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讓我按自己的意願活
兩天後，天北城傳出了一則爆炸性訊息。
陸家老家主陸南笙於昨日下午16點48分，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三歲。
此話一出，立馬在江南富豪圈裡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如今的陸家已經勢微，可是十幾年前，它也是差點擠進了江南一流世家的。
而作為掌管這個家族幾十年之久的老人，陸南笙的親朋故舊不少，所以在聽聞這個訊息之後，很多家族都派人來弔唁了。
按照天北城這邊一貫的規矩，家中長輩去世，停棺七日入土。
而這七天，陸家需要接待各方各界來弔唁的人。
陸家的靈堂裡，形形色色來弔唁的人，他們的情緒也是各不相同。
年輕一些的大都是陸家年輕一輩的朋友，這些人大都是過來走個過場，所以從他們臉上基本看不到什麼難過的神情。
年紀偏大一些的，基本都是陸子玟他們這一輩的朋友，這些人雖然也是來走個過場，但是面子功夫都做的很足。
上完香，慰問家屬時，眼裡也都翻滾著淚花，動不動就聲音哽咽，面露悲色，好像那水晶棺裡躺著的，是他們的親人一般。
至於說年紀更大一些的，那都是陸南笙的故人。
這些人或是陸南笙生前的親朋故舊，或者是他當初的生意夥伴，亦或是他曾經的競爭對手。
但不論是敵是友，現如今人死燈滅，過往的恩怨都隨風而逝，這些往日的舊人都來送他最後一程了。
他們的臉上都刻著肉眼可見的悲傷，那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難過，因為他們知道，這世上他們熟悉的人又少了一個。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
……
停棺第五天，夜晚！
靈堂裡，陸晨一身孝服跪在在前方，臉上淚痕未乾，眼眶通紅，儼然是剛哭過的樣子，當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本就是美人，否則以如今陸家的地位，也不能讓陳家都看中了她，此時她一身雪白孝服跪在那裡，悽悽慘慘的可憐模樣，讓人不由得就心生憐惜。
她跪的地方離那口水晶棺最近，而在它後方，是陸子玟，陸子俊他們。
雖然這些都是她的叔叔姑姑，但是她如今頂的是她父親的位置，她是長房長女，在新家主沒有選出來之前，她暫時接掌家主許可權。
這一點並不是她要求的，而是一種預設，那些來弔唁的人都需要先和她打招呼，在這幾天裡，她就是陸家的當家人。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好似永遠都不會停。
從那天晚上之後，天北城就一直下雨，直到今天還在下，明明現在已是盛夏，但這幾天氣溫卻格外低。
雨的寒氣被風吹了進來，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本來，陸子玟是打算按照現在的葬禮辦的，老爺子的屍體應該送去火化，他們這些家屬會在老爺子的追悼會之後，和那些來弔唁的人握手示意，最後把骨灰盒送去公墓。
可是關鍵時刻是陸晨出來反對，她說老爺子是個傳統的人，他生前不止一次的說，死後要把自已埋回祖墳裡去，喪事按老規矩辦。
那天，就在這個地方，陸晨看著所有人說，他們這些不孝兒孫不能救回老爺子的命，總不能再讓他老人家帶著遺憾走，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流程。
靈堂的佈置很復古，那些來弔唁的人送的花圈花環什麼的，都不允許放在這裡，靈堂裡也沒有燈盞，唯一用來照明的，就是四周的燭臺。
輕風吹著水汽飄進來，所有的燭火都在晃動，光芒忽明忽暗，讓這靈堂看上去，竟然有些陰森。
“二叔……你們回去歇著吧，今天晚上，我在這裡給爺爺守靈！”
突然，陸晨開口說道。
她沒有回頭，所以陸子玟也就沒有看到她那平靜至極的表情。
“就你一個人在這兒？這也太……”
“回去歇著吧！”
陸子玟皺了皺眉，似乎是不太認同陸晨的意見，但是他話沒說完就被陸晨打斷了。
這個平日裡對他還算恭敬的大侄女，此刻背對著他們這些個長輩，開口之時語氣不容置疑，讓他都莫名的有些畏懼。
陸子玟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那道纖細的身影，眼裡的情緒很複雜，有憎惡，也有忌憚。
