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G1627年,米德海特——

月明星稀,夜晚的海面如同此刻休止戰爭的米德海特一樣平靜淡雅,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清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手拄著魔杖,迎著清涼的海風矗立在岸邊,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海面,臉上殘留的一道道的傷痕訴說著近兩百年戰爭的艱辛。她,正是魔女陣營的主事人妮可拉。

一百多年前,妮可拉親手開啟了戰爭時代,一腔熱血的她曾以為很快就能迎來眾望所歸的和平。然而,事實總是不盡如人意,這場持續了一百多年的戰爭,至今仍看不見未來。為了儘快結束這場身心俱疲的戰爭,她派安德莉亞和麥麗娜去勸服茜拉,如果有茜拉這麼強的戰力加入,大獲全勝自是不在話下。不過她深知茜拉的性格乖僻之處,對勸說一事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也就沒有責備兩人的魯莽行事。

今天早些時候,安德莉亞和麥麗娜帶回魔王合作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魔女陣營。幾乎所有人都很興奮,都在盼望著晚上的談判,希望可以跟魔王約法三章,還給魔女們自由和平等。妮可拉卻憂心忡忡,年輕魔王的行事總讓人捉摸不透,而殺死茜拉的條件又是異常苛刻,她很難確定這是否只是魔王的一時興起。她思來想去,考慮到萬千同胞的性命,最終決定隻身一人前往海岸與魔王對峙。

海風呼呼地吹著,揚起了妮可拉灰白色的頭髮。約定的時間早已過去,海面上沒有一個人影,連個影像都沒有出現。妮可拉苦笑一聲,那個狂妄無禮的臭小子,果然是在玩弄人心!

就在此時,一陣狂風席捲而來,靠近妮可拉的時候,旋風停止,幻化成人,竟是一個淺金色頭髮的少女。少女名叫伊卡約爾,是魔女陣營裡速度最快的風系魔女,經常被派去傳遞訊息。

“妮可拉,魔王他,魔王他在我們本部!”

妮可拉心中暗叫“不好!”,魔王出現在魔女陣營是對魔女們的最大挑釁,以安德莉亞的火爆脾氣,定然會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與魔王糾纏到底。到時候,指不定就橫屍遍野,先前一百多年的努力也就白費了。

“帶我回去,越快越好!”妮可拉一聲令下,伊卡約爾立刻抱緊了她,只見她一個轉身,就化為一道旋風,朝著陣營席捲而去。

魔女陣營前,麥麗娜在焦急地等待著,她時不時往門外張望著,還要兼顧著一旁的安德莉亞,防止她暴走。不遠處,一道淺金色的旋風進入眼簾,麥麗娜露出了欣喜的笑顏,對著安德莉亞說,“好了,好了,妮可拉回來了,你可老實點兒吧。”安德莉亞不滿地“哼!”了一聲。

很快,旋風停在了門前。麥麗娜拽著安德莉亞的手走到跟前,妮可拉看到安德莉亞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心安了不少。她拍了拍麥麗娜的肩膀,似乎在誇讚她做得不錯。

“有沒有人員傷亡?”

“沒有。大家都很理性。”麥麗娜看了一眼安德莉亞,將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妮可拉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麥麗娜的意思——只有安德莉亞比較衝動,但是已經被她攔住了。安德莉亞自然也聽明白了話外之音,不滿地扭過頭去。

“那就好。他是親自前來的?”

“是!就在你的屋外,誰都不敢靠近。”

妮可拉很是吃驚,持續一百多年的戰爭,魔王始終未曾現身過,在短短的兩天之內,他竟然先後現身兩次,而且此次竟然是真身拜訪。妮可拉陷入了沉思,看來茜拉對魔王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啊……

魔王坐在妮可拉的庭院中央的石凳上,正品嚐著自家使臣從人界帶回的新茶。十步開外,魔女幹部們將他重重包圍著,表情中都透露著焦急,時不時往外圍看看,時不時又竊竊私語。而躲在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對魔王的到來都充滿了好奇,或探出頭來,或扒著門縫,都朝妮可拉家的方向張望著。

