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堯醒了,在下雨前。他睜開眼一片模糊,看不清事物只能大概看個輪廓,從眼前模糊的輪廓他猜出自已身處一個山洞裡,山洞一半陰影一半有光,摸索著走了一圈除了他沒旁人,有幾個簡單的鍋碗勺、一床被子、未燃盡的火堆、山洞陰影處還堆著一些乾柴火,他想開口說話,發現喉嚨發緊,說不出完整的音節。才走了一圈就覺得渾身沒勁,看來他是醒了,但視覺、言語、體力都還得慢慢恢復。陳堯心裡有很多疑問,他現在身體什麼情況?他躺了多久?現在在哪?他最後的記憶是進將軍府他就暈倒了,後面他很冷,懷裡抱著個什麼東西,總覺得腦子裡空缺了一塊,想不起來。

忽然間雷電交加,雨水從山洞的光影處傾洩下來,雨越下越大。他只能退回山洞陰影處等待,他盤腿坐直,墨髮自然披散著,即便躺了那麼久醒來,常年戰場上下來了的人,比時面對陌生環境的警惕,防備,還是會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肅殺感。

天黑前蘇靖一瘸一拐地回到山洞,聽見有東西進山洞陳堯不確定是人還是別的動物,撿起地上的木棍尋著聲音走去,模糊看到眼前是個人影,戰場上摸爬滾打的人是何等敏銳,只見他快速抬手,木棍指向蘇靖攔在蘇靖脖頸前,如果這木棍是把利劍估計得一劍封喉了。

蘇靖被這冷不丁出現的人和木棍嚇了一跳,本能的發出“啊”一聲, 他側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想開口問“是誰?”結果他依然說不出話。

蘇靖定睛一看發現陳堯醒了,她沒想到他醒來他們會以這種方式相見,她狼狽不堪醜陋不堪,他氣場強大地視她為危險物。不過他貌似看不清,也說不了話,看到他醒了,蘇靖自然是愉悅的,今天又是淋雨又是滾下山坡,還崴了腳,好不容易回到山洞,他對她那麼敵對,蘇靖瞬間有點小委屈,這兩種情緒她一時不知如何表達出來。

她沒搭理陳堯,繞過那討厭的木棍,自顧往前走,陳堯快步向前攔人,一不小心自已險些摔倒,蘇靖連忙去扶人,陳堯也本能地抓住蘇靖,這時他才發現來人是個女子竟全身溼透,近距離打量這女子,發現對方左邊臉有一大塊陰影,右腳踝上好像綁著什麼東西。蘇靖把陳堯扶正,又一瘸一拐扶著陳堯坐到乾燥的地方。

蘇靖自顧自去生火,不一會兒山洞裡充滿火光和溫熱。她脫下溼衣服架在火堆旁烤,她料定陳堯看不見,脫衣服時完全沒避諱陳堯,就只著了一件薄薄的裡衫,陳堯模糊地看到她玲瓏有致的身形,在火光對映下心無旁騖烤衣服的人卻有種不一樣的美。

陳堯脫下自已的外袍走到蘇靖身邊,將外袍披在蘇靖身上,蘇靖才反應過來,陳堯看得見?那剛才豈不是?唉!算了,看就看了吧。她倒沒忸怩,接過陳堯的外袍,還攏了攏胸前的衣襟,這一動作剛被陳堯看見,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揚。

趁衣服烤著的空檔蘇靖把藥煎了,把摘來的果子放到陳堯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在旁邊架火烤兔肉,兔子是回來的路上撿到的,兔子全身溼透,在一棵樹下瑟瑟發抖,幾乎沒怎麼反抗蘇靖就把兔子抓了。

從坡底爬上來一身的泥,她回來的時候去溪邊洗了下衣服,順便處理下兔子。兔子一半烤一半燉湯。不一會山洞裡瀰漫著兔肉的香氣,陳堯肚子“咕咕”兩聲,蘇靖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偏頭看向陳堯。他確實餓了,躺了那麼久沒有葷食,都是湯藥。他才醒不能一上來就吃重味葷食,蘇靖盛了一碗湯放涼些端到身旁,她不敢直接給他,萬一他出於防備出手打翻湯碗怎麼辦?看他防備心降了些,她近乎跪在地上,一手端著湯,一手試探性去拉陳堯的手,他怔了下,她沒松,他沒甩開她,她把湯遞到他手上。