這一刻，他似乎在陸晨身上看到了另一個影子，只不過他不記得那個人是誰了！
“好！”
最終，陸子玟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幾人離開了。
新家主的選舉還沒有開始，此時出身長房的陸晨暫代家主之位，他不能和人家唱反調，尤其是陸晨現在居然還活著，這件事，他需要去查一查。
所有人都無聲的離開了，這時靈堂裡靜的可怕，似乎都能聽到燭火燃燒的聲音。
她目光平靜地看著身前的棺槨，也看著棺槨後面供桌上擺著那張遺照。
照片上的老人雖然蒼老，但眼睛明亮有神，他沒有笑，但是那股慈祥的氣質卻透過照片流溢位來。
“爺爺，我現在，真的沒有親人了……”
陸晨看著那個老人好半天，才幽幽地說道。
她依稀記得，十六年前，好像也是這樣個陰雨綿綿的日子。
鉛灰色的天空，陰沉沉的氛圍，還有那場似乎永遠都不會停的雨。
她那時才八歲，十幾年過去了，當時的事好多都在她的記憶裡模糊了，只有一些關鍵資訊還頑強的儲存了下來。
人的大腦是一塊容易消磁的硬碟，這句話一點都沒錯，如果不是刻意要記住的東西，隨著時間流逝，很多東西都會慢慢斑駁，就好像她現在已經快要忘記爸爸媽媽是什麼樣子了。
只是她記得，那天也是這樣下著雨。
因為是突發事故橫死，所以爸爸媽媽沒有埋進祖墳，而是按照現在的喪葬流程，被火化之後，埋在了城西的一處公墓裡。
他們夫妻倆埋在一起，陸晨每年都去給他掃墓，那些她不能說出來的心事，她都會悄悄的說給他們聽，哪怕那兩座墓碑並不會回應她。
她記得，那天去參加葬禮的人們都穿著深色的衣服，默默地聚集在那個墓地，那天下著小雨，所以他們都撐著傘，只是那些傘都是黑色的。
那一天過後，她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不過好在她還有爺爺護著她。
可是從今往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保護她了。
“爺爺，我或許能理解您的苦心了，當年父親出事，您在幾個兒子中間左右徘徊，遲遲不肯下手是因為，雖然您明知道是二叔他們做的，可是他們也是您的兒子。
您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又怎麼能再親手去殺了另外幾個兒子呢？”
陸晨緩緩開口，聲音不徐不疾，不悲不喜。
“我知道您的難處，所以這個惡人，我來做！”
這時，靈堂外突然狂風大作，冰冷的水汽攜裹著狂風一同鑽了進來，當風聲在這裡嗚咽，屋子裡的燭火也跟著瘋狂地扭曲著。
陸晨的影子被不斷地拉扯著，好似有人在求她高抬貴手。
這樣的一幕絕對有些嚇人，擱在國產劇裡都能算是恐怖片。
可是陸晨看著照片上的老人，神情不變，語氣也不變。
“他們殺了我父親，我不能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到時候，所有的代價我來承擔，所有的罵名我來揹負。
如果您不滿意，等將來丫頭到了地下，再當面跟您道歉，可是這筆債，我一定要討回來！”
此話一出，風更急了，燭火扭曲到了極點，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這些年，是您一直照顧著我，撫育我長大，教導我成人，您的恩情，丫頭永遠不會忘。
我知道您安排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您不想我和二叔他們爭，您不想父親的悲劇在我身上重演，這我都知道，您的心意，丫頭明白。
可是我不是父親，我不會走他的老路，該是我的東西，我一定要全部拿回來，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此時，陸晨的語氣已經緩和了太多太多，似乎她面對的不是這張照片，而是那個照顧了她十六年的老人。
這一刻，老人的諄諄教誨，老人的音容笑貌都在腦海中浮現，那是她唯一的溫馨回憶。
“爺爺……”
陸晨聲音略微哽咽，眼眶發紅。
“讓我按自已的意願，活這一輩子吧！”
說完，她拜伏在地，久久未起，好似是在謝罪。
這時，外面的風聲竟然漸漸地弱了。
燭火慢慢恢復，靈堂裡的光芒重新穩定。
燭光中，陸晨的影子被投映在靈堂門外，單薄而孤寂。
她的身前，是一具冰冷的棺槨，她的背後，是整個世界風雨。
陸晨夾在兩者之間，顯得那麼孤苦無依，又顯得那麼固執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