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箭還在弦上,閃著銀光。
“蕭公子,你若是來討一杯喜酒喝,朕自是歡迎,若是想從中破壞朕的封后大殿,恐怕不能如你所願。”端木月冷冷說完,一隻手握成拳,放到唇邊低低咳嗽起來。
“怎麼?不叫我鳳公子了?”蕭風懶洋洋一瞥,笑嘻嘻道。
“你究竟意欲何為?”不承認蕭風的身份自然有他的原因。如今他的手中可是握著從他手中要來的兵符呢!說到底,這兵符究竟是鳳家的。
“咦?我做得這麼不明顯嗎?”蕭風似是痛心疾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當然是搶親啊。”邊搖頭,“看來不能期待每個人都如我一般聰明呢。”
端木月眼眸微眯,微喘著放下手,竟是一笑:“那麼恐怕不能讓你如願了。”
“哦?”蕭風挑眉,唇角邪邪挑起,“可是我今日非帶走莫莫不可呢。”
兩人對視,均是紅衣,一人妖嬈魅惑,一人卻是清雋雅緻。
蕭風將扇子插回腰間,一隻手開始慢慢在懷中摸啊摸,竟然摸出一團又細又長的白色絲線來。
然後他又探手到後背,摸出一個長長的包裹來。
所有人都匪夷所思地看著他——搶親需要這麼多道具嗎?又是手帕又是扇子!如今還有包裹!
包裹裡面竟然是一把刀——儘管是四四方方,依然能看到刀鋒。
一把黑色的刀。
更奇特的是,蕭風慢慢將白色的絲線纏上刀柄處的圓環。
一根一根,足足七根。
現在那把原來是刀的東西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奇怪這又是什麼樣有趣的搶親道具。
只有一個人臉色越發難看,簡直快變成一張白紙。黑髮紅衣依然滌盪不了他臉上的驚訝和憤怒。
他低低地從唇邊擠出兩個字:“龍非——”
別人不知道‘龍非’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他卻知道這是追樂將軍令人聞風喪膽的武器。也知道當年這把‘龍非’曾經幫助他的父皇登上皇位。
這是一把神話中的刀。
據說,有了這把刀便可以一統天下。
而如今,這把刀竟然在蕭風的手中!他早就應當想到,當年追樂將軍遇害,‘龍非’失蹤,自然是在鳳將軍的後人手中。
不過,單憑這把刀又怎能一統天下?莫不是裡面有武功秘籍?奇詭兵法?不管是什麼樣的神兵利器又怎抵得住千軍萬馬呢?笑話!更何況,兵符在他的手裡。
他斂了眼,逐漸恢復了平靜,再抬眼,一雙眼中只剩下波瀾不驚。
“莫莫娘子,看今日你親親相公我如何大顯神威哦。”蕭風終於弄好了他的絲線,抬起頭衝著唐惜莫擠眉弄眼,一副‘你且看好,我馬上要出風頭了’的樣子。
蕭風盤腿坐下,腿上正是那柄‘龍非’。
‘叮’一聲,嗡嗡作響,那柄傳聞中鳳將軍不離手的神刀竟成了一把琴!
琴聲教一般古琴高亢悅耳,隱隱有金戈之聲,如鋒芒破空而來!
唐惜莫的身子不由得一顫——這曲調,如此的熟悉!
多少個晚霞滿天的黃昏,她就倚在大樹下聽那個纖秀俊雅的少年唱:玉宇淨,心無塵,寶月圓,明如鏡。翠袖生風,雲捲雲舒,花落閒庭。
她不知道原來那般逍遙無拘的曲子竟然能吹出如此強烈的氣勢,眼前彷彿有金戈鐵馬、刀光劍影,一派肅殺之氣。
所有人都是臉色劇變,一些孩子竟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端木月幾不可見的蹙眉,臉色越發蒼白,遙遙看去竟是沒有一絲生氣,終於忍不住
一口鮮血噴出,漢白玉地面上染就一朵豔色的花。
“皇上!”附近的宮人大驚失色,正要上前扶他,卻見他淡淡搖手,緩緩拭去唇角的血線:“果然是鳳家的人啊——傳說當年鳳夫人一曲《玉無塵》名動天下,原來竟是用‘龍非’所奏。”
蕭風輕輕‘哼’了一聲,越發囂張起來:“不止。”
不止如此而已。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一曲《玉無塵》的真正含義。
他抿唇而笑,越發春風得意。
端木月的臉色越發凝重——人群中已有人騷動。
很快,那些騷動的人站到了眾人眼前——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出來的,彷彿他們本來就在人群中,但是若是他們如此打扮,在人群中不可能不被發現:五色斑斕的衣服,幾乎把所有的色彩都繪到了身上,極其濃豔刺眼,甚至一向囂張的蕭風那一身紅衣在他們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不僅是衣服,他們的發上、頸項中、手腳上……總之全身上下能掛東西的地方都綴滿了五顏六色的飾物。
這百餘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均是如此打扮。
如此打扮實在可笑,卻沒有一個人笑出聲來。
他們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一陣寒意。明明烏金高照,明明七月流火,卻彷彿有寒流經過。
不是夏季偶爾吹來涼風,而是陡然進入到一個裝滿冰塊的冰窖——寒冷徹骨。
人群齊齊向後退了兩丈。
綵衣人身上唯一不是彩色的便是他們腕間的一條白。
白色之上有黑色的窟窿,那白色似玉非玉,似瓷非瓷,卻圓潤光滑,流動著讓人膽戰心驚的光澤。——似乎是一根笛子。
更奇特的是所有的綵衣人居然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而他們跪拜的方向絕對是宮門西南角!跌落在漢白玉地面四分五裂的嘲風!
