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打仗了。

金玉天擦亮的時候起床,肚子餓得扁塌塌,胃裡空得發疼,去廚房裡翻,什麼也沒有。

這十幾年戰火連綿,莊稼都沒收成,沒錢買種,人也被徵去當兵,好不容易收上點米,收稅的官老爺就開始挨家挨戶搜刮,村裡已經餓死好幾個人了。

家裡一天只做一頓飯,稀得像水的米湯和存放到發餿的野菜就是一頓,有時候運氣好,院子裡支簸箕放點穀皮渣,蓋住只鳥,就有肉吃。一般是午時吃飯,吃完下午才好去外面碰碰運氣挖野菜,不過金玉已經很久沒有挖到了,村子已經被挖空了。

晚上睡前灌幾口水就趕緊睡,晚點餓意就上來了,撓得人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金玉餓得受不了,自已舀了點水咕嘰咕嘰喝,肚子沒那麼難受了才繼續睡,沒睡多久就被他娘大嗓門吵醒了。

“李大娘家老爹死啦,俺剛剛經過,李家院裡可靜,光聽著俺那破步鞋走路聲。”金玉他娘林霞衝屋裡吼,吼得他爹從床上坐起來咳了幾聲。

“他家日子難,去了也好。”金玉他爹金大華嗓子吃樹皮磨壞了,聲音渾濁又嘶啞。

“可不是,連塊白布也沒有,爛衣服裹了就丟死人坑,也不知幾天沒吃飽飯,他家孩子哭都跟貓似的。”林霞進廚房,估摸著抓了把米,加水把鐵鍋灌滿,開始煮今天的飯。

金玉挨不到開飯,趁他娘不注意就拈走半片鹹野菜,嘎吱嘎吱嚼,又鹹又餿。

“你這嘴開了縫的猴崽子!死出去!”他娘後腦勺長了眼,大步跨過來給了他一腦崩。

飯後林霞回屋裡,從胸口摸出六十個銅板,仔仔細細地數了串上,這是她每天早起貪黑走兩個時辰到鎮上做廚娘掙的,是他們家下個月的米錢和他爹的藥錢。

他爹前幾年被徵去當兵,有命回來了身體垮得不成樣子,沒錢治,只能每天躺著留條命,做不了活,家裡就靠林霞撐。

金玉今年也有十六了,按理說也能去鎮上幹活,爹孃給村長里正家各搬了一袋米,瞞著官府藏在家裡,不然早被拉去當兵了。

不過也有不用看身契幹黑活的地兒,鎮上的妓館賭坊專收這些來打雜,工錢給的少就不看你身契,金玉去妓館幹過半年,那有人就愛年紀小的,金玉雖瘦巴巴的但人白,老被那些人動手動腳,有一次林霞見到金玉大腿上的淤青,就把他轟回家了。

他娘濃眉皺著,一口氣嘆了又嘆,家裡越來越困難,吃今天愁明天,他爹看不下去,說:“要不然就把雞賣了。”

他娘立馬瞪了他爹一眼,伸手擰他爹胳膊肘:“死東西身子癱了腦子也跟著癱,再敢打雞的主意看我饒不了你。”

那隻雞可是金玉家最寶貝的東西,是隻母雞,能下蛋換錢,比金玉寶貝多了,算是家產。

他家家產不多,一間屋子一畝田,還有一隻雞。

那畝田前幾年金玉爹不在沒人種,早荒了,現在也沒閒錢養,所以這隻雞是除了林霞以外唯一一個能生錢的東西。

“林大娘!林大娘在家伐?”院外傳來一陣女人扯嗓子叫喊聲。

“誒!在家,你直接進來嘛!”林霞收拾一下走出去,外面李大娘隔著籬笆站著,雙手搓在一起侷促地等著。

“咋子啦?先進來吧。”李大娘家裡剛死了人,婦女面色萎黃站在風裡,林霞上前扯了人要往屋裡拉,李大娘擺擺手,不肯進。

“哎呦!我就不進啦,你家還有雞蛋沒有,我買一個。”

林霞還當啥事兒,嗐了一聲讓她等著,走進去廚房摸了個雞蛋出來,李大娘從打滿布丁的袖口裡扣出兩個銅板遞給林霞,林霞也不客氣收了。

這年頭誰家都難,沒閒心去可憐別人。

“咋突然買雞蛋?”林霞多嘴問了句。

不怪林霞稀奇,她一般是拎到鎮上賣,村裡日子難,家家吃野菜樹根,有米吃已經是不錯了,平日根本沒有人來買雞蛋這金貴玩意兒,何況李家這樣家裡沒壯丁都是老人孩子婦孺的困難戶。

李大娘眼眶紅了一下,雙手捧過雞蛋,也不瞞著:“李寶眼看要十五了,尋思著賣去莊子上給人幹活,也好過被抓去打仗,跟人牙子說好了,後天接走,我就想著給他買個雞蛋吃。”

林霞啞口無言,只要不是缺心肝的,不到不得已誰家會賣兒賣女,莊子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那是給大老爺賣命幹活的苦地,把人當畜牲使,要遇到心眼兒壞的人牙子,嘴上說送莊子去,轉手就賣倌妓館也不是沒有。

即使是這樣也比過去戰場上送命好,林霞看著自家猴崽嘆口氣。

“金玉…金玉…玉崽子!”

