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跟蹤

二十八個小時的硬座確實是很熬人，到後半夜的時候羅淼淼坐在那裡腦袋不停的往下點，每每當她想要打個盹兒的時候，總有人起來讓她讓讓要去廁所，再不然就是花生瓜子礦泉水高亢的叫賣聲，以至於下車的時候都有點頭重腳輕，踩到地上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梅子倒是沒什麼事，帶著羅淼淼七彎八拐的就出了火車站，而後上了一輛公交車。這也是羅淼淼第一次坐公交車。

羅淼淼的腦袋還有一些蒙，在公交車上坐下後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梅子，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我住的地方啊！”梅子笑笑，“我姐有了男朋友就搬出去住了，我現在就自己一個人住，你過來了我們就住一起，省的多出一個人的房租。”

羅淼淼點了點頭就看向了窗外。

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都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高樓，馬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寬，路上的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多，現在已經入了夜，公交車駛上了一座很漂亮的大橋，橋下是一片海灣，海灣上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船燈，羅淼淼從來沒有見過大海，不禁有一些心神嚮往。再往遠望去，一棟棟的高樓上亮起了點點的燈光。

華燈初上，羅淼淼看著那依次亮起的燈光，陷入了沉思，這萬千的燈火，什麼時候能有一盞是屬於她的？

羅淼淼還在胡思亂想著，梅子拉了她一把：“下一站準備下車了。”羅淼淼趕緊提著袋子站了起來。

下車的地方，其實略顯清冷，怎麼說呢？和他們的鎮上差不多，梅子領著她再拐個彎，就進到了一個類似村子的地方，村口兩邊亮著的都是燒烤大排檔的招牌，還有很多擺攤的賣小吃的。

梅子領著羅淼淼七彎八拐的進了村子裡面，都是一些大概五六層高的樓，一棟挨著一棟。梅子領著羅淼淼解釋著：“這裡是一個城中村，很多外地打工的都住在城中村裡面，因為這裡的房租便宜，我現在租的房子啊，房租才兩百塊……”

“兩百塊！”羅淼淼咋呼了起來，“兩百塊就白白給別人的麼？”

“也不是白給呀，別人的房子給你住了嘛，”梅子喘著氣說著，“這已經是很便宜的了，你要是在外面的小區裡面啊，便宜的也要一千多。”

喘氣間，梅子和羅淼淼來到了一棟破舊的樓前，梅子從包裡掏出了一張藍色的塑膠卡，往上面一靠近，面前的鐵門就開啟了，羅淼淼幫梅子提著行李袋，梅子扛著行李箱就往樓梯上走，到了四樓，開啟了一扇小木門，梅子就仰躺到床上：“啊，終於到了！累死我了！”

這是一個單間，大小還不如羅淼淼家裡的一間房間大，睡覺吃飯休息在一起，有個封起來的小陽臺，陽臺隔成兩片一邊是間小衛生間，一邊是廚房。

羅淼淼掃視了一圈，這個單間裡面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然後就有一張小方桌和兩個塑膠小板凳。羅淼淼在其中一個塑膠小板凳上坐下。

“梅子，這邊找工作要怎麼找呢？明天我就去外面找工作。”

梅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拉著羅淼淼到床上坐下：“哎呀，放心啦，你先好好歇著，我現在做的工廠里正在找暑假工，正好適合你。你坐著休息會兒，我去洗個澡！一會兒換你。”

說完梅子就進去了那個小小的洗手間，不一會兒羅淼淼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

羅淼淼起身，開始整理著帶來的東西，把衣服放到了衣櫃裡，又幫梅子也把衣服拿出來掛了起來，行李箱收了起來。

都收的差不多了，梅子洗完澡出來啦，看到羅淼淼收拾的這麼利落：“淼淼，你真是太好啦，麼麼麼~快去洗澡吧。昨晚都沒睡好，今天早點休息！”

這種淋浴羅淼淼也是第一次使用，剛用的時候水溫怎麼都調不好，後面在梅子的幫助下找到了最舒服的溫度。

一夜香甜，第二天梅子就去上班了。

羅淼淼換上了衣服，突然摸到褲子的一個口袋硬邦邦的，掏出來一看，是一把紅紅綠綠零零碎碎的角票，加一起也有一百塊。羅淼淼看著手上的這一堆零錢，紅了眼眶，知道是爸爸偷偷放進去的。

想到此羅淼淼便出去找了個小店，找了個公用電話，給家裡打了電話，跟爸爸報了平安，誰都沒有提這個零錢的事，提了也只是徒增傷感而已。

放下了電話，又買了些牙刷、口杯等日用品便準備回去。

可是走著走著，羅淼淼總感覺後面有人跟著她，一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羅淼淼只得加快了腳步往家裡走去。

