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願作鴛鴦不羨仙
臘月二十八，晴，無風。
今年臘月是小進，二十九就是除夕。
昨夜下了一場雪，雪不算太大，卻把颳了幾天的風壓了下來。
唐子羽早上起來，和往常一樣，先掃了院子，然後擔水劈柴。忙活完了，琴兒已做好了早飯。
吃過飯，唐子羽挑著擔子出了村，先去十幾裡外的清河鎮，那是個大一點的鎮子，有集市。
他先是在集市上擺了個小攤，售賣山貨，然後，按琴兒的要求，買了些日用品和年貨回來。
如果被江湖中人看到天下第一劍客唐子羽挑著扁擔賣山貨，不知會驚掉多少下巴。
回來的路上，唐子羽又在村外的山上轉了一圈。
下過雪後，會有許多小獸出來覓食，雪地上有清晰的足跡，很好掌握它們的行蹤，正好打些肉食回來過年吃。
唐子羽打了兩隻野兔和山雞，回來時，已到了下午。
他自已都覺得可笑，堂堂天下第一劍客的劍，竟然用來打獵，殺山雞和野兔了……
在進村時，唐子羽發覺山上遠遠有個人影閃動了兩下，他仔細看時，那人卻已隱入了山林。
吃過晚飯，唐子羽開始寫春聯，琴兒在一邊幫忙。
春聯寫完後，唐子羽忽的突發奇想，直接在紙上潑墨作畫。片刻功夫，一幅畫作已躍然紙上。
琴兒細看，那畫中是一個小小院落，看著頗為熟悉，卻不正是自已的家嗎？院中畫有兩個人兒，一男一女，男的正在掃院子，女子倚門而立。面目雖看不甚清，但看衣著，就應該是唐子羽和自已。
唐子羽放下筆，微笑道：“看我畫得可像？”
琴兒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微紅，輕輕垂下了頭。
唐子羽看那粉嫩的嬌顏，竟痴了一瞬。
或許，自已真的應該在這小山村中多歇歇腳了？心有所感，不禁提筆在畫邊寫下兩句詩來。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琴兒看著詩，臉色愈發的紅暈。
正這時，村口忽然傳來呼嘯聲，似狼嚎，又似怪鳥的啼鳴，嗚嗚咽咽，長一聲短一聲，甚是瘮人。
琴兒不覺打了個冷戰，道：“這是什麼野獸？好嚇人的聲音。”
唐子羽眉頭微皺，輕輕嘆了口氣，放下紙筆，低聲道：“你關好門，別出屋，我出去看看。”
琴兒拉住他的衣袖道：“唐大哥，天已經黑了，別是什麼怪物出沒，你別去了。”
唐子羽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莫怕，不是怪物，是人。我去去就回。”聲音中，竟然透出了一絲疲憊與無奈。
唐子羽也不拿劍，出了院子，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向村外。
那怪叫聲一直不曾停下來，仍是一聲長一聲短，卻向山裡行去，越走越遠。
唐子羽也不發聲，只是遠遠跟著。看他腳步好似緩慢，卻不知怎的，幾步之間，已進入了山林。
唐子羽衝著怪嘯的方向喝道：“別鬼叫了，我已經來了。”
林中傳來“桀桀”一聲怪笑，一個尖銳難聽的聲音響起：“白天在清河鎮上遠遠一瞥，我還懷疑自已看錯了。想不到，堂堂天下第一劍客唐子羽，竟然住在一個小山村中，粗布麻衣，不但擺攤做起了小買賣，還用三尺長劍打兔子，桀桀……”
另一個聲音道：“莫非老虎也吃素了？哈哈……”
唐子羽皺眉道：“範氏雙妖嗎？出來吧，你們找我做什麼？”
兩條人影從樹後轉出，都是身材枯瘦，好似竹竿一般，穿著寬大的黑衣，一頭亂髮，細小的眼睛精光四射。正是關東一帶有名的“範氏雙妖”，範學龍和範學虎。
這二人是孿生兄弟，成名多年。早年也是在江湖上游蕩，最近幾年聽說加入了關東第一大幫派“落日馬場”，很少再在江湖上走動。
唐子羽也只是在三年前與他們有兩面之緣，並沒有打過交道。今天能從聲音就認出他倆，主要是他倆那鬼叫一樣的嘯聲，在江湖上只此一例。
