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新長生城確實是非常簡陋。

城中雖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織,但甬道兩側的店鋪,往往都是臨時搭建,甚至相當一部分是木製。

星海烈風輕易穿過並不厚實的城牆,吹拂在木製的屋頂牆壁上,發出轟隆隆的碎響,似乎要崩塌。

一些稍稍正式些的店鋪,也不過是用青石鑄就,四壁多鐫刻一些法陣,鎮壓風雨而已。

蝕金靈蟲大潮,幾乎完全摧毀了長生星漫長歲月的累積,連四座固若金湯、堅如磐石的長生城,都基本上被摧毀。雖然九彩在最危急的關頭,將蝕金靈蟲王吞噬,算是解了整個長生星的死劫,但實際上卻是治標不治本,只是將毀滅的劇本改了一條支線而已。

隨著楚天策裹挾鉅富離開,四位大尊徹底放棄了駐守長生城的想法。

他們本來追隨柴老祖,便是為了財富和機會,而非忠誠。

只不過柴老祖堂堂淨土大能,手段既高、又確實可以創造無窮財富,才能夠穩住四位大尊。

如今柴老祖寂滅,楚天策又沒有興趣做他們的新主人,繼續在星空獵場創造財富,這四位大尊、甚至連同一些虛空境中期、虛空境初期、幻形境、不死境的修者,都動了別樣的心思。與其費盡心機、重建長生城,不如狠賺一筆,另覓他途。

而已經瀕臨破碎的長生城,同樣吸引了許多外來強者的貪婪。

楚天策席捲四座寶庫,算是將柴老祖和長生星的主要財富席捲一空,但長生星的財富遠不止如此。

幽碧長生丹的價值,以及星空獵場中時不時出現的遠古遺寶,還有大量修者的交易、搏殺、掠奪,使整個長生星充盈著無窮無盡的血色財富。隨著楚天策的離去、以及四位大尊的搶先出手,一場比之蝕金靈蟲大潮更加兇戾瘋狂的殺戮,霍然而起。

短短几年時間,整個長生星便即被打成一片荒蕪。

四座長生城,曾經匯聚了柴老祖、以及大量修者不可計數的心力財富,如今已經不再存於世間。

甚至連鐫刻著法陣的城牆,都被一一打碎拆除,搬回了各自的家族宗門。

至於這座新長生城的建立,倒是沒有什麼波瀾壯闊、跌倒起伏的故事。

蝕金靈蟲大潮結束,星空獵場中的幽碧靈草並不會消失,反而因為蟲潮結束的緣故,採集更加容易了一些。於是這些幽碧靈草需要交易、需要煉製,採集和煉製幽碧靈草的修者們,同樣需要一些幽碧靈草之外的交易和生活,譬如療傷丹藥、兵刃戰甲、飯館酒樓、瓦舍勾欄。

自然而然,一座新城便即重新建立起來。

只不過曾經分佔星辰四方的四座長生城,已經被徹底摧毀,廢墟要清理便是一件大工程。

沒有人願意浪費精力去處理這項浩大的工程,於是一個隨意選擇的臨時歇腳地,被迅速發展起來。

幾年時間,經過幾次搏殺和談判,新城的逐漸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至於脆弱的城牆與駁雜的法陣,則是各方勢力互相妥協的結果。

“蘇道友……”

楚天策望著甬道和商鋪中重新恢復川流的人群,隨口說道。

蘇鵬一拱手,笑道:“前輩直呼其名即可,或者叫我一聲蘇執事,實在不敢與前輩平輩論交。”

楚天策和鬼舞秋並沒有刻意改換面容,但隱匿氣息的手段頗為高妙,蘇鵬根本意識不到兩人的本來境界。更何況楚天策、鬼舞秋、甚至牧煜芝,雖然在星域中得享大名,但對絕大多數星域修者、哪怕是蘇鵬這種虛空境中期強者,實際上只是隱約聽說過一些破碎的傳說罷了。

縱然明晃晃告訴眼前之人便是楚天策,他也未必反應得過來。

“也好,蘇執事,那四位大尊去哪裡了?”

