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終於衝破雲層,照在宮殿中,硃紅的殿柱光澤流淌,床上的人卻已經消失了。

唐惜莫背靠著一棵高大的鳳凰木。

落英繽紛,映著破雲而出的月光,鳳凰花絢爛華美。

遠處黑影裡兩人默默相對。

“回去接受鞭刑。”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

“我沒有錯,為何要受刑?”

“沒有錯?”子冷哼一聲,“你知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寅?”

“我在救主上。只要殺了她,主上就會是一個出色的國君。”

“寅,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主上不是你該覬覦的人。”

寅一愣,臉色慘白:“不錯。我知道不可能!能留在主上身邊,每天瞧著他我也滿足了。不過,那個女人不能留,總有一天她會害死主上!”

“晚了。”

嗯?寅蹙眉:“什麼?”

子長嘆一聲:“我們都看出主上的弱點就是那女子,況且她與天磯國三大勢力中的南宮臣誨和大皇子唐譽都有極大的關係,除了她對主上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一舉拿下天磯都有可能,只是現在一切為時已晚。”

“為何?只因她現在留在主上身邊麼?”寅急急道,“今晚之事是我一人所為,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寅,主上給她下蠱你知道的對不對?”

寅點頭,蠱毒還是她放到那茶水中的。只以為這女子擄來是作為對付天磯的人質,卻沒有想到主上要封她為後!

她跟了他十年,從一個不曉人事的孩子到尋常女子早已嫁人生子的二十六歲。

最美好的十年她融在黑暗中,殺人、不斷地殺人。

在遺失了他六年之後,子尋到他的那一刻,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那張稚嫩的臉上一雙眼冰冷徹骨,蜷縮起來的單薄身子那麼孤單和絕望。

只那一眼,便讓十六歲的她心痛到無法自已。

“主上他……下的是母蠱!”

“叮噹”烏黑的匕首落地,竟將青石板一劈為二!

“你說什麼?!”寅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

“你沒有聽錯,所以方才我若是晚來一步,主上今夜便要蠱蟲穿腦,活活疼死!寅,你知錯了?”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她好似一個被抽去主心骨的玩偶,一下子倚在了宮牆之上。“怎麼可能?怎麼……”

在經歷了那麼多苦難之後,在報了娘娘大仇之後,在奪回皇位之後,那麼惜命的一個人怎麼會把自已的命交到另一個人手上?

子拾起匕首交還到她手中,望向東南方,那裡是皇陵的方向,三年前,宸妃的屍骨才得以重回皇陵,他與她若不是因為責任,或許應該在某個遠方的小國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罷?

“寅,主上他揹負太多了,現在的他或許才是真正的他。”

不,她不信!她曾經親眼看著他經歷過什麼。

在陰陽教那些歲月,她融在黑暗中,不止一次見到那麼驕傲的主上,曾經有著嚴重潔癖的主上躲在陰暗的地窖裡醉酒,吐得一塌糊塗,第二天卻又如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照樣承歡在教主跟前。

不止一次看到初現風姿的主上被帶進教主的寢宮,聽到裡面壓抑的痛楚的呻吟。

不止一次看到他接過壓制蠱毒藥丸時的強顏歡笑……回憶裡的一切一切,都難以用痛這個字來形容,然而不管多麼屈辱,多麼疼痛,他總是如同天山冰雪中的一枝蓮,倔強而挺拔,理智到無情。

沒有人能在他身上看到疲憊,除了最初見到他們的那一刻。

可如今,卻有人告訴她——這樣的人居然會將自已的命交給一個女人。

她落荒而逃,失魂落魄,甚至忘了使用輕功,一路奔跑。

子望著她的背影出了神,然後偏轉腦袋,淺淺道:“ “聽夠了嗎?唐姑娘?”

唐惜莫沒有沉思,就這般走了出去。

素衣散發,整個人如同蒙在輕紗之中,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面對著子,白玉般的臉頰上沁著月色,微微頷首。

“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

子拉下黑色斗篷,華髮已生。然而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眼依舊光華四溢。

他目光在唐惜莫臉上掃過,“若不是他在你身上下了蠱,你早已是一具死屍。”

唐惜莫點頭:“我知道。”

“不過,從即刻起,只要子有一口氣在,必會護你周全。”

唐惜莫淡淡應了一聲。

“子想告訴姑娘,主上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都是子在逼他——我記得小的時候,他最不喜歡的便是謀算。”

那樣的嬌憨跋扈,不可一世,隨心所欲,活的那麼像一個孩子。

是宸妃將他保護得太好,一個皇宮中的出生的皇子本就是沒有資格擁有童年的。

這樣的孩子在皇帝眼中是新奇的、可愛的、毫無心機的。於是他毫不吝嗇的表現出了對他的喜愛。

哪怕這種喜愛是致命的。

尤其對於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帝皇和一個尚懵懵懂懂的孩子。

於是謀殺、篡位、殺妃——一切來勢洶洶,只在一夕之間,整個西良便已天翻地覆。

他還記得那個年僅四歲的娃娃趴在被做成人彘的宸妃娘娘身上,一身月白色的絲錦染成血色,呆呆地看著滿手鮮血。

那雙曾經驕傲的、稚氣的眼裡空洞洞的,讓人如墜深淵。偏偏沒有一滴眼淚。

從那時起,這個孩子就變了吧?

隱忍著,揹負著,一天天讓他早早地步入了人世間最殘酷地爭鬥。

不再是一個孩子。

自那一刻起,他的命便是宸妃的、為了護他而被斬殺在二皇子劍下的親衛的,是鳳將軍的,是鳳府三公子的……唯獨不是他自已的。

午夜夢迴,曾見他不止一次地醒來,輾轉再也無法入眠。

唯有這三年,主上才能真正入眠,一夜好眠。

“唐姑娘子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讓你憐憫主上,而是想知會你一聲,若是你負了他,子不敢說西良終有一天會滅了天磯,但是天翊堂一定會讓所有與唐姑娘有關的人全部消失。”

哪怕傾盡所有。

至始至終,在整個過程中,唐惜莫都沒有說一句話,她安靜地聽著,宛如最乖巧的孩子。她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得越發纖長,細細的,好像隨時會斷開。

風過,鳳凰花從枝頭飄落。輕盈的,好似海底舞蹈的舒展著四肢的水母般落到了子的黑色斗篷上。

他探手,漫不經心地輕輕一撫落,行雲流水。

然後他微微低頭:“子先行一步。”

他同每次出現時一般消失在夜色裡,快得如同一縷青煙。

唐惜莫靜靜地站了許久,彷彿已變成了月光下一株幽然靜雅的曇花。小扇般的睫毛在她線條美好的臉頰上偷下一片青黑色的陰影。

她抬起不快不慢的步子朝前走了兩步,緩緩蹲了下去——腳下正是方才子站過的地方。

青石板上清清楚楚的多了十幾個或大或小的深深的如針刺般的窟窿。而這些窟窿裡埋葬著剛剛還是鮮活地站在枝頭怒放的鳳凰花。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這般高深的內力,恐怕大哥和爹爹也不一定敵得過。聞名天下的天翊堂,果然藏龍臥虎。

她一直以為天翊堂是南宮臣誨的傑作,卻不曾想到是他的——

唐惜莫眨了眨眼,起身,一步一步朝自已的小院走去,上榻,閤眼,安靜得似乎從未離開過這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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