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悲慘故事大會到此結束。]

埃爾南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不耐煩的拍了又拍鈴鐺也沒見侍應生來,就隨手在櫃檯扔下一疊紙幣。

一走出門就能感受到夜間的涼風吹在臉上,他渾身散發著酒氣,帶著黑色兜帽,看起來和街邊那些酊酩大醉到路都走不穩的酒鬼並無二樣。

只是由於自己該死的體質,這一點劣質酒精完全是喝不醉的……

他眼底是一片陰鬱的清明。

白天在烈日下工作,夜間則進城去縱飲到天明,這是他每天的生活,日復一日,灰暗的看不到光亮。

年輕的埃爾南仰起頭來,看著這片沒有星星的夜晚。那個奇怪的傢伙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發出聲音。

[所以,你怎麼看?]埃爾南突然有些好奇的問。

他發誓,自己問這個問題真的真的只是純粹的出於一種好奇。

笑話,我都可以和自己的耳語或者幻聽之類的東西對話了,那我為什麼不能再問問他的意見?

[……]

克拉克沒有在意對方以這樣一種彷彿自己說什麼其實都不重要的口氣來問自己,而是很認真的思考應該怎樣回答。

他記得自己最近讀的一本小說裡有句話:每當你想批評別人時,請記住,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優勢。

天性的善良,讓小鎮男孩做不到去批判任何人,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已經被無數惡意包圍了的可憐人。

對方的生活,光是聽著描述,就已經讓他感到如此窒息。

[如果是我,我應該會選擇去救他們……]克拉克用一種前所未有慎重又認真的語氣輕輕的說,但並不想要指責,而只是想要坦誠的說出來自己的想法。

[但我相信,你的一切選擇都有意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英雄主義,堅守自己內心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

克拉克覺得這個世界的同位體,雖然有些……言語激烈,但本質上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他更像是暫時的,被困住了。

[當然,我覺得照顧好自己的家人,也很重要的。]但克拉克還是沒忍住,還是想要多加上一句。

[家人……]

埃爾南突然的安靜了下來,好半晌,才情緒複雜的輕笑一聲。

[……我是在邊境線上被撿來的孩子,因為自負和愚蠢,我害我姐姐永遠被困在了輪椅上,而我的父母,他們一直認為我是被詛咒的魔鬼。]

“咔嚓。”

克拉克手裡握著的鉛筆被一下沒控制好的力度,從中間清脆的折成了兩半。

他在全班驚異的目光中尷尬又難過的笑了笑,幾乎想要落淚。

這太可怕了……他永遠沒有辦法去想象,如果有一天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再支援自己了,那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

從有記憶開始,無論工作回來是多麼的疲憊,他們總是會滿帶著笑容溫柔的抱住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告訴自己,你的超能力是上天賦予你的禮物,你是滿懷著愛來到世界的孩子。

[……你是在哭嗎?]埃爾南有些彆扭,粗聲粗氣的說道。

他甚至都沒有與從小親密無間長大的姐姐這麼剖析過自己的內心……和所有不適應與下意識排斥這種真情流露場景的半大男孩一樣,他尷尬的拳頭都握緊了。

明明早已封閉的內心此時像是被撬開了一角,那怪異得彷彿不是自己的情緒波動,讓他有一種想逃跑的衝動。

但他卻又彷彿忍不住似的,為那個原本以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聲音敞開心扉。

[你到底是什麼人……老天,我甚至還不知道你名字。]

克拉克摸了摸自己仰著頭好不容易憋回去,此時還乾燥的眼角。

他沒有哭。

是他的靈魂在為他哭泣。

[……我叫克拉克,來自另一個平行宇宙世界。]

[因為某些我也不知道的特殊原因,似乎我能和你進行交流。]

他吸了吸鼻子,沒有進一步去解釋關於同位體的事情,畢竟這聽上去實在有些離譜。

更何況,他們之間相差的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幾乎都沒有共同點,出身、性格、年齡,甚至連名字都不一樣,克拉克也不想因為解釋這些,而像是在炫耀自己有愛他的父母和穩定收入的家庭。

相信以後有合適的時機,他會袒露一切的。

[哇哦,那可真是神奇。]對方顯然沒有過多懷疑。

埃爾南本來似乎是想問點別的,他突然停頓了片刻後,聲音變得異常憤怒起來。

[那你……啊等等,又是那些該死的臭鼬!]