第二天，羅淼淼便去工廠報到了，以暑假工的身份。

流水線的工作其實是頂無聊的工作，一天八個小時坐在那裡一個動作一直不停的重複，兩根細銅絲，繞著兩根伸出來的鐵觸角繞上四五圈，然後剪斷，大概一秒半能完成一個，然後一天無限重複這一秒半的動作。

說不上累，但也確實坐的腰痠背痛。兩個指甲蓋也都被那兩根伸出來的鐵觸角摩擦的凹進去了一塊兒。

一個月之後羅淼淼領到了她人生的第一筆工資，一千三百元，其中有三百元是組長髮的獎勵，羅淼淼做的是他們那一組裡速度最快，效率最好的。

這把羅淼淼高興壞了，晚上拉著梅子便興沖沖的跑銀行去把一千元存了起來。又拿了兩百元給梅子當做房租。

梅子是說什麼都不收，羅淼淼一直堅持著，大概是路上人太多，實在不好意思，梅子拿了一百，只說是合租的，那便一人一半好了。羅淼淼笑眯眯的挽著梅子的胳膊：“梅子你真好！”

回去的路上羅淼淼一直往後看，腳下也是越走越快。梅子不明所以，羅淼淼說，總感覺有人在跟著她，梅子總是笑一笑揉著她的頭，你多心了吧，這村子裡大概是有些同路的而已，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人來人往最熱鬧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城中村裡確實魚龍混雜，儘量不要在外面待太晚就是。

羅淼淼笑笑，也只當是自己多心了，卻總是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羅淼淼查了高考的成績，總分是524分，不高，離一本大學的分數線差8分。打電話回家時，羅老漢說羅淼淼高中的班主任去了家裡，跟他說，全國的二本學校隨便她挑都可以上的，讓羅淼淼一定要上大學。羅淼淼嘴上應著，手上絞著電話線，心裡卻在糾結，二本，唉。

羅淼淼終究還是找著梅子帶她去了網咖，在電腦上填上了志願。7所學校，每所學校三個專業，填的滿滿當當的，最後勾選了服從調劑。事後羅淼淼自己都忘了都填了些什麼學校什麼專業。

所以當收到南城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時，還有一點意外。那時候她正在工廠裡認真的纏著繞著銅線，梅子拿著手機來組上找到了她，說有人打電話找她。

羅淼淼接了過來，是高中的班主任，班主任說了很多很多很多，大概是羅淼淼十八年來聽得雞湯最多的一次，估計以後也不會再聽到更多的了，中心意思總結成一句話就是“這個大學你必須去上！”

掛了電話，梅子看著羅淼淼的樣子，拍了拍羅淼淼的肩，拉著羅淼淼去給羅淼淼請了半天的假，哪裡也沒去，就待工廠大門口的草坪上坐著。

下午六點，工廠鈴聲響了，一群人從大樓裡出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年輕的十五六歲的也有，年紀大的，四十歲五十歲的也不少，穿著一樣的衣服，一樣的表情。

晚上七點，另一群人又進了大樓，一樣的有老有少，一樣的衣服，一樣的表情。

樓裡的燈亮了，人走了一波又來了新的一波，機器的轟鳴卻是從未停歇。

梅子雙手墊在腦後躺到了草坪上，看著一片漆黑的夜幕，這城裡的天空，始終是很難看到星星：“淼淼，這就是我們的工廠，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運轉，工人三班倒的輪換。每日的工作也是不停的重複，就算做一輩子也還是這個工作。剛剛過去的四十歲的陳姨，五十二歲的張嬸兒，還有那個快六十的馬奶奶，她們在這個工廠裡都是做了十年，二十年的老人了。你就看我吧，就算再做上二十年，三十年，和她們一樣老了，我可能也還是現在這副樣子，最多可能就是多領一些工齡工資。

淼淼，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你從小就能幹，會讀書。我現在都記得，你說過的，你想賺錢，賺很多錢。你好好看看這個工廠，這是你想待的地方嗎？這個地方能讓你賺的錢就是這麼一點。淼淼，去上大學吧！上了大學，你就可以去到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錢最多的地方，在最高的樓裡做著最體面的工作。那裡才是能讓你賺到大錢的地方！而不是這裡，這片郊區，這片工業區。”

兩個月後，羅淼淼回到了村裡，拿了通知書又來到了南城，看著眼前這個氣派的大門“南城學院”四個字，金碧輝煌，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