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我要陪你看斜陽
九九重陽，日落酉時。滄州鼓樓，一決生死。
這十六個字，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天下。
滄州再次成了江湖中萬眾矚目之地。
三年多前唐子羽孤身闖入落日馬場，屠了落日馬場滿門後，再無蹤影，人們都以為他已戰死。不想，卻在突然襄陽突然出現，連殺金刀盟數人，向胡不歸發出了不死不休的戰書。
不再是天下第一之爭，而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戰！
九月初九，晴，微風。
雷大少坐在望月樓中，還是四年前那個位置，一罈老酒，兩碟小菜。
離開襄陽後，唐子羽和他去了一趟太行山，當年唐峰有一好友，叫夏侯昌，隱居於此。
唐子羽將東方靈暫時安頓在夏侯昌家裡，然後，和雷大少來了滄州。
酉時將至，雷大少一如四年前一樣，安靜的喝著酒，看著對面的鼓樓。
一眼望去，鼓樓四周，已圍滿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都是來觀戰的。
唐子羽一身青衫，靜靜地立於鼓樓之巔。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裡，顯得那麼孤獨，又那麼自然，便似他就是這天這地的一部分，亙古長存，早已在這天地間，孤獨的屹立了千萬年。
他的身影有些單薄，在秋風中顯得那麼寂寞，蕭索。
他的心是不是，也寂寞，蕭索？
血紅的夕陽一點點沉下山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街頭忽地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
腳步聲輕快，整齊，卻彌散出詭異的殺氣。
只見揹著金刀的胡不歸率數十名金刀盟弟子，已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遠遠的，胡不歸已仰天一聲長嘯，嘯聲落後，他大喝道：“唐子羽，四年前一劍之仇我還未報，你卻又殘殺我金刀盟數名龍頭和護法，今日，胡某必取你性命！”隨著聲音，人已凌空而起，如一隻大鳥一般，橫跨十數丈距離，直飛上鼓樓，在唐子羽對面丈餘處站定。
唐子羽淡淡的望著胡不歸。
四年不見，胡不歸容顏並沒有變化，毫不見老，而雙目之中，卻不似當年那般精光四射，隱隱有了點返璞歸真的味道。只是身上的氣勢，更甚當年，若是他身上氣勢也能盡數收斂，那便是真正的返璞歸真了。
唐子羽低聲道：“當年你金刀盟雖然跋扈，卻也還未亂殺無辜。這次你重出江湖，萬萬不該屠了東方堡，更不該為追殺胖子，滅了風雨樓等門派。你若不造下這殺孽，我也不會出門來尋你。”聲音中，透出了淡淡的蕭索和無奈。
他，又在無奈什麼？
胡不歸冷聲喝道：“我胡不歸縱橫天下，從不看別人臉色。擋我路者，神擋殺神，佛擋屠佛。無論什麼事，只有我能不能做到，沒有該不該做！”
唐子羽長嘆一聲：“你與東方堡本無仇，如今種種恩怨，皆因當年你我一戰而起，那今日，我們就做個了結吧！”
胡不歸翻手拔刀，橫跨一步，道：“正該如此！我隱居四年，苦修刀法，就是為了今日一戰。今日不死不休，你我只有一人可以活著走出滄州！”
金刀斜指蒼天。
此時，胡不歸整個人鋒芒畢露，渾身殺機瀰漫。
他喝道：“當年老夫聽聞傳說你戰死在落日馬場，還遺憾不能親手斬你於刀下。今日，正好與你一戰，了卻心願，唐子羽，拔劍！”此時，一身氣勢已蓄勢到頂點，便似有一座山在面前，也能被他一刀劈斷。
唐子羽道：“我已無劍。”
胡不歸子愕：“無劍？”
唐子羽道：“當年落日馬場一戰後，我心灰意冷，欲退出江湖，掌中長劍被我投入遼水，發誓此生再不用劍。”
胡不歸冷笑道：“不用劍，你又如何鬥我？”
唐子羽雙腳微微分開，不丁不八隨便一站，道：“我雖已不再用劍，但先父傳下的煉氣功夫卻未曾荒廢。而且這三年，我於紅塵煉心，每日看日升日落，觀雲霞飛舞，卻也偶有所悟。如今，我雖手中無劍，但，我心中有劍。”
隨著話語，他的氣勢陡然一變，整個人便似一柄出鞘利劍，沖天劍氣，便似要將這黃昏的霧靄都割裂一般！
胡不歸瞳孔一縮，整個人的氣勢都被唐子羽壓下，他低聲喝道：“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你莫非達到了傳說中的以武道窺天道的境界？”