此時妮可拉從門前路過,每一戶張望的人家都立刻收斂起好奇心,向著妮可拉深深地鞠了一躬,妮可拉也彎著腰給每一個人回禮。只聽一旁的伊卡約爾清亮的一聲 “妮可拉到啦!”,聚在一起的魔女們紛紛轉頭,齊刷刷地給妮可拉讓出了一條道路。魔王聽見騷動之聲,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妮可拉,隨後又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似乎並不打算先開口。

妮可拉拄著她的魔杖,一步一敲地走到了魔王的身前。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魔王,確定是本人而非影像之後,她用魔杖狠狠地敲擊了一下地面,圍觀的魔女紛紛被震了出去,一道無形的護罩將魔女們遮蔽在了外面。

魔王微微皺起眉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魔王大人難得親自到訪,可不能讓我這些不懂事的家人們壞了您的心情啊。”

“有點意思。”

屏障外,魔女們又開始新一番的討論,有的說是魔王困住了妮可拉,有的則說是看到妮可拉施的法等等,一傳十,十傳百,焦急的情緒被放大,一些躲在家中的孩子們也紛紛跑了出來,探究發生了什麼。

安德莉亞撥開人群,立刻就衝上前去,卻被罩子彈了回來。“怎麼回事?”

伊卡約爾看著罩子中央的兩人,嘴巴都在動,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看來,妮可拉並不想讓我們參與啊。”

“怎麼這樣啊!不就是殺茜拉嗎,能有什麼危險的!”

麥麗娜拉著安德莉亞,“妮可拉這麼做總有她的道理,難道你連妮可拉也不信了嗎?”

“當然信啊。”安德莉亞看著裡面,一臉擔憂。“只是,魔王那傢伙……”

“嗯,我明白。我們就在這裡盯著他們,量魔王也不敢輕舉妄動。”

“嗯……”

三人的討論,周圍的魔女們都聽到心裡了。話音剛落,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緊了魔王。

魔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們,又看了看眼前一臉嚴肅的妮可拉。“你的部下看起來很擔心你啊,沒想到你這個leader還能得人心嘛。”

妮可拉並不想將同胞拖下水,於是她上前一步,擋住了魔王的視線,狠狠地說,“這裡所說的一切她們都聽不到,你也出不去,如果你敢輕舉妄動的話,我就與你同歸於盡!”

“了不起,了不起,真是個可怕的女人。”魔王鼓著掌,略帶著嘲諷的語氣,“為了魔女們,你竟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難怪這場愚蠢的戰爭竟然能持續兩百年。”

“哼,魔王大人倒也不必冷嘲熱諷,您到此也不是來喝茶聊天的吧,不如早點進入正題。”

魔王點點頭,站起身來對著石桌輕輕一揮,茶點全部消失了。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魔王看了看屏障外的安德莉亞和麥麗娜,“想必那兩位魔女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妮可拉回頭朝著魔女們點了點頭,示意自已沒事,讓她們稍安勿躁。

“我不妨實話告訴你,這場戰爭就算再持續一兩百年,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有人在米德海特放煙火的程度,但是她們怕是支撐不了那麼久呢。”

妮可拉咬著唇,心知魔王說得並沒有錯,近兩百年的戰爭讓魔女們心力交瘁。但她並不想讓眼前的毛頭小子看輕了。“哼!魔王大人可真是太小瞧魔女了。”

“先別急著否認,不如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如何?”

“……說來聽聽。”

“我可以給你們想要的自由,給你們和魔民平等的權利。另外,東面的赫爾加德地廣人稀,氣候又適宜,還與人界相連,是個不錯的寶地,也可以送給你們。”

魔王轉過身面對著妮可拉,微笑中充滿著危險的氣息,“只要殺一個小小的魔女,就可以得到你們想要的一切,很簡單吧?”