他將湯移至唇邊,呷了一口,喉嚨也沒方才那般緊了,全身的血脈也宛如干涸許久的河道,終於得到河水的洗禮。他又喝了一口,再一口,直到喝完。蘇靖把烤好的兔腿遞給他,眼睛看不清事物,他吃得小心翼翼又專注,不一會兒吃完了,蘇清把一碗藥遞給他,他毫無防備,喝了一大口,曬瞬間皺了眉頭,他想:這藥又苦又難聞,昏睡的時候是如何喝下去的?蘇靖不禁“噗嗤”笑出聲,陳堯順的著聲音的方向微側頭,頓了下,一口氣把剩下的藥喝完了。怕他覺得苦,蘇靖給他一個果子,他咬了一口,嘴裡舒服多了。

她燒了熱水,浸溼布條擰乾遞給他,他接過擦了臉和手。她用熱布條給自已也擦了把臉,今天淋了雨,如果可以泡上個熱水澡就好了,她這樣想著。陳堯心裡有很多疑問,他現在身體什麼情況?他躺了多久?現在在哪?她又是誰?奈何他不能言話她也沒有惡意要傷害他,暫且等等看。

吃完東西,兩人離得不遠不近坐在火堆旁,柴火燃盡了一茬蘇靖又添了新的,她其實早就困得不行了,奈何山洞裡能睡覺的地方就一處,也只有一床被子,陳堯沒醒的時候,她和陳堯擠擠隨便湊合湊合還是可以的,現在陳堯醒了,這種事怎麼也做不出來了。看著一明一暗的炭火,眼皮像是一座山似的壓下來,她管不了那麼多,就地打盹起來。陳堯剛好相反,白天躺太久,晚上又吃了好些東西毫無睡意,烤著火聽著山洞外夜風徐徐吹著、夜鶯的啼叫、火堆裡時不時傳來的噼啪聲,眼睛看不清,耳邊稍有點聲音他便能細細捕捉到,很奇妙的一個過程。他似乎聽到有輕微的鼻塞的鼾聲,他向蘇靖的方向看去,蘇靖似乎睡著了。他走向蘇靖身旁,俯身抱起蘇靖到現在山洞唯一可睡覺的地方放下,他發現蘇靖很燙,又摸了摸蘇靖的額頭,莫不是今日淋雨發燒了?他摸黑找到方才用的溼布條放在蘇靖額頭上,又給她蓋好被子,自已順勢在旁邊躺下,現在不是標榜正人君子的時候,他也不想自已才醒來又病倒了。蘇靖囈語了幾次,聽不太清說了些什麼,而後又像個孩子般往他懷裡鑽,他微用力將人抱緊,好瘦小的身軀。

次日陳堯率先醒來,動了動睡僵了的胳膊,身邊躺著的人兒還沒醒,眼睛和昨日一樣還是模糊不清。他索性再躺會,大概是昨天下了雨今早空氣特別好,陽光透過葉片照進山洞裡暖暖的,身旁的人動了動估計是醒了。陳堯清了清嗓,試著開口:“你是誰?”冷不丁傳來個聲音,蘇靖瞬間從睡夢醒來,伸了個大懶腰,昨晚是她近日睡得最安穩的一晚,她仰躺著從下往上欣賞著俊美男人的下頜線。她不記得昨晚什麼時候鑽他被子了,陳堯現在醒了她這樣躺他身邊真是尷尬。

男人沒等到回答,又開口:“這是哪?我躺了多久?”他把心中疑惑一股腦問出來,依然聽不到回答,他都懷疑自已聽力是不是有問題,但山洞外的鳥鳴他能聽到啊,那莫非這人是啞巴?也罷先把身體養好吧,好在他可以說話了。蘇靖慶幸陳堯沒問她為何睡在他懷裡,她假裝淡定起身,整理下自已的穿戴,發現還穿著陳堯的外袍,也沒刻意避諱快速脫下外袍遞給陳堯,去拿自已的衣裳快速穿上。陳堯接過外袍穿上,上面還有蘇靖的體溫和淡淡的少女體香。

蘇靖開始煎藥,準備吃食,飯後她扶著陳堯在山洞裡走了幾圈,他也該多活動活動有利於日後好恢復。

晌午她依然進叢林尋藥材尋吃食。今天她運氣不錯,不多時就收穫滿滿,採了些蘑菇抓了只山雞,要備的藥材也找全了,她便提早回山洞,才到洞口她看到陳堯馬上要撞向一個石墩,來不及阻攔,她便開口道:“小心!”兩個字又急又快。她自已驚呆了,陳堯也很詫異,不是啞巴?這是她繼上次在陳堯屋內和小廝說過話之後為數不多的開口說話,頂著這張醜陋的臉,人人避之,又常年受欺負。

蘇靖帶著她今天滿滿的收穫往裡走,只聽到陳堯略帶著一絲不悅和釋然說道:“原來你不是啞巴,可以回答我早上的問題了嗎?”