唐子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是什麼境界，今日，正好用你印證這些年心下所得！”
胡不歸鬚髮飛揚，喝道：“你這些年偶有心得，老夫的日子卻也不是虛度的！”
大刀揮舞，直撲唐子羽。
但見漫天金芒翻滾，竟壓得天邊的一彎新月黯淡無光！
唐子羽清嘯一聲，迎著刀光踏出一步，以右手食指為劍，向前點出。
胡不歸只覺森然劍氣撲面，刀光竟已被他赤手破開！而且，最讓他心驚的是，唐子羽這一步渾然天成，整個人便似與天地融於一體。粗看他渾身處處都是破綻，細看之時，卻又無一處破綻可尋。
胡不歸心中一凜，卻也有了覺悟，知道自已雖四年苦修，功夫精進不少，可唐子羽也遠非當年，今日自已的勝算，只怕更少於當年。
但他也是兇悍的性子，多年屍山血海中搏殺所積累的戾氣透體而出，金刀揮舞，使出渾身解數，發力猛攻，欲要死中搏活。
刀光閃爍間，胡不歸面目猙獰。
唐子羽卻是神色淡漠，無喜無悲，舉手投足之間，身法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進退攻守完全隨心所欲，毫無招式章法可言，看似每一擊都是隨手而發，卻必直指胡不歸的痛處，劍氣揮灑漸漸壓下了刀光。
無劍的唐子羽，卻用漫天劍氣，映照得漫天雲霞和天邊寒星都黯然失色！
巧蓮安靜的坐在後花園的涼亭中，沒有下棋，只是安靜的看著風景。
自從那一日，平凡的小古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名滿天下的第一劍客唐子羽，頭也不回的走出襄陽城後，巧蓮便不再下棋。
那黑白棋子，在她眼中，死氣沉沉，毫無樂趣可言。
斜陽西沉。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花園中，蛐蛐有一聲沒一聲，無精打采的鳴叫著，如那枯黃了的草般，了無生氣。
原來，沒有那個面帶微笑，安靜似水的年輕人，這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也都似沒了靈魂，看著都覺無趣。
小翠安靜的站在巧蓮身後，看著巧蓮發呆。
自從小古離開後，巧蓮消瘦了，也沉默了。
她知道，小古走了，也帶走了巧蓮的心。
她輕輕上前一步，低聲道：“小姐，天涼了，回房吧。”
巧蓮“嗯”了一聲，站起了身。
正這時，一個穿著白衫的年輕人，蝴蝶一樣從牆頭飄進了後花園。
小翠驚喜的叫了一聲：“小古！”
巧蓮回頭望去，那日思夜想的人兒，正帶著溫暖的笑容，緩緩走到她面前。
唐子羽向巧蓮輕輕伸出手，柔聲道：“我要陪你看斜陽。”
巧蓮只覺得似有一隻小鹿，用力的撞進自已的胸膛，撞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一股暖流湧上雙眼，那溫柔的笑臉漸漸模糊。她笑著，將自已白皙的小手，輕輕放在那溫暖的大手的手心上。
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了手背上。
淚珠中的天空，竟那麼美。
碧雲天，黃葉地。
秋色連波，金風細細。
斜陽照西樓，
心依依，不負相思意。
後記
我從小就是個武俠迷。
可以說，我是看金古溫梁的作品長大的。
我最喜歡的，還是金庸和古龍兩位大師。
有人說，武俠已死。
我認為，武俠永遠不會死。
俠，是中國人的夢。
時代在變化，俠的形勢也在變化，但俠，不會死。
我寫這個短篇的武俠，是想寫人類的無奈。
無法改變現實的無奈。
就像唐子羽，做成了天下第一，卻失去了太多珍貴的東西。然後，他想退出江湖，做個普通人，但是，麻煩還會找上他。
就像我們每個普通人，我們都在努力，每天都在前進的路上奮力奔跑，但是，有許多事，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改變不了，那就接受它，享受它吧。
我叫小江小魚，我是一個愛講故事的人。
我願意飲古龍的殘酒，舞金庸的棄劍，走他們沒走完的江湖路。
希望你能記得我。
我是小江小魚，一個愛做夢，愛講故事的人。
qq444211378
2024年5月 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