端木月眼中神色越發古怪,分不清是了悟、嗤笑或是無奈、哀傷。那一雙瘦削秀氣的手扶住了雕刻著祥雲的闌干,漸漸收緊。
“波伊族古瑪率一百二十七名族人拜見族長!”
古瑪眸色翠綠,膚色蒼白,眼光溫和無害,及肩長髮,似乎是一個文弱纖秀的年輕人。
“咦?”蕭風眯了眯眼,感慨,“果然世上沒有如我一般完美的人啊,好容易長得堪堪,怎麼就白了頭髮呢?”
古瑪無語,滿頭銀絲隨風飄舞,好似柔到極處的月光。
好像如今你不應該說這些有的沒的吧?
眾人黑線。
蕭風無限歡喜的收起了小鏡子,衝著地上依舊跪著的波伊族人笑得春意盎然:“初次見面,行這般大禮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卻一臉享受的表情。
波伊族人聽話地站起來。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畢恭畢敬,甚至帶著莫名的興奮和崇拜。
整整二十六年,終於等到了新的族長。
上一代族長離他們而去的時候,族內曾出現過從未有過的恐慌——在波伊族人心中,族長便是神一般的存在。
而每一任的族長唯一的標識便是這一曲《玉無塵》。以音御人,而且是活人,這是族長與生俱來的能力。
蕭風拍拍屁股站起來,隨意將‘龍非’夾在腋下,終於決定不再接受眾人的‘瞻仰’,足下一點,輕輕地飄到了地面。
落到了破碎的嘲風旁邊。
他沒有看嘲風,也沒有瞥周圍的黑羽大軍一眼。
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他踩著午後大發淫威的太陽一步一步朝唐惜莫走去。人群自發地讓開一條路。
硃色的鮫紗在明晃晃的箭頭中移動,灼灼其華。
踏日而來,那樣刺目,讓人睜不開眼。
那般意氣奮發,信心滿滿。
再一次伸出手,他衝著唐惜莫拋了個誘人的媚眼:“來,莫莫,我們回家。”
端木月雙手已經鬆開闌干,倔強而孤獨地站著,彷彿一個遭人遺棄的孩子。眸光只黏在一個人的身上——有絕望或者還有釋然。
只有他知道那些看起來古怪的波伊族人的力量——這些人就是蕭風所給的兵符調來的所謂‘鳳家軍’。
若是沒有這些人,他不可能登上皇位。
天翊堂的人或許可怕,但是在這百餘人面前卻是不堪一擊。
他們並非是功力深厚、武功高強的絕世高手,相反,他們懂的只是普通拳腳功夫,任何一個暗衛都比他們強。
只是無論暗衛的功夫多高,他們都可能被比其功夫更高的人殺死。他們會痛、有弱點。
而這些波伊族人卻能操縱不會痛、沒有任何弱點的死人。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名義上的大哥——西良國上一任帝王死之前臉上的恐怖。
任何一個人看到已經死去的人帶著滿身的肥白蛆蟲、散發著惡臭,一邊握著長劍朝自已走來,還一邊四處散落屍蟲,都難以鎮定吧?
他們雖只有百餘人,死人卻到處都是。
隨時都可以組成一支龐大、駭人的死屍軍隊。
所以,得兵符者能得天下,絲毫沒有誇張。
而如今,較之那首《玉無塵》,兵符竟然失去了作用。誰能想到端莊美麗、以賢淑優雅聞名西良的鳳夫人竟然曾是這一個妖邪到可怕的波伊族族長!
原來,蕭風——這個當年名滿西良的鳳公子究竟留了一手!所以才會那麼輕易把兵符
給他吧!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相較兵符,波伊族人更服從他們的族長!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