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靈泉抵達汴州後,即刻手捧裝著默啜首級的匣子,請求拜見宋璟。

待宋璟聽完郝靈泉此番出使的經歷後,眼中露出厭惡的神情,看著匣子,說道:“這匣中莫非裝著莫啜的首級?你從大漠行至京城,又來到汴州,那匣中的首級豈不是早已腐臭如泥了?”

郝靈泉頗為得意地回道:“下官知曉此中關鍵,遂請拔葉顧密來的高手匠人,選用上等的桑葚木,精心打造了此匣,其密封極佳,即便首級在其中放置一年,也不會有一絲液體或異味溢位。”

“你這些時日與這匣子為伴,聽聞其中枝葉晃動之聲,心中莫非沒有一絲噁心之感嗎?”

郝靈泉因獲得此首級,滿心以為自已的飛黃騰達即將到來,心中滿是歡喜,又何來一絲噁心呢?他老老實實地回道:“並呈於城下。”

“此人為我大唐之勁敵,下官獲此首級,心中有快意,亦對其切齒痛恨,並無其他感覺。”

宋璟冷哼一聲,怒道:“墨啜雖為大唐之敵,然他亦是突厥之首領。你提著此匣行走數千裡,仿若將其視為玩物一般,實有輕辱之心。若突厥人知曉你的行徑,定會認為我大唐無大國風範,且定會對你恨之入骨。”

郝靈泉此前曾多次思忖,自已此番獲得莫啜首級,聖上定會對自已加官進爵。

現在,宋璟的這一番訓斥,就如同將一瓢涼水直接從他頭上澆下,讓他全身都充滿了涼意。

然而,他心中仍有不甘,嘟囔著說道:“宋丞相,下官想面見聖上。”

宋璟打斷了他的話,斥責道:“你不過是鴻臚寺的一名九品掌客,按規定向鴻臚寺呈遞點客令報告即可。你以為得到了默啜首級,就算是立下奇功一件,還想面見聖上?我告訴你,你這般越級行事,見到本相,已經是越位了。你要是再囉嗦,本相立刻治你的罪。”

郝靈泉被這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給弄懵了,戰戰兢兢地不敢再言語。

宋璟又道:“你速速帶著此匣返京,由鴻臚寺召集京城的突厥人好好將其安葬。莫啜,你即刻就走,不得有片刻耽擱。”

郝靈泉於是只能黯然離開。

宋璟並非魯莽之人,對於如此重大之事,自然是要向皇帝稟報的。

郝靈泉走後,宋璟隨即起身前往李隆基居住之處,進入室內後,發現王毛仲與高力士也在皇帝身旁侍奉。

李隆基聽完宋璟稟報事情的經過後,說道:“好啊,默啜為禍大唐多年,終於被同族之人斬殺。如此一來,也算是去除了朕的一塊心病。”

宋璟皺著眉頭說道:“陛下,默啜在突厥部落中一直獨樹一幟,我們可以全力追查其動向,然後繪製地圖,嚴密監視默啜。如今他已身死,突厥人那邊形同散沙,我北境當更需謹慎”。

為何要送請左右呢?

臣認為突厥人如今各自為政,我們難以知曉他們會從何處進入大唐進行騷擾。

如今西北有郭乾祐、張獻誠鎮守,應當可以確保無憂,只是幷州北部、雲州、岱州一帶稍顯薄弱。

幷州是大唐的龍興之地,萬萬不可被突厥人侵擾。

幷州有天兵軍長期鎮守,兵強馬壯,多年來一直確保著幷州的安穩。

照這樣說來,幷州那邊是不是缺少一名得力的猛將主持呢?

陛下聖意,讓幷州刺史由藩王兼任,幷州長史兼任天兵軍大使。

此人需能文能武,才能擔當此任。

如今這個職位空缺,還請陛下儘快增補為好。

有合適的人選嗎?

你覺得李若水如何?

此人聽聞從未主持過軍事,這樣有些不太妥當。

宋璟啊,此事不用太著急,我們慢慢考慮,然後再商議。

那郝靈泉出使大漠,帶回默啜首級,可算是有功之人。

按照朝廷的規定,應當對他進行賞賜,為何要將他訓斥一番並趕回京城呢?

這樣的話,會不會讓其他人感到心寒呢?

陛下在驪山之時,有窯工進言時事,其中姚工請求陛下三十年內不要謀求開疆拓土,陛下似乎當時答應了。

沒錯,朕答應了不追求邊疆之功,以清靜為要。

是啊,如果臣讓陛下晉升郝靈泉的官職,萬一陛下再賞賜他財物,這就等於是向天下宣告,從今往後,大家可以以邊疆之功邀功請賞了。

李隆基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道:“宋璟啊,這就是蕭規曹隨啊。”

這樣一來,就辜負了郝靈泉的這番奔波辛勞了。

郝靈泉回到京城後,滿心期待,日日盼望著朝廷能為自已加官晉爵,就這麼一直等,竟然等了一年多。

到了次年秋天,宋璟這才授予他右五位郎將一職,這只是個從六品的五散官。

郝靈泉本就因沒被提拔而心中鬱悶,現在看到只得到這麼個低品階的散官,更是怒火中燒,數日後竟然憤怒而死。

宋璟向天子奏事之時,那王毛仲與高力士在側,竟是絲毫不敢多言半句。他們深知,宋璟斷不會給他們留情面,稍有不慎,恐還會遭宋璟訓斥一番。

待宋璟離去之後,王毛仲笑言道:“陛下若使宋璟為相,如奴才等這般出身之人,怕是難有出頭之日了。”

王毛仲而今統領禁軍,實為李隆基之親信,深受其寵信。

李隆基聞之笑道:“宋璟確有剛正之風,朕每見之,心中亦需打起精神,唯恐言錯,何況爾等乎?然宋璟、李乂皆出於忠心,其剛正之品行,於國實有益也。

朕有此良相,又何須計較諸多細枝末節乎?”

