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禮物
幾天後，平遠侯請封世子的摺子被壓了幾年之後終於透過了。
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可算是落地了，東方夫人高興得容光煥發，開始忙前忙後，準備在家裡大宴賓客，一時間，便把她討厭的庶子暫時放到了腦後。
東方璟擔心東方靜心中有疙瘩，這幾天一直想著要不要找機會開口解釋一番。
但是要怎麼解釋呢？
他有些頭痛地扶著額頭，手裡握著一卷書，呆坐了半天，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讓他做計劃可以，安慰人……他自問實在不是強項。
更何況，現在的東方靜性子轉了那麼多，讓他心裡越發憐惜得不行。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起，不用猜東方璟都知道是誰來了。
“哥，送你的禮物，恭喜你當上世子啦！”東方靜清脆的聲音毫無芥蒂地在耳邊響起，東方璟睜開眼，只見有茶跟在後面，手裡拿著一個長木匣子，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放在書桌上後便退了出去。
東方靜穿著一件茜草紅的窄衫，頭上只一根素色織錦緞髮帶束了髮髻。天氣太熱，可能是因為跑動的緣故，汗水打溼了鬢角。
東方璟不急著開啟木匣，而是掏出了素帕遞了過去，責備道：“這一身汗的，也不怕著涼，小心咳疾又起來，到時難受的可是你自己。”
東方靜小時候得過嚴重的咳疾，他藥又不愛吃，後來沒辦法，東方璟讓人從南方找來了橄欖，親手給他做了甘草欖，這一吃，就吃了好幾年，一直沒斷過。
東方靜卻不接過帕子，反而將手縮在了身後，頂著頭前傾，笑道：“知道了，哥快幫我擦擦。”
東方璟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不過他沒有多想，而是認真仔細地給東方靜將汗水擦掉。
小少年長得飛快，身高已經超過了他鼻尖處。明媚的光從屋頂的琉璃天窗透了下來，打在屋內，翩躚的塵影飛揚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修長濃密的睫毛，細膩無瑕的白皙肌膚，挺直的鼻樑，菱形的薄唇。
長得這般好看，到時不知道會讓京中多少貴女春閨懷夢。
再七年，自己的重任應該就可以放下了吧？
東方璟心裡一陣恍惚。
卻聽到東方靜嘰嘰喳喳地說著：“好了哥，隨便擦擦就行了，你快開啟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我再給你換一個。”
東方璟收回素帕，隨手放到了桌上，又將長木匣子開啟，裡面露出一根銀白色的九節鞭來。
拎起那九節鞭，東方璟抖動了一下，這鞭子比他之前用的那一根更重上了一些，手感正好。
原先的銀鞭是他十歲時平遠侯送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那鞭子已經有些不適合他現在使用。東方靜送的這條，倒是符合他現在的需要。
東方靜看他躍躍欲試，提醒道：“哥，你肩膀還沒好全，先收起來放著，到時再說吧。”
幾個月的休養，東方璟覺得自己都快鏽住了。活動了一下筋骨，他低頭安慰道：“沒事，差不多三個月了，揮一下試試手，不行早點拿去退換。”
提著鞭子走到院裡，東方璟一個箭步旋身，手上銀鞭上下翻飛，環環相連，耍得密不透風，伴著不時劃破空氣的響聲，在一片讓人眼花繚亂的鞭影中突然收了勢。
東方靜疾步衝了上前，用手揉著他的右側肩膀焦急地問道：“哥，怎麼樣，肩膀疼不疼？”
東方璟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上，雙眼微凝，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的手怎麼回事？誰弄傷的？怎麼沒有人跟我講。”
又提聲怒道：“有茶，二公子出去被誰欺負了？你是死的嗎，回來不會稟報。”
有茶低垂著頭，辯道：“世子，二公子這不是被人弄傷的。”
東方璟更怒了，“不是被人弄傷的，難道是他自己？”
碰上疼愛弟弟的東方璟，有茶簡直有苦難言。
東方靜回頭道：“有茶，你下去吧，我自己跟哥解釋。”
只見東方璟將鞭子隨手一掛，擰著眉抓住東方靜的手心疼地翻看著。
原來白皙修長的手指和手背被燙出了許多圓形的小點，掌心多了好些水泡，有的被挑破了，有的還鼓鼓的，一汪水在裡頭。
“手弄成這樣，你也不懂得上藥嗎？”東方璟氣得彈了他一下腦門，又拽著他去了書房。
東方靜一邊偷偷看他的臉色，一邊小心解釋：“哥，你別生氣，主要是我第一次煅鐵還不熟練，下次就不會了。”
“煅鐵？”東方璟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院子裡掛著的銀鞭，“那鞭子是你自己打的？”
那根九節鞭表面經過用心的磨礪和拋光，看起來非常光滑和堅硬。如果是工匠打的，這種質量當然沒話說，但一個皇子動手……
東方璟喉嚨哽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活了兩世，他這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麼用心的禮物。
上一世，他只有過年才能收到一兩張賀卡，五毛錢兩張的那種。那時哪怕圖案印得重影了，他還是珍惜得很。
東方靜得意起來：“哥，怎麼樣，那鞭子用起來順不順手？我第一次的成品是不是還過得去？”
“你……下次送哥哥禮物，不用自己動手的。心意到了就好，只要是你送的，不管什麼哥哥都是高興的。”
“那怎麼能一樣？自己動手的才有意義啊！就像哥送我的香水。”
東方靜撲閃著大眼，眼神澄淨而清澈，東方璟彷彿身處在一片純淨的天空裡。
好一會，他回過神來，無聲地拿出高度酒消毒過，又拿三稜針輕輕挑開東方靜手掌的水泡，直到上完藥膏，這才嚴肅地道：“總之，不管是為了誰，你都不能讓自己受傷，哪怕是我也不行。記住了嗎？”
這話，讓東方靜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做過了噩夢。
那個如松如竹的青年，點點血跡像紅梅一樣綻放在雪色的白衣上。為了護住家人，他枉死在自己府中。
而自己，那時到底在哪裡？
那個夢境那樣真實，真實到他不自覺地想要逃避，不敢去面對。
東方靜瞬間唇色蒼白，雙手展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東方璟。
夏天輕薄的布料，將東方璟的體溫毫無阻隔地傳了過來，像冰河解凍，春水潺潺，劃過他的心房。
東方璟身形瘦削，但肌肉結實有力，衣服下隱藏著的力量，像無聲的安慰，東方靜悶悶地將頭靠在他肩窩處，汲取著他的熱量。
“哥，你也要答應我，不要讓自己受傷，我們兩個都要好好的。”他認真地說道。
對於東方靜孩子氣的話，東方璟笑了笑，敷衍地應了下來。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麻煩，有時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當然，東方璟個人還是傾向於用大腦解決問題。
就比如，幾天之後的宴席上，他名義上的老孃弄出來的么蛾子，他又得燒死好幾個腦細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