金玉睡得朦朧,恍惚間聽見有人叫他,聲音嘶啞,時高時低,喘不上氣似的,聲音熟悉得很。

不好!是他爹!

金玉打個激靈清醒了,一個挺身翻被躍下床,光著腳就往他爹屋裡跑。

凌晨天還黑著,他娘已經去鎮上做工了,屋裡一股尿騷味,夜壺倒了,他爹也倒在夜壺旁邊,哎喲哎喲地喘著氣,金玉去扶,金大華下半身僵死了完全使不上力,全靠金玉拖到床上,金玉問:“爹你沒事吧?”金大華擺手,費老勁蓋上棉被道:“你老子能有啥事,去,去把尿壺收拾了…啊!”

金玉沒等他爹說完,隔著被子按了一下他爹大腿,金大華被這一下疼得大叫,渾身抽抽。

金玉抿唇,額頭上都是汗,說:“我去叫徐老頭。”

徐老頭是他們村的老大夫,大病小病都能看,金大華每個月的藥都是上他那抓的。

“你個小兔崽子回來!反了天了老子的話都敢當放屁!”身後金大華的聲音突然變得中氣十足。

“你個老不死的嫌命長是吧?!俺說多少次讓你夜起,俺不在就喊金玉攙你,你能什麼你能!”林霞一回來聽徐老頭說了情況,立馬指著金大華罵翻屋頂。

金玉躲在廚房裡給他爹煎藥,屋裡的聲音罵著罵著突然沒了。

金玉倒好藥端出去,他娘蹲在院子裡洗夜壺,眼眶佈滿紅血絲,嘴裡也沒停:“俺攤上你們爺倆就是遭罪,俺就是上輩子欠你們金家的,老的腿這下全癱了,小的也不知道要藏多久,兩張嘴長著等吃…”

金玉掂著腳輕輕捧著藥進屋,他爹整個把自已蒙在被裡,喊他也不吱聲,金玉把藥擱桌上,看見他娘揣錢的荷包癟了一半。

林霞翻來覆去睡不著,手放被裡也不是,伸出來也不是,煩得把被掀了,金大華突然出聲:“別治了,好不了了。”

林霞一聽不幹了,坐起來,恨恨地瞪著他:“俺給你花恁多錢,你一句不治就不治啦?不治不治,你早怎麼不說不治,乾脆當初別拼著老命回來,現在你來講這晦氣話!”

金大華也憋屈回嗆:“好不了了你聽不懂嗎?治它幹啥!我個沒用的天天躺著等喂,藥錢火燒一樣花,玉崽子每天餓得喝水喝到水腫,我倒想早點死了別拖累你們娘倆!”

金玉隱約聽見隔壁又吵起來,他娘嗓門大,抽泣聲很清晰。

“你既知自已拖累就老實些,嫁給你是俺自已選的路,再苦俺也認,你別想甩了俺自已去天上享福!”

金玉聽到這裡就聽不見了,估計隔壁是歇了。

這邊靜了一陣,林霞自已平息了一番,猶豫著最後還是咬牙說了,她壓低聲音道:“咱把金玉賣了吧。”

金大華腿癱了,不然聽到這個非得跳起來,他狠狠捶了一把炕,發出一聲悶響後,他低吼:“你要打著這種主意我還不如死了!”

林霞知他是誤會了,她嗓門大,聲音又壓低了點才道:“俺才不是那黑心眼的,俺在鎮上看到的,鎮上的人也有賣孩兒的,人不是賣到莊上,是賣到老爺府裡,伺候人的,管吃管住,還發錢哩,不用做苦力!”金大華狐疑看了她一眼,說:“你別是被人誆了,能有這好事輪得上咱?”

林霞知他這是鬆動了,忙道:“哪呀!這種買賣你收不到錢!還得自已貼錢,貼的錢越多,賣的人家越好!”

金大華沉思著,不說話,林霞心裡也捨不得自已那小崽,可家裡收入就這樣了,花錢的地方又多,金玉一天天大了,一直藏在家也不是個事兒,不若咬咬牙交筆錢,往後就省出一張嘴的飯,家裡也能過下去。

“你再打聽打聽,若是真的,咱們找個近點的人家就成,玉崽子要是受委屈了也能往家跑。”金大華沙啞著嗓子說。

林霞抹了把眼睛,在黑夜裡點點頭,誒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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