蘇靖原本也沒打算隱瞞,她不習慣開口說話,而現在又是面對陳堯,她心裡神一樣存在的男人,她就更不知道如何說起了。放好東西,整理了下說辭,也象徵性地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將軍府後山,你回將軍府病倒昏睡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你昏睡後就一直臥床不起,不久後將軍府失火,我趁亂把你帶出了將軍底。”她簡單的幾句話,他卻疑問重重,他怎麼就病倒了?還昏迷不醒?將軍府失火?將軍府後山?他努力回憶,有些零散的碎片,太醫給他把了脈,難喝的湯藥,身體勿冷勿熱,他抱著個柔軟溫熱的東西,好像是個人,還是難喝的藥,柔軟的唇,他不敢多想…失火,後山他沒印象。

“你又是誰?為何會帶我到後山,你又如何知曉將軍府後山?誰派你來的?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陳堯語氣裡帶著質疑,一觸即發的惱怒,最後一句話提高了音量。蘇靖沒有馬上回答,她聽出他們懷疑。“說啊!”陳堯幾乎吼起來。

蘇靖忙不迭回道:“我是將軍府婢女,後山是我偶然發現的,我不是誰派來的。”聽完她的回答,陳堯接著開口道:“你還沒回答完我的問題,我不想再問第二遍,你為何會帶我到這裡?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

蘇靖頓頓,在山洞的這段時間還有失火那晚她都沒想過她為什麼要把陳堯帶到這山洞,好像就是件自然而然的事,現在細想,堂堂大將軍就這樣被她拐跑了,會有多嚴重的事情發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當時不帶陳堯離開將軍府大機率他會燒死在將軍府。

“說啊!”遲遲等不到蘇靖的回答,陳堯不耐煩說道。蘇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地說道:“聽好了,我告訴你,我為何把你帶到這,剛剛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為何?大概是你臥床太久又半死不活,一身褥瘡,大小便失禁,滿床滿屋臭氣熏天,小廝丫鬟們都不願何候你,管事嬤嬤看我善良就派我去伺候你;也大概是因為我感覺到太醫每天給你喝的藥有問題,我把藥都倒了,你面色確實好了不少,證實了我的猜想,再看看下人們對你態度,一個戰敗歸來又臥床的將軍又如何?你失勢了下人們依然可以爬到你頭上拉屎。他們的嘴臉我太熟悉,在將軍府這些年我就是被這些下人踩著過來的,所以憑他們對待你的態度,失火那晚,想都不用想,沒人會管你死活。我這些年一直在計劃著逃出將軍府,失火那晚就是個好機會,我又想都沒想決定把你也帶走,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沉又昏睡不起醒,是我把你捆在我身上背出將軍府的。而且你中毒了,給你喝的是解毒的藥。都不知道是什麼藥,你都已經喝了,不怕我再毒死了?”

說了這一大段話,兩人均是錯愕。蘇靖又在心裡暗補了一句話“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幫你是因為…因為7歲那年的雪地裡,你救了我,也許你忘了,但我記得。”這句話她未能說出口。

蘇靖說的也都是實話,她原本覺得做好事可以不留名,但自已的付出換來的是別人的質疑那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一口氣說的話相當於她過去10年說話量的總和,還有點累,但又有點莫名的快感,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委屈自已,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反抗。

陳堯沒想到事實是這樣的,他不全信,大部分他都不記得,有些片段腦海裡一閃而過。這些年他的精力全放在軍中,京都的情報網,關係網他幾乎關了,就是為了打消老皇帝對陳家軍的猜忌與忌憚,宮中的奪嫡權鬥他也不站隊,將軍府對他來說就是個回京都的落腳處,也梳於對下人們的管教,這次回京都是他輕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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