楚天策點點頭,也沒有多糾纏這些。

蘇鵬恭聲說道:“他們四人最先發難,加之一直署理長生星庶務,對各方勢力、諸般財富最為了解,是以在大混戰前,便即劫掠了一大筆財富,分頭離開了。不過據說這四人中只有一個順利逃出昇天,其他三人都在途中被截殺,算是黃雀在後。”

“既然這四人都是頂級大尊,想要截殺他們……如今城中的勢力,可不像是有這樣的存在。”

牧煜芝搖頭笑道。

楚天策和鬼舞秋都沒有太多強者威嚴,牧煜芝之前對待兩人、態度一如對待尋常頂級強者,勤謹嚴苛、一絲不苟,但這段時間相處日久,漸漸發現兩人沒什麼架子、彼此交流也如一家人一般,言辭行動,倒是漸漸自如了起來。

用牧煜芝自己的評價,便是愈發“放肆”了起來。

城下之盟簽訂的“侍妾”身份,也隨著相處,變得模糊起來。

“前輩慧眼如炬,這四位大尊中、有兩位都恰好遇到了過路的淨土大能,不過有一個運氣好、成功拜入對方門下,算是撿了一條命,另一個遇到的淨土大能一向獨來獨往……另外兩人,其實是落入埋伏,蟻多咬死象,大尊畢竟還不是淨土大能。”

蘇鵬語氣中交織著幸災樂禍和惋惜哀嘆,兩者截然不同的情緒,卻並不顯得違和。

蘇家是這座新城的首創勢力之一,這些年實在是見得太多殺人越貨。

哪怕蘇鵬堂堂虛空尊者,見慣了生死起伏,這短短几年的經歷,依舊讓他心靈有些難以沉靜。

“經歷過一場蝕金靈蟲的大潮,如今星空戰場中究竟什麼情況?”

牧煜芝接著發問。

楚天策和鬼舞秋對望一眼,索性不再開口、任由牧煜芝發問。

三人中,牧煜芝年齡最長、又常年管理庶務,打探各種事情、要遠比楚天策和鬼舞秋擅長得多。

“這些年來,千青星域、星空戰場發生的變化實在太多,不知前輩想要問什麼?”

蘇鵬心中微微一定。

既然眼前這陌生的前輩如此發問,大機率是為了在星空獵場尋寶。

對於新城、以及城中的商鋪和各方勢力而言,這是好事。

“來這裡,一是幽碧靈草,二是遠古遺寶,沒什麼別的原因,挑有用的說就好。”

牧煜芝語氣微微一冷,一股頂級大尊的威壓隱隱升騰。

蘇鵬神色一肅,連聲道:“實話實說,較之大劫之前,如今星空戰場並無特別驚天動地的變化。只不過先前連番大戰,許多虛空被打碎,倒是浮現出了幾個遠古遺蹟,但並不特別珍貴,其中寶物多數都已經寂滅,現在只有一些幻形境在探索。”

“除此之外,便是蝕金靈蟲大幅收縮勢力,幽碧靈草的採集容易了許多,一些先前靈蟲勢力範圍深處的高階靈草,集結一支虛空境中期為主的隊伍,便可以冒險嘗試。三位前輩戰力非凡,若是深入星空戰場,有可能採集到品質極高的幽碧靈草。”

一面說,一面走,約莫兩刻鐘,一座不算高峻的山脈出現在眾人面前。

山巒腰部,綿延著一排精舍,零零散散的人影往來行走,境界只是元魂境、真武境、神火境不等。

“三位前輩,這裡就是新城裡最好的洞府了。”

蘇鵬手指遙指。

“給我們一座大一些、安靜一些的洞府,要一座丹房火室,怎麼收費?”

楚天策微微點頭,並沒有挑挑揀揀。

他本來就不是來這裡修行,只是等待藥王谷的丹藥而已,至於選一間丹房火室,不過亂人耳目。

果然,蘇鵬神色一肅,眼底泛起喜色,笑道:“大尊強者,前一百年可以免費居住,三位前輩、前輩又是丹師,前五百年都是免費。這山間的武者,都是洞府的僕從,透過魂牌操控,各種雜務,都可以交給他們處理,可以絕對信任。”

“看來之前一場大戰,倒是留下了不少戰利品。”