範學龍問道：“唐子羽，一個多月前，你滅了富貴賭坊滿門？”
唐子羽點了點頭：“朱富貴一生傷天害理，做惡太多，我不殺他以後也會有人殺他。”
範學虎怪眼一翻，喝到：“你唐子羽在中原縱橫，沒人敢招惹你，是你們中原人膽子小。到了我們關東地界，個還敢如此蠻橫，也太不把我們關東武林同道放在眼裡了！”
唐子羽皺了皺眉：“第一，我沒有蔑視關東同道的意思，第二，我沒滅富貴賭坊滿門，第三，我所殺之人，都有取死之道。”
範學虎哼了一聲：“哼！好一個你所殺之人都有取死之道，你這口氣真是不小。”
唐子羽瞥了他一眼，問到：“你們二人今日引我出來，就是要說這些？”
範學龍道：“唐子羽，實話告訴你，朱八跟我們兄弟有些交情。咱們別說什麼仁義道德，他被你殺了，只能怪他武藝不精。但是，作為他的朋友，我們兄弟既然見到你了，就得出手向你討教幾招。”
唐子羽雙手負於背後，道：“馬上過年了，我不想沾染血腥，你倆還是走吧。我今日不想動手，出來尋你們，只是不想讓你倆驚擾了村民。等過了年，我去落日馬場尋你們。”
範學虎喝道：“你小子也太目中無人了！今天晚上，二爺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言罷翻手抽出一對虎頭護手鉤。
範學龍也道：“我們兄弟也不說給朱八報仇，但是，遇到了你，總要較量一下，看看你的劍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厲害！”也抽出雙鉤。
唐子羽攤開雙手，低頭對著手掌看了半天，輕嘆了一聲，道：“我隱入這小山村，就是想偷得幾日浮生，安安穩穩過個年，你們為何非要逼我動手？”
範學虎喝道：“休要囉嗦，你若再不拔劍，我們弟兄可就要先出手了！”
唐子羽雙目一瞪，眸中精光四射，面上再無慵懶之色，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
他手中雖無劍，但整個人卻似一柄出鞘利劍，鋒芒畢露，喝道：“對付你們兩個，又何須拔劍？”右手張開，向地上一吸，一根枯枝無風而起，已被他抓入掌中。他手一抬，枯枝斜舉，擺了個“仙人指路”的架勢，道：“進招吧！”
範氏雙妖對視一眼，範學龍喝道：“唐子羽，你也太小瞧人了！”聲音落下時，兄弟二人同時縱身撲上，四把鋼鉤泛著寒光斬下。
唐子羽腳下一錯，身形疾進，轉瞬間從二人中間穿過，翻手揮出，枯枝掃向二人背心。
範氏雙妖旋身避讓。
唐子羽轉身踏上一步，右手枯枝連抖，分別點向範學龍檀中，華蓋，璇璣，京門等數處大穴，迫得範學龍忙向後飛躍。
同時他左手屈指連彈，在範學虎雙鉤上連點數下，範學虎只覺雙鉤上連續幾股大力傳來，震得自已虎口發麻，雙鉤險些脫手，忙閃身退出數丈，拉開和唐子羽的距離。
唐子羽變招更快，不待二人攻回，已揉身跟進，身子一矮，直撞入範學龍懷中，還不待他反應過來，翻手一掌正印在他胸膛，範學龍只覺胸口如受鐵錘一擊，已凌空倒飛出去，人在空中就一口鮮血噴出，落地時站立不住，一跤跌倒。
範學虎大驚，但還不待他撲上來，唐子羽一步跨出就到了他近前，枯枝一抖，在他左右肩井穴已各點了一下。範學虎只覺雙臂一麻，雙鉤已脫手飛出。
範學虎冷汗淋淋，他知道唐子羽武藝高超，卻不想，他劍都未出，僅憑一根枯枝，僅兩招就讓自已弟兄全部敗下陣來。
這還是唐子羽毫無殺機，否則，他弟兄二人現在就是兩具屍體了。
唐子羽手腕一震，那枯枝已化為齏粉。他看都不看範氏兄弟一眼，轉身就走。幾步就已出了樹林，只有聲音隨風遠遠傳來：“我今日不想殺人，你們趕緊滾。江湖事，江湖了，日後你們想要尋仇，只管放出話來，我唐子羽全都接下。但是，你們若是再敢出現在這小山村附近，我必取你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