒂斯去，肯定和摩托博士很談得來。”朵朵奇說，“薩格大陸的科技水平這麼發達，也需要吉吉特這樣的人才吧。”

“和你們博士…或許吧，不過我的科學在這裡其實沒什麼用武之地。”吉吉特聳了聳肩說道，“薩格大陸的能源供給幾乎全部來源於魔晶的能量，在這裡想成就點什麼事，至少得會運用魔晶的力量。”

朵朵奇指了指他揹帶上掛著的魔晶，說：“你不是有嗎？”

“這不是我的擅長項嘛……”吉吉特嘆了口氣，“反正我的這些東西在薩格大陸感覺就像是‘科學對魔法’…你懂的吧？”

朵朵奇點點頭：“那真是可惜啊。”

兩人坐在坡頂，把那堆紙飛機一隻一隻朝坡底扔下去，看著空中綻放的一朵朵煙花把天空渲染得五彩斑斕。朵朵奇的思緒在煙花的爆炸聲中飄走了，她看到自已扔出的一隻藍色紙飛機栽進了湖邊的那棵樹裡。

“給，這個也是藍色的。”吉吉特把最後一隻紙飛機遞給她。

朵朵奇看著煙花在天空中留下飛鳥的輪廓，“真漂亮……”她感嘆道。

“嗯，真漂亮……”吉吉特看著她眼睛裡倒映的藍色光芒說。

他正看得出神，朵朵奇突然向他扭過頭，“吉吉特。”吉吉特連忙收回目光：“怎，怎麼了？”

“薩格大陸真的有神嗎？”

“啊？”

“你借給我的那些書，裡面有本《翡翠王國史》。”朵朵奇解釋道，“書裡說‘翡翠王國建立時，有一個神聖的種族幫助了人類。幸好有這些神明庇護，王國才能在災難中得以存續’這是真的嗎？”

吉吉特摸著下巴思索了半天，一拍腦袋道：“哦，想起來了！”他點點頭說，“應該是真的。那本書我看過，不過這一冊記載的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現在的人估計都忘了翡翠王國是怎麼建成的了，人們還是對上古之戰印象更深吧。”

“上古之戰…是抵禦異族入侵的那個時期吧，那段我還沒看完……”朵朵奇睜大了眼睛湊近他問，“你還記得內容麼？”吉吉特的臉有點泛紅，他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就給你講講吧。”

很久以前，薩格大陸上和人類共存的還有另一個具有智慧的種族，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並幫助人類建立了第一個政權——翡翠王國。人類的祖先將這個種族奉為神明，請求它們為人類提供庇護。雙方和平共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一場極其恐怖的災難降臨。

天空毫無徵兆地出現了裂縫，有灰色的物質不斷溢位。異變最先從水中開始，被灰色物質汙染的水域誕生了怪物，那些東西無差別地攻擊一切生命，被襲擊的人和動物體內長出了灰色的結晶，這種結晶不斷生長衝破身體，蔓延到面板表面，然後他們也像怪物一樣，開始攻擊自已的同類……禍不單行，偏偏這時來自世界之外的威脅趁虛而入，一個邪惡勢力——魔族，入侵了薩格大陸，原來是魔族製造了這場災難，企圖毀滅人類。

魔王帶領士兵四處侵掠，想要在天上開啟更多裂縫。人類奮起反抗，最終那個神聖的種族拿出了一件魔晶聖甲，用它的力量打敗了魔族，併成功封印了裂縫。這就是上古之戰。

“魔晶聖甲現在就存放在祭祀神殿裡，由聖甲祭祀團守護著。”吉吉特說，“至於那個神聖的種族，上古之戰結束後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了那件魔晶聖甲能證明這段歷史的存在。後來，有人發現了與魔晶聖甲相同材質的一種礦石，也就是魔晶，這種礦石的力量能夠驅使龍獸，於是人們開採魔晶礦，利用其中蘊藏的巨大能量建設翡翠王國，同時也有了魔晶獵人這個職業。”

“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朵朵奇震驚地點了點頭，說：“薩格大陸的人都知道這些事麼，怪不得你們聽到我和逍夢來自另一個世界時一點都不懷疑呢，原來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她深吸一口氣，“魔族這麼可怕啊，竟然能開啟時空裂縫，利用影海……”

“影海？”吉吉特聽到了陌生的詞彙，“那是什麼？”

“每一個世界都有穩定的獨立磁場，將世界像小球一樣包裹起來，如果磁場破碎了，就會出現時空裂縫，連通世界之外。世界與世界之間的部分是影海，充滿了一種危險的物質——暗洋流，它擁有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朵朵奇解釋道，“那本書裡所說的‘灰色物質’大概就是暗洋流。”

吉吉特聽得目瞪口呆，即使早就知道有其他世界存在，他也從來沒有設想過薩格大陸以外是什麼樣子，而眼前這個女孩卻像說著什麼常識一般把那些遙遠的東西講了出來。

吉吉特注視著她的眼睛，像浸染了紫色霞光的銀河，映著夜空中的點點星光，來自這星空之外的少女擁有令他無比神往的特質，想要靠近的願望在暗中滋長，他覺得自已的視線已經無法移開了。

朵朵奇見吉吉特盯著自已發呆，以為他不相信，便補充道：“摩托博士做過相關研究，我看了他整理的資料才知道的。唔…之前還以為是很基本的知識，就像上古之戰在薩格大陸的知曉度這樣？”

吉吉特低頭一笑，說：“就算沒讀過歷史，也肯定聽過流傳的故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啦。小孩子要是不聽話，大人們就會講魔族的故事嚇唬他們。”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今晚的夜空沒有月亮，滿天繁星閃爍著，就像撒在深藍綢緞上的鑽石。

“朵朵奇有沒有特別值得回憶的事啊，你們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朵朵奇說，“從五歲開始，我就和逍夢在摩托博士的研究所裡，逍夢比我大一歲，大部分時間我們都一起行動。瑞恩卡蒂斯研究中心的基地很大，周圍都是森林，森林的面積也很大，在眺望臺上也看不到盡頭…我們從來沒有去過森林外面，博士說森林邊境很危險，那裡設定了隔離帶，把其他人類的活動區域分隔在另一邊了。”

“那五歲之前呢？你的家人……”吉吉特見朵朵奇的眼神變得迷茫起來，不敢再問下去。

“那之前的記憶是沒有的…我能想起記憶的開端，就像是一個機器開啟了開關，一切都是突然開始的…就像…就像我是突然出現的，在那之前根本不存在似的。”

朵朵奇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我問過逍夢，他和我是一樣的感覺，我們也問過博士，但博士從來都不好好回答，我們就不怎麼在意這個了。我猜，或許是什麼變故讓我們丟失了部分記憶，而博士也不想讓我們想起那件事，可能是很不好的事吧…博士大概不希望給我們留下陰影。”

“…你們的摩托博士真是個溫柔的人啊。”吉吉特想把氣氛變得輕鬆一些，硬擠出幾聲乾笑。“是啊，博士對我們很好，就像對待自已的孩子一樣。”朵朵奇終於露出了笑容。

他們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星星，然後吉吉特突然開口問：“朵朵奇，我們是朋友嗎？”

“是啊。”朵朵奇回答。

風吹動了湖面，掀起層層漣漪，連同某人的心一起盪漾著。

“朵朵奇。”

“嗯？”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

“……？”朵朵奇看著滿天的星星，遲疑地扭過頭去看吉吉特，她看見那天藍色的眼睛裡映著星光，彷彿一個縮小版的夜空。她又抬起頭望向天空，表情像是決定了什麼重要的事一樣：

“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