牧煜芝嘴角輕揚,目光掃過楚天策和鬼舞秋,旋即向著蘇鵬微微點頭。

很顯然,這些武者,都是之前幾場大戰的倖存者。

準確來說,更適合用“俘虜”來形容。

刻畫契約,鑄就魂牌,只要手持魂牌,便如傀儡一樣易於操縱。

雖然不像傀儡一樣永不疲倦、無畏無懼,但同樣要精明得多、順手得多。

蘇鵬倒是並沒有遲疑,很快引著三人走到了山脈深處、一座相對僻靜的洞府,稍稍交代法陣、便即離開了。與楚天策三人並行,開始尚無太多覺察,時間一久,一種隱晦但強橫的極致威壓、漸漸碾壓血魂,讓他有些窒息般的壓力。

“虛空境中期,百年前還是高山仰止的超級強者,如今反倒是需要竭力壓制氣息,防止震死……”

楚天策望著蘇鵬急急離去的背影,搖頭輕笑,神色稍稍有些恍惚。

這股威壓,是來自楚天策。

當然不是楚天策有意為之,而是其本源受到重創,氣息難以完美壓制。

雖然不至於被直接識破,但時時刻刻彌散著的細弱威壓,積少成多,依舊不是虛空中期能抵擋的。

“公子,其實相比於傀儡,一些高品階的魂牌奴隸,其實效果也不錯。”

牧煜芝望著遠處垂手侍立的武者,語氣稍帶詢問。

楚天策卻是搖搖頭,說道:“這算是我一個小毛病,總覺得奴隸不太好,秘法能控制血魂,卻難以控制人心。但一一交心、推心置腹,也實在是太過麻煩,還不如干脆用傀儡,不眠不休、而且便於控制。”

“公子心善,不願用這些鬼蜮伎倆。”

牧煜芝心中輕輕嘆息,倒是多了幾分歡喜。

楚天策轉世重生、來自天外,雖然修行突飛猛進,已經登臨星域巔峰,但畢竟價值體系和他們這些本土強者有所不同,無論是大量血祭、或者控制奴隸,都不太喜歡。特別是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毫無意義的魂契與血祭,更是為楚天策所不喜。

牧煜芝雖然不知曉楚天策的來源根基,但卻能夠感受到楚天策性情中正平和。

既不喜歡蠅營狗苟,也不太喜歡陰謀算計。

“是嗎?我可是從十六七歲、玄丹境中期便刻畫血魂契約、做了主人的女奴……”

鬼舞秋紫色的雙瞳,突然氤氳起一抹淡淡的霧氣,洞府之中、恍惚間好似漾起天花仙樂。

牧煜芝雙頰倏忽緋紅,脊背微弓、雙腿竟然隱隱有些發軟發顫。

一種莫可名狀的歡喜和萎靡,同時躍上心頭,雙手本能般挽住楚天策手臂,嬌軀直接貼了上去。

“你這……”

楚天策眼中泛起一絲無語,手指一點靈光閃爍,點在牧煜芝眉心。

鬼舞秋哈哈一笑,望著楚天策同樣有些潮紅的眼瞳,說道:“我應該不用等太久了。”

“雖然是天地奇瑰,但還是希望能夠儘可能美好。”

楚天策自然知曉鬼舞秋的意思。

紫瞳修羅王血脈,無上至寶,天地奇瑰。

甚至當年尚未覺醒修羅王血,御魂宗便即感受到了鬼舞秋的不凡,也正是為了擺脫御魂宗鼎爐的命運,鬼舞秋才冒險進入一座並不完整的傳送法陣、降臨元龍星,第一次遇到楚天策,簽訂契約。

金風玉露一相逢。

“心靈永遠勝過環境。”

鬼舞秋輕輕搖頭,眼中濃濃的愛戀、混雜著堅定的自信。

四目交對,片刻之後,牧煜芝方才嚶嚀一聲、緩緩直起身子,雙頰依舊緋紅、甚至連耳廓都泛著淡淡的鮮豔,望著楚天策和鬼舞秋,嘴唇微微發顫,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魅惑真意,差一線騰靈境,天地尚且沉淪,煜芝你抵抗不住也正常。”

楚天策指尖再次輕點。

鬼舞秋卻是笑道:“魅惑真意雖然神妙,卻喚不起心靈本真的熱烈和貪婪。”

“星域各方勢力都說,烈鬼門只是用了一個女兒,就賺了無窮勢力、無窮未來,是頂頂划算的買賣。卻不知道這場買賣中,賺的最多並不是烈鬼門,而是那個和親的女兒。”

牧煜芝目光閃爍,毫不掩飾的直視楚天策,眼中的熱烈與貪婪,愈發率直、愈發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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