“簡單?”妮可拉握著魔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要殺茜拉談何容易啊。妮可拉心裡清楚,雖然茜拉不願加入魔女陣營,但她對魔女還有一絲同胞情誼在,自始至終都不曾對魔女趕盡殺絕。如若有朝一日,茜拉將魔女們視為窮兇極惡的敵人,那麼使出真正實力的她恐怕不比殺死眼前的魔王簡單,更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人型使魔,兩人強強聯手的話……一想到這裡,妮可拉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怎麼?你們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魔王逼近妮可拉問道。

“你為什麼不自已動手呢?”妮可拉極力穩住自已的情緒。

“我?”魔王挑了下眉毛,極度輕蔑地看著妮可拉,“想要停戰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心生憐憫給你指一條生路罷了。不是茜拉死,就是你們魔女戰鬥至死,我以為你很清楚自已並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呢,看來還是高估你了,Leader。”

Leader,呵呵,好會用激將法的魔王啊。

雖然妮可拉清楚這是魔王的話術,但是她真的有的選嗎?她看了看護罩外的魔女們,每一個身上都帶著傷,眼神中的期待和身心的疲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妮可拉在心中問自已,如果只是犧牲茜拉一人就能換回和平的話,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不可以嗎?好像也沒什麼所謂吧。

是了,茜拉拒絕加入魔女陣營,不願意結束戰爭,遲早有一天會成為魔女的絆腳石,與其魔女陣營與茜拉兩敗俱傷而讓魔王坐享漁翁之利,倒不如接受現在的交易。

只是,眼前的魔王真的會這麼好心?

魔王看著妮可拉抿著嘴抬起頭直視自已時,他笑了笑,看來答案已經很明確了。

“我要怎麼相信你?”妮可拉謹慎地問魔王。

魔王伸出手,遞給妮可拉一個黑金色的圓球。“Leader,你見多識廣,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

“……魔羅。”妮可拉心中大驚,魔王為了殺死茜拉竟然主動交出了魔羅。

據妮可拉所知,魔羅最初的主人波旬,原是天界的天人,因無法抑制內心的慾望和妒火而墮入魔界。癲狂好戰的波旬來到魔界之後更加肆無忌憚,將原本清淨祥和的第四界攪得天翻地覆、戰火四起,他也憑藉著惡名成為了掌控魔界的初代魔王。只是隨著時光流逝,昔日裡風光無限的波旬也終有年老垂暮之時。波旬在臨終之前將自已內心的邪念與慾望分離出來封印在黑金球中,傳給了自已的後代子孫,傳聞中魔羅曾多次助魔王平定戰事,可以說是歷代魔王的最強守護獸。如今瑟羅尤克竟然將魔羅借給妮可拉,可見他對此次交易的意願之強烈。

“魔王的誠意我收到了。只是,有個問題想跟魔王大人確認一下。”

魔王微微皺了下眉毛,他並不喜歡被人追問的感覺。

“使用魔羅的人真的會付出代價嗎?”

“……那只是傳聞,”魔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不過……”

“?”

“不過等價交換也算合理,更何況即便有代價,你們還會比現在更糟糕嗎?”

妮可拉心想,這魔王真是詭辯的高手,他的話裡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卻總能抓住我的脈門,果然還是魔女們想要結束戰爭的意願過於明顯了吧。

“當然。比如代價是全軍覆沒之類的。假意求和,借魔羅之手吞噬整個魔女陣營,這恐怕才是你們的做派吧。”

“哈哈哈,不要自視甚高!我呢,想殺的人只有茜拉。魔羅只是個信物而已,只要你們殺死她,交易就成立,用不用魔羅又有誰會在意呢?”

妮可拉沉默了,她知道魔王是想利用魔女幫他除掉茜拉這個心腹大患,她也不甘為他人做嫁衣。只是魔王給出的條件太過誘人,完全是投其所好。如果拒絕,也許再奮戰一兩百年,局面也不會有所變化,甚至可能因為戰爭時間過於久遠而導致內部分裂,得不償失。如果接受……妮可拉嘆了口氣,也許要搭上自已這條命,或者還有魔女陣營……但只要還有人活著,只要不是全軍覆沒,就能換來十幾萬魔女的自由……只是……

“人命的交易,你算得明白嗎,Leader?”

何止人命啊,魔女的未來都在我手裡呢。妮可拉深吸了一口氣,“哼,我知道了,我接受這個交易。”

黑金色的契約纏繞在妮可拉和魔王緊握的手上,魔王清冷的聲音在護罩內迴響,“第16代魔王瑟羅尤克授予魔女陣營妮可拉魔羅使用權,助她殺死魔女茜拉之後,允許魔女遷至赫爾加德島,並承諾給予全體魔女平等自由和權利!”

終於,和平就在不遠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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