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沒有和王蘭花牽手，他懶得和高士奇爭論。這傢伙是個近視眼，偏偏不戴眼鏡，總是鬧笑話。他說這人世間本是醜陋的，何必看那麼清楚。
前幾年，龍江市石化公司成立，原來的煉油廠、化工廠和熱電廠劃入石化公司管理。小高說他很想去石化公司，辦公環境好，工資也比煉油廠高不少，關鍵沒有性命之憂。
中午吃飯的時候，孟雨找表叔打聽承包的事。
表叔說：“是車間要實行包產，煉油廠怎麼可能搞承包，別聽劉三多亂說。”
孟雨略略放下心來。
表叔又說：“我想把你調到成本組，你願意和蘭花處物件嗎？”
孟雨被問糊塗了，他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
表叔說：“只要你同意和蘭花處物件，王國才就同意你調到成本組。”
孟雨明白表叔這話反過來是什麼意思，可他不想和王蘭花搞物件。
表叔點了根菸，遞給孟雨一支。
“過不了多久，最多兩個月，我就要調到石化公司，負責成本科。”
表叔要調走了，孟雨感覺一下子沒有了依靠。他點上煙，深吸一口。
“石化公司要完善管理體制，下屬各廠的銷售、供應、財務、資金全部由公司集中管理，工廠只需負責生產。”
“財務處呂處長讓我在廠裡成本組當中挑三個人帶過去。他強調只要成本組的人。”
孟雨總算弄明白了，表叔想先把他調到成本組，然後帶他去石化公司。
表叔無奈地說：“不知道為什麼，王國才偏偏看上了你，在我面前提了好幾回。我看蘭花那姑娘挺適合你的，我問過她本人，她挺喜歡你的。”
孟雨覺得小高真是高，這世間真的很醜陋。
孟雨想回家和媽媽商量一下。表叔說也好，讓他明天就休假，快去快回。
孟雨想不通，王國才為什麼會看上自已。王蘭花要跟他搞物件時，他就跟王蘭花講過自已的家庭。
王蘭花說：“我一無所有，你至少還有個關心你的媽媽。我不在乎那些物質的東西，我只想有個人真心對我好。”
近段時間，孟雨基本上都待在財務室，他被安排和王蘭花一起填記賬憑證。倉庫裡的事很少，財務科很忙，需要人手，表叔如是說。
填會計憑證時，兩人各有分工。
王蘭花拿出算盤，噼裡啪啦算好金額，填好記賬憑證後交給孟雨。孟雨複核後，疊好原始憑證，貼上到記賬憑證背面。
孟雨笨手笨腳，一會的功夫，面前就堆積了一大堆憑證。王蘭花不得不停下手裡的活，過來幫他。
兩人決定交換工作內容，效率就高很多了。沒想到交給主任稽核時，被臭罵了一頓，因為有兩個科目填錯了。
孟雨非常難受，因為填的時候就有點吃不準，可又不好意思問王蘭花，怕她看不起。
王蘭花並沒有解釋，承擔了所有責任。後面再疊憑證時，她就看一眼科目有沒有問題。
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默契，不管做憑證還是報表，都會替對方檢查一下。
王蘭花把從家帶來的紅燒肉勻給孟雨，她說她不喜歡吃，可每次都帶好多。
王蘭花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傾心的型別，但五官很耐看，眉清目秀，齊耳短髮，乾淨利落。
王蘭花這個人...還不錯。孟雨評價一個人的標準只有兩個，還不錯和不怎麼樣。
孟雨回到家，大門緊閉，媽媽不在。隔壁李嬸告訴他，後面有戶人家在蓋房子，他媽媽在那幫小工。孟雨放下東西就去找媽媽。
春分未到，氣溫還很低，媽媽脫去了厚棉襖，穿著棉背心，額頭上汗津津，正冒著絲絲白氣。母親瘦削的肩膀上壓著一擔磚，背像蝦米一樣弓著，正準備往樓上爬。
孟雨心疼不已，趕忙叫住媽媽，“你怎麼幹這麼重的活。”
媽媽卸下擔子，用袖子擦了把汗，吃驚地問：“你怎麼回來了，出什麼事了？”
孟雨告訴媽媽沒出什麼事，只是休兩假，回來看看她。
媽媽心疼錢，說：“沒事請什麼假，多耽誤工啊。”
孟雨雙手接過擔子，想替媽媽挑上去。媽媽不讓。
孟雨堅持要試試，結果人蹲下去，腰直不起來。他又卯足勁，這回人是起來了，腿肚子哆嗦，整個人搖搖晃晃走不了直線。
媽媽說：“你沒挑過擔子，小心閃了腰。讓我來吧，我幹習慣了。”
孟雨眼睜睜看著媽媽吃力地爬上樓，自已無能為力。
等媽媽下來後，他指著碼得像兩座山似的磚問：“這些磚今天都要挑完嗎？”
媽媽說：“嗯，東家時間緊。小工砸傷了腳，把這些磚都包給我了，挑完了能給二十！”媽媽為撿到這個大便宜感到高興。
孟雨問：“那沒有葫蘆可以吊一下嗎？”
媽媽說：“你以為這是工廠，哪有那玩意？你先回吧，我挑完就回去。”
孟雨不忍心，他找到一幅挑子，哪怕一次少裝點，也能減輕點媽媽的負擔。
兩人幹到晚上七八點才收工。晚飯也沒顧上吃。回到家，簡單洗把臉，下了一大鍋麵條，娘倆狼吞虎嚥吃了兩大碗。
“你回來肯定有事，不然好端端請什麼假？”媽媽邊洗碗邊問他。
孟雨就把龍江的事一五一十講給媽媽聽。
不出所料，媽媽一聽很高興，“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人家姑娘上趕著要跟你好。要多少彩禮呀？”
彩禮？孟雨沒想到這層。“現在就要彩禮嗎？”
“傻小子，這你就不懂了。人家沒明說，我聽那意思就是要訂下來。沒有彩禮，空口白牙，萬一你要變卦，人家姑娘還怎麼做人？”
孟雨一時無語，他也想過變卦的事，先答應下來，後面再說。
媽媽轉念一想，不放心地問：“姑娘沒什麼地方…不好吧？”
“都好著了，想什麼了你？”
“也是，算我多想了。我家兒子一表人才，雖說現在是窮了點，將來一定是有出息的。興許人家就看中你這點了。”
孟雨聽得也有點道理。
“凡事都聽你表叔的，他能害了你？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什麼。這人啦，需要貴人幫一把才能有出息。你跟他去石化公司，有他照顧，有好事能少得了你的？”
累了一天，這會坐下來，身上的汗冰涼刺骨。娘倆準備洗洗睡了。媽媽想起一件事，回頭跟孟雨說：
“隔壁李嬸家新裝了部電話，等明你去把她家電話抄去，有事來個電話，我也好做點準備。”
孟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深吸一口煙，吐了個菸圈。菸圈掙扎著，抗爭著，想在這世間多停留一會，卻越飄越散，最後消失不見。
他覺得自已就像這菸圈，飄忽不定，身不由已。他在心裡默默唸著：“再見了，流川楓，再見了，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