王毛仲道:“陛下,宋璟適才提及幷州人選,奴才忽憶起一人。”

“此人能文能武,可與姚崇比肩。”李隆基此時已知王毛仲所言之人,笑道:“汝所言者,大約是張說也,適才與宋璟言語之時,朕已思及此人。”

“嗯,且言汝所見之理由。”

“外間傳言,張說被貶出京,乃因與姚崇不睦。張說之才學與理政之能,自不必言,奴才又聞其研讀兵書,通曉軍事之事。中宗皇帝之時,彼曾任兵部侍郎,如此能文能武之人,實堪為用任。”

李隆基見高力士一直沉默不語,遂開口問道:“高將軍,對於此事,你有何看法呢?”

高力士恭敬地躬身說道:“臣乃內官,對軍事不甚明瞭,不敢隨意發表言論。”

王毛仲聽聞此言,心中頓覺有些刺耳,暗自思忖道:“這個老傢伙果然奸詐無比。他這般說話,反倒顯得自已多嘴妄言了。”

高力士此前聽聞張說私下裡與王毛仲關係密切,如今王毛仲舉薦張說,而張說實則與王毛仲有所不同,王毛仲如今行為跋扈,平日裡對高力士也多有欺凌之意。

然而,高力士涵養頗深,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對王毛仲的不滿表露出來。

姚崇在驪山被李隆基拜為宰相,此後他大力推行政策,威勢日漸加重。

張九齡以左拾遺的身份,數次寫信給姚崇,勸他摒棄諂媚,迴歸醇厚,信中言辭犀利。大略說道:“用人當有裁斷,為政大體當與之相背離,若不如此,而委以重任,雖有才,卻無識人之明。其所以有過失,皆因情之所起。”

姚崇讀罷,自此對張九齡有所關注。

此後不久,張九齡被調任吏部。張九齡如今擔任執掌官吏勳級的考功員外郎,此次隨駕出行,他行至汴州,得知恩師姚崇在此,遂於當晚入其館舍拜訪。張說笑道:“你如今為考功員外郎,那天下官吏的考核評定皆需經你之手。如此一來,天下官員見了你多是恭敬順從之態,唯恐巴結不上。”

姚崇還算有識人之能,他自已品行不端,卻能選你擔此重任,你名聲可是頗佳呀?

為師雖遠在象州,卻也時常聽聞讚譽你公正考評的好聲譽呢。

學生謹記尊師教誨,不敢有絲毫放肆。

唉,其實你擔此職責,終究是個易招人嫌的差事呢。

如今聖上效仿貞觀舊事行事,大多官吏也能遵循朝廷方略為人處世。

你公正公平地對待他們,對他們也並無妨礙。

然總有那麼一些官吏,品行有虧,才具又差,他們必然希望你能為他們遮掩幾分。

可你不通曉變通之法,終究會得罪他們。

這幫人雖表面不敢吭聲,暗地裡怕是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呢。

張九齡言道,尊師這般悉心提醒,學生日後定會謹慎在意。

然人之本性難以改變,學生遇事皆思朝廷規制,實在難以轉換。

張說搖了搖頭,嘆道,為師知曉你終究難以改變,那也是無奈之事啊。

他略一思忖,又笑道,其實你又何必改變呢,你這性子大概正合宋璟的喜好,你們二人行事風格相似,堪稱絕配呢。

呵呵,倒也真是有趣得很呢。

尊師所言極是。

宋丞相理政時日尚短,其耿直誠信堪比魏徵,他或許在朝堂之上,直言遇聖上之師,存於衙內述言諸多之失。

宋丞相剛正不阿,這般,學生遠不及宋璟,若長此以往,怎可持久?

恩師或許不知,宋丞相為皇親國戚,修墳立碑,聖上不僅未怒,反而欣喜,賜絹帛四百段,以彰其德。

我豈會不知此事?

若依詔書行事,昭告天下,則天下皆曉九靈之事啊。

人之本性,偏愛阿諛奉承,以太宗皇帝之能,亦難脫俗。

他當初將魏徵墓碑推倒,正是洩憤之舉。

太宗皇帝雖後來又為魏徵立碑,然其同心協力,功業已昭然若揭。

當今聖上欲重振國業,自可隱忍,但若時日長久,則難以預料。

張叔言及此處,心中忽生警覺,叮囑道,我們師生之間,身處密室,尚可隨意言說。

到了外面,如此這般,一個字都不可提及。

如今聖上雖禁止酷吏之風盛行,然人心難測。

有人最擅擷取他人隻言片語以作文章,此事不得不防。

此乃老師的善意提醒。

張九齡自然恭敬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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