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伍自打上次從徐茂才的辦公室狼狽撤退以來，就一直心有餘悸。首回合交鋒就敗得如此徹底，他哪敢再惹徐茂才和許旺祖。
張總也找過他。房小伍報告了許旺祖找過他父親，似乎又要謀劃什麼陰謀，其他談話內容隻字不敢提。
張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房小伍，意思很明顯，就差說出口來，你就告訴我這些？
房小伍覺得自已是老鼠進了風箱，兩頭受氣。他能怎麼說，說自已開了加油站，還被他們知道了，你要不要救救我？
一邊拿李雙江的五百塊錢說事，一邊拿自已開加油站作威脅，自已該怎麼辦？房小伍甚至想過，乾脆打份辭職報告完事。
可他又不甘心，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玩我？我就那麼好玩的嗎！如果自已玩完了，生意還怎麼做，自已的霸業如何實現？
房小伍決定從書中尋找幫助，雖然他一貫痛恨書。這不是房小伍的一時腦熱，而是兩個妹妹給他佈置的政治任務。
白倩倩勸房小伍要多讀點書，如果他要走仕途，在體制內混，至少能寫檔案，會說點官話，懂得人情世故。
張春意也勸他多讀點書，倒沒讓他走仕途。她自已就不喜歡父親幹這行。她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你要想生意做大，就要知道點企業管理、財會金融。
他還特意借了史記來看，才搞明白原來張春意所說的人彘，並非自已理解的人質。沒文化真可怕。
既然兩個妹妹都勸自已多讀書，那肯定錯不了。況且自已要是不讀，萬一倩倩妹妹來檢查作業，自已交不上豈不麻煩。
所以房小伍就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有倩倩推薦的史記、毛選，有企業管理，路過古龍、金庸的書架時，順手也拿了幾本。
自從咬著牙看完白倩倩推薦給他的幾本書後，他對書這玩意有了新的認識。
也怪不得自已上學時不愛讀書，是因為學校儘教些沒用的東西。到現在，他還是堅持學數理化沒用，你又不當科學家，學了有啥用。
他認為文哲史有用，特別是毛選，不僅通俗易懂，還好用。“農村包圍城市”，“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壯大統一戰線”，這些論斷真是太精闢了。
房小伍開加油站，做配件生意就是農村包圍城市。他認為做生意，80%的肉在廣大的農村遠郊，20%的骨頭在城市。與其在困在城市去搶骨頭，不如去偏遠地區大口吃肉。
總之，房小伍現在想看書，也看得進去。老話說得好，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房小伍要讀一讀三國。
曹操是房小伍最佩服的人。他在政治鬥爭中展現出來的智慧和權謀讓房小伍折服。曹操誤殺呂伯奢一家後，說出了那句經典名言，“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房小伍認為這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幫人這麼對我，我還客氣什麼？
房小伍現在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壯大統一戰線。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的少少的。
房小伍分析了下天下大勢。
張總銳意革新，可稱為革新派。徐茂才等固守既得利益，算得上是保守派。我是什麼派？夾心餅乾一個，暫時叫中間派吧。
房小伍想到了那份舉報信，從信上的簽名能判斷很多人的立場。許旺祖那裡肯定有留底，要想想辦法搞過來。
王科長是牆頭草，我要把他爭取過來，他知道的秘密不會少。我要讓張總去敲打他一下，讓他成為堅定的中間派，為我所用。
房小伍接著分析。
史記有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最大的利就藏在平價油裡，平價油從計劃中來，而計劃由計委制定。
如果這個邏輯行得通，就說明保守派背後可能有計委的人。
房小伍猛然想到一個東西，批條。
批條是個灰色地帶，也是個很玄乎的東西。計劃是根據需求預測結合上年基數制定的，是預測就會有各種想不到的情況。批條作為特殊的調劑手段應運而生。
從批條裡能看出很多東西。哪個領導批的條子多，都批給了誰，順著這條線索查，準能發現端倪。
批條是很神秘的，根本不會經過房小伍這樣小人物的手，他的工作只是核銷計劃兌付憑證。
原則上批條應該由總經理處理。張總來之前，總經理出缺了一段時間，徐副總就代行處理批條。張總到任後，徐副總沒有說交出來，張總也沒說要收回。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可以處理，而張總基本不過問批條的事。
可能張總怕麻煩，因為上面的領導都在批條子，批條上還都寫著“請酌情處理”。僧多粥少，先酌誰的情，後酌誰的情，要不要酌情，酌多少情，都是麻煩事。
房小伍跑去找張總。張總靜靜地聽完房小伍的分析，拿出幾張紙給他。上面是幾張統計表，記錄著石油公司的客戶，近三年的計劃分配數，實際兌付數和兩者的差額。
“這是我讓財務科統計的資料，你看下實際兌付和計劃數的差額。”
房小伍注意到了，差額有正也有負，說明有的客戶沒提完計劃額度，有的則超過了計劃額度。有幾個超的還挺多。超出額度的都是批條的作用。
張總說：“在我被調查前，財務就開始統計了，因為要一筆筆手工統計，所以花了很長時間，我也是剛拿到。”
房小伍能理解張總的不容易，統計資料與他被帶走調查肯定有關係，說明財務科有保守派的人，給徐茂才通風報信了，逼得徐茂才動手了。
房小伍越發覺得那封舉報信的重要性了，敵我都沒看清，怎麼搞鬥爭？
張總接著說：“我雖然沒有怎麼管批條的事，但我知道誰批的條子多。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房小伍心裡五味雜陳，他清楚這不是張總信不過自已，而是要保護自已，畢竟知道的越多越危險。誰的條子多，誰就可能是保守派背後的大人物。
“徐茂才沒跟你提加油站的事嗎？”
房小伍心驚膽戰，嘴上還不承認，“哪個加油站？”
“就是你同學曾紅軍開的加油站。”張總臉上掛著玩弄的笑。
房小伍又變成了小耗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結果大神小鬼一個比一個清楚。
“你何必捨近求遠老往龍江跑，你去找徐茂才，我們來他個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