與此同時,克拉克猛地一個激靈。

不是因為被嚇到,而是突然間,他感覺彷彿兩人之間的聯絡正在一點點的剝離,緩慢消逝。

他極其不安的看了眼老師,還有周圍的同學。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像是兩顆星球在相向的逐漸靠攏,接近,產生交集,在抵達最近點之後,則開始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克拉克沒有注意去聽埃爾南戾氣十足的抱怨著什麼,飛快的看了一眼牆上掛的鐘錶,從隱約聽到對方說話開始直至現在,才不過過去了二十四分鐘時間。

他記得當時自己和導師第一次有聯絡的時候也是這樣,甚至是才兩三句話不到的時間就被迫切斷了聯絡。

時間在延長,而且自己比起小時候完全的無知無覺,似乎已經能夠摸索到了一點它的規律……真不知道這是一個好訊息還是壞訊息。

埃爾南似乎完全沒有這些感受,此時他的聲音裡是暴怒,像是幾乎要失去理智。

[該死該死!那些臭鼬在欺負我們的人!斐迪那個瘦骨頭都已經倒在地上吐血了,再挨幾下,肯定是要沒命的。]

青年正滿心怒火又焦急的關注著發生在小鎮另一頭一群穿著制服的暴徒的可惡行徑,因為從他的位置到那裡最短的路程必須要穿過幾條還有不少行人的街道,因此他只能不得不用“正常人”的速度奔跑著。

[不行,我得去阻止這群禽獸!]

聽著聲音在逐漸變小,甚至還摻雜上了像是失去訊號的電流滋滋聲,克拉克意識到大約兩分鐘以內,他們失去訊號的臨界點將會到來。

而埃爾南此時似乎遇上了一點危險的麻煩,他聽上去像是準備幫助某個人,對方人數還不止兩三個……

[保護好自己……只要適當的使用力量不會引起懷疑。]

克拉克咬了咬牙,雖然只認識還沒超過半小時,但是他已經真心想把埃爾南當做自己朋友了……他不希望對方會因此受傷,或者說、讓已經不太樂觀的生活變得更加糟糕。

他沒有辦法穿過宇宙去出手相助,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透過語言來交流……克拉克有了一個主意,儘管知道這或許這能起的作用真的十分有限,但這或許可能是他唯一能為對方做的。

[熱射線是憤怒時最容易失控的能力,如果覺得有失控的預兆,記住不要閉眼睛,先向下看再向右上角方看重複兩次……]

[嘿,你怎麼知道……]青年的聲音顯得有些驚訝。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要幫助你,時間不多了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再聯絡的,但是現在,仔細聽我說。]

他無視了對方似乎嘟嘟囔囔的說了點什麼,因為著急而語速飛快。

[攻擊四肢不會致命但同樣有效,可以適當用一些工具,但最好是那種事後能帶走銷燬又不會留下痕跡的。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智,憤怒是無用又害人的情緒……]

或許萬一,能在某個時刻起到一點點幫助呢?

男孩簡直想要把自己這段時間學到的所有有用經驗全部總結出來,然而情急之下,就連說的話都亂七八糟毫無邏輯。

直到,他慢慢的停了下來。

克拉克意識到了此時已經安靜的只剩自己的聲音。

[……埃爾南?你還在嗎?]

無人應答。

輕鬆悅耳的下課鈴聲響起。

他有些發愣的看著老師走出教室,周圍同學又開始活躍起來,歡聲笑語一如往常平靜的生活。

這種走神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放學,甚至是坐在校車上還一個人愣愣的看著窗外飛快變化的風景。

這是他成長的地方,斯莫威爾鎮的每一條街巷他都再熟悉不過,每一處田埂上都有他奔跑的足跡,然而一切的一切,今天卻突然看起來顯得格外陌生。

他的年齡和見識,還不足以支援小克拉克開始思考未來是否註定,人生的選擇到底有沒有意義,世界運作的規律等諸如此類太過宏觀抽象的問題。

他只是在思考一種可能,或者說,已經發現了一種可能。

也許在其他地球上,載著自己的飛船可能沒有被父母發現,沒有落在堪薩斯州,甚至可能不在美.國境內……或者乾脆沒有到地球呢?

那我還是我嗎?

一些克拉克以為是堅不可摧、永遠不會變化的東西開始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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