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喬燃第一次坐火車,也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不是去旅遊也不是去探親,是要去一千公里外的珠市打暑假工,賺取上大學費用。

14個小時的硬座,從羊城到珠市。

120元的票價,喬燃攢了兩個月。

喬燃從不指望父母給她出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因為她還有個讀高二的弟弟喬天賜,她知道父母的錢可是要留著給弟弟花的。

這一點,她不用問就知道了,因為小時候她就知道她和弟弟不一樣。

弟弟可以從小就有零花錢,每天去小賣部買零食吃,但她不可以。

弟弟可以每年暑假去爸媽工作的城市玩,但她不可以。

弟弟可以因為想去城裡讀書,就被爸媽接到城裡花高價讀書,但她不可以。

弟弟可以放學不用做飯,瘋跑出去玩,肆無忌憚的看電視,但她不可以。

......

她小時候有反抗過,有問過爸爸媽媽和奶奶。

為什麼她沒有零花錢?

為什麼她不能暑假去找爸爸媽媽?

為什麼她不能去城裡讀書?

為什麼她要放學做飯?

……

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是姐姐,要讓著弟弟。

他是男孩子和你不一樣……

可她明明只比弟弟大一歲。

後來她知道了爸爸媽媽和弟弟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他們一家三口戶口本上的外人。

喬燃覺得自已被困在一個看不見的牢籠裡。

她不想要和其他留守兒童一樣早早輟學打工;她不想要和村裡姑娘一樣小小年紀就嫁人生子;她不想要和村裡婦女一樣婚後只能依靠丈夫;她不想要和奶奶一樣老了只能守著老屋等孩子們回家。

她想掙脫牢籠,去看看籠子外面是什麼。

她想要去書本上的少年宮看看;她想要去博物館看看歷史書上的司母戊鼎和四羊方尊;她想要登上泰山之巔,領略“天下第一山”上的風景。

老師對她說,考上大學就好了,考上大學一輩子就不愁了。

所以她從小就努力讀書,力爭上游,上大學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改變命運的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努力學習,她中考以全縣前十的成績被縣一高錄取,並免除了三年學費。

高中三年,爸媽給她的生活費每月有100元,根本不夠花,她就在食堂勤工儉學,在食堂工作挺好的,飯菜隨便吃,還有免費熱水喝,而且每月還有50元工錢。

高中三年的時間,喬燃除了買一些學習用品和必需品,剩下的錢全部攢了下來,她辦了個銀行卡,每月攢一點,現在已經有3106元了。

但這些錢根本不夠上大學的。

高中老師告訴喬燃,學費的事情,暫時不用操心,大學是可以辦理助學貸款的,大學畢業之後再還貸就行了,這對喬燃來說可真是一個好訊息啊。

學費的問題解決了,生活費的問題可把喬燃愁壞了。

社會上有句古話:只要你努力,連老天都會幫你。

喬燃聽沒聽過這句話不得而知,但喬燃現在的情況很適用這句話。

喬燃待人熱情,交友廣泛,她有個在珠市電子廠上班的發小,名叫趙琳,兩人同村,從小一起長大,趙琳所在的電子廠每年都招暑假工,趙琳知道喬燃沒錢上大學,就主動給喬燃打電話,提議她去廠裡打工。

喬燃高興壞了,結束通話電話後就買了最近日期的車票。

喬燃只准備做兩個月的暑假工,帶的東西不算多,一床褥子,一床夏涼被,兩套換洗衣服,一雙換洗鞋子。

東西雖然不多,但被子體積大,喬燃把東西全部放在了一個化肥袋子裡,她在口袋兩個側邊都縫了肩帶,像一個長書包,背在背上更省力氣。

她長得高,又瘦瘦的,背上化肥袋子牌揹包,從後背看是完全看不到喬燃的上半身的,就像一隻長著雙腿的化肥袋子在走動,夜裡出門能把小孩嚇哭,還好喬燃不是夜裡出門。

她是下午五點的火車,第二天早上七點到站。

她第一次坐火車,啥都不懂,怕來晚了不讓進站,中午十二點就揣著幾個大饅頭出發了,又大又有嚼勁,微黃的色澤,吃到嘴裡一股麥香味,街上賣的可沒有這個味道,一個就能填飽肚子了。

工作人員通知檢票了,檢票口太多,喬燃不知道要去哪一個,這時她注意到前面大哥的車票也是去珠市的,於是就走到大哥的後面排隊檢票。

大哥往右她也往右,大哥往左她也往左,大哥突然彎腰,喬燃也揹著化肥袋子彎腰,大哥摸鞋底,喬燃也摸鞋底。

大哥緩緩地提上鞋跟,腳步利索的透過了檢票口。

喬燃看看自已的鞋跟,沒掉,不用提。

她快速起身起身面不改色的走到了檢票口。

透過檢票口的喬燃決定不跟著大哥了,她發誓,她真不是傻子,她只是世面見太少了,第一次坐火車不太熟練而已。

火車來了,下車的人和上車的人太多了,大家肩膀擦著肩膀,往前推著擠著,喬燃揹著東西走得慢,後面和左右兩邊都是要上車的人,大家一塊往前擠,喬燃腳沒挨地就被擠到了火車上。

上車後,喬燃花了幾分鐘時間,才找到自已的座位,剛坐下不久,火車就開動了。

“嘟——”隨著一陣陣鳴笛聲,列車緩緩的行駛起來。

剛進入六月份,火車上已經開了空調,帶來了絲絲涼爽。

喬燃第一次坐火車,對一切都是那麼好奇,但她不會四處張望,因為那樣像孩子似的,她覺得自已已經是個大人了,不能表現的像個小孩子。

喬燃的座位靠窗,她看著窗外的景色從一望無際的平原,變成了高低起伏的丘陵,穿過大山,跨過湖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就已經黑透了。

一夜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喬燃現在又困又累,坐在車上不敢動怕吵醒別人,一夜過去她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已的了,背、肩膀、頸椎、胳膊,屁股,哪哪都疼。

昏去晨來。

火車終於到站了。

喬燃帶著新長出來的黑眼圈,恍恍惚惚的下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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