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似靠得住的許叔
門栓被急急忙忙地取下,一大堆官兵出現在了視野中。
為首的三人,一人身穿緋色官服走在最前,胸前補著石青緞繡雲雁紋補子,藍銀相映,墨地金邊,臉部線條頗有些稜角,笑容親和,倒也不顯得十分嚴肅。
按照規制,中品府知府為正四品,補雲雁。
此人是幷州府知府劉顯德。
至於他身後的兩人,雖說已經過了數年,但裴瀾還是能一眼認出,其中一人便是她父親的故交——許茂許千戶,另一人自然是許茂的副手杜副千戶。
“這是哪陣風把督主大人您給吹來了?下官可是一點沒接到通知啊,多有怠慢,還望大人海涵。”
劉知府從前進京述職時曾見過江宴,這一進門便立即鎖定了他,上來就是一通告罪。
裴瀾偷偷觀察江宴的臉色,陰沉得不像話,鋒利的眼神如同刀片,狠狠地射向她。
做戲做全套。
畢竟,在劉知府的視角里,他們一路隱藏行蹤,可剛到幷州府沒多久,劉知府一行人便找上了門來,江宴若是不懷疑有內鬼才不對勁。
“無妨,”江宴深深看了眼劉顯德,眼神淡淡的,卻隱藏著深重的威壓。
劉知府自詡宦海沉浮,見過大風大浪,此時也不禁冷汗津津。
東廠廠獄關的誰還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更何況,當年一場宮變至今,江宴手裡過了多少條人命誰又能數的清?
莫說他一個四品知府,便是王首輔也總要掂量掂量。
“本督前腳剛到,劉大人就來了,本督倒是不知道,原來劉大人不僅政績顯著,治下有方,竟然連訊息也如此靈通。”
看他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劉知府心裡也有鬼,哪敢接這茬話。
“督主過獎了,也是許千戶有幸在盛京城與您有一面之緣,今日啊他在街上看到了您這才趕緊向下官求證。”
他說著偷偷瞄了眼江宴的臉色,見他雖然不置可否但也不再發難,方才鬆了口氣,連忙趁熱打鐵。
“天色已晚,督主身份貴重,這客棧簡陋,下官已命人通知本府富商沈家騰出沈府,可供大人暫時下榻。”
江宴面上神情莫測,如玉的下頜微點,起身。
“也罷,照你說的辦吧。”
雖說訊息走漏,裴瀾嫌疑最大,江宴對她的懷疑已然毫不遮掩,她該要避嫌的。
但若是江宴出了事,她有幾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因此為了安全起見,江宴和劉知府上同一輛馬車時她還是準備隨侍左右。
沒想到卻被攔住了。
“人家大人物討論事情,你小子上去湊什麼熱鬧,還不快過來?”
厚重的大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許茂。
“許大人。”
許茂哈哈一笑。
“幾年不見,你也長大了,怎麼和許叔生分了,咱們私下說話,喊什麼大人。”
裴瀾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侄兒這也是想著執行公務期間,不好被人知道與許叔有私,許叔可別怪我。”
聽她改口,許茂很是滿意,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大手一揮,道,“走,江督主和劉大人坐這輛,你和我坐後面那輛,咱們叔侄倆也好久沒見了,好好聊聊。”
“嗯,”裴瀾滿眼故人重逢的欣喜,激動得重重點了點頭,細密如絨的長睫掩住了眼底的暗芒。
與江宴坐的那輛由劉知府精挑細選出來的豪華馬車相比,這輛馬車實在不大,但兩個人倒也並不擁擠。
當然,故人相見,也沒有功夫考慮這些。
“小瀾啊,我還記得上一次見你已經是小十來年的事了,那時候你還很很貪玩,身體也不好,你爹啊也總是不放心你。”
裴瀾很慶幸,她與胞兄感情甚篤,從小形影不離,否則還真不好裝下去。
“唉,可能是老天眷顧,讓侄兒碰到了一個雲遊神醫,竟把我自小體弱的毛病治好了,可惜當時父親早出晚歸,侄兒就只好和小妹學了些武功,勉強算是沒讓裴氏十三劍斷了傳承。”
她說著,彷彿是想起了病逝的父親和早逝的小妹,眼眶微微溼潤,聲音也有了些哽咽。
“只可惜父親病逝不久,小妹她傷心過度,大病了一場後沒能撐過去,只剩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了。”
許茂已然虎目通紅,一拳捶在了馬車壁上。
“是許叔不好,老裴走後,我妹妹想去看望你和嫂子,總怕觸景生情,更是無顏面對你們,怕你們怪我沒照顧好老裴,後來又聽說你們有徐哥照料,我這才放下心來。”
他這話一出口,裴瀾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若只是無言相見,又怎會數年未寄隻字片語?
若真是有心照料,又怎會放任孤兒寡母受人欺凌?
她沒有說話,默默低頭,彷彿也是在傷感往事一般。
氣氛似乎已經烘托的差不多了,許茂心裡盤算著,寒暄了這麼久,現在提正事應該不會顯得突兀。
他忽然抬起雙臂,大手按住裴瀾的肩,迫使裴瀾不得不抬頭看向他。
“你和叔說實話,督主大人為何會帶你來?還有……那封信,是不是你寫的?”
上鉤了!
裴瀾看著他嚴肅的臉,緩緩點了點頭,心中暗歎還真是江宴說的一模一樣。
“小瀾!你知不知道幷州這是一攤渾水?你怎麼敢跟來,還敢揹著督主送信?”
“我知道,”裴瀾的雙肩被他壓得有些酸,微微用力掙脫他的手,她小聲道,“他好像要翻當年的舊賬。”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許茂強裝鎮定,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他可還和你說了什麼沒有?”
裴瀾微潤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掙扎,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反問道,“許叔,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