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幾場大雨後,渭河的水量暴漲。

洶湧的濁浪夾雜著泥沙和枯枝敗葉滾滾而來,場面驚心動魄。

河邊的水車輪轉如飛,為機械和磨盤提供了充沛的動力。

陳慶也隨之忙碌起來。

既要時常視察水情,防止席捲而來的洪流沖垮了水車。

又要叮囑工坊日夜趕工,不要浪費了難得的天賜良機。

他的作息時間難得與嬴詩曼一致起來,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回家吃過飯後一倒頭就睡。

這天晚上。

陳慶狼吞虎嚥吃掉兩大碗米飯,絲毫沒注意到嬴詩曼和王芷茵在不停地打眼色,似乎有什麼事不吐不快。

“咳咳。”

王芷茵輕咳一聲,開口道:“我姐夫最近怎麼不來找你了?”

陳慶唏哩呼嚕喝著暖胃的羊肉湯,頭也不抬地說:“都忙著呢,哪有空像平時一樣。”

“渭河漲水後能通行大船,是運輸物料的好時機。”

“殿下調遣了一批人去南山中伐木採石,今夏之時要分別堆積在兩岸。”

“他每天來回巡視,都快腳不沾地了。”

王芷茵眼神玩味:“還挺會撇清自已。”

“你們兩個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姐夫到處借錢借糧,是你教的吧?”

陳慶愕然地望著她,“殿下借錢借糧?沒聽說過呀。”

“找誰借的?”

王芷茵越看他事不關已的樣子,越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裝糊塗。”

“姐夫去我家借了今年七成的田畝收成,約莫七十萬石糧。”

“又去蒙府借了兩百萬貫的錢財,牛馬數萬頭。”

“不是你教的,我姐夫開得了這個口?”

陳慶驚訝地喊:“這麼多?”

“殿下好大的面子。”

“我去武成侯府上,厚著臉皮才借了一百萬貫,還送去不少內務府出產的寶物。”

“殿下隨便張張嘴,就是幾十萬石糧啊!”

王芷茵氣道:“你是嫌自已借的少了?”

“要不要我再去給你借一些?”

陳慶點點頭:“好啊,最近不光渭河漲水,山澗小溪的水勢也格外迅猛,鑄造新幣的速度大大加快。”

“你把侯府的舊錢都送過來,我不收一分火耗給你們鑄成新錢。”

王芷茵怒視著他:“上回你也是這麼說的,新錢在哪兒呢?”

陳慶笑道:“你們平時吃穿花用,哪樣不要錢?”

“上回你打碎了一支瓷瓶,價值上萬貫,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你還管我要錢?”

王芷茵登時惱了,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

“好啦,你與他枉費口舌作甚?”

“他不是一貫如此嗎?”

嬴詩曼無奈地勸說。

陳慶點點頭:“夫人,你們哪聽來的謠言?”

“殿下絕對幹不出這種事。”

“另外,其中的紕漏太明顯了。”

“蒙毅老登拿得出兩百萬貫?”

“開什麼玩笑!”

“他要是有這個錢,九原水泥能落到我手上?”

嬴詩曼猶豫再三後,輕啟朱唇:“皇兄真的借了這麼多。”

“蒙家兄弟兩個湊了百多萬貫,又拿自家封地的產出擔保借貸了一部分。”

“牛馬是塞外來的。”

“你也知道,匈奴和東胡而今爭鬥不休,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

“不少搶來的牲口都輾轉賣到了關內,價格比往日低廉了許多。”

陳慶放下飯碗,盤算一番後疑惑地說:“還是不對啊。”

“蒙家掏空所有錢財,還拿立族之基的封地去抵押借貸,他全家老小喝西北風嗎?”

“你要說他對殿下忠心耿耿我信,但忠心到不顧族人的死活,我真不信。”

嬴詩曼顯然對內情知之甚詳,畢竟是皇嫂親口和她說的。

“皇兄去蒙府拜會的時候,蒙恬將軍的小女兒扮作侍婢添茶倒水。”

“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誤會,反正蒙上卿大抵是覺得皇兄有結親的意圖。”

……

陳慶啞口無言。

還能這麼離譜的嗎?

扶蘇如果要跟蒙家結親,蒙毅那老登肯定砸鍋賣鐵促成這樁婚事啊!

不過……

眼下應當時機未到,畢竟蒙恬剛封了九原侯。

如他這般賞無可賞的功臣名將,聯姻十之八九要等到扶蘇登基前後。

“蒙毅到底是怎麼誤會的?”

“殿下不會真有這個意思吧?”

陳慶被勾起了興趣,問起了其中細節。

嬴詩曼搖搖頭:“我哪裡清楚。”

“好像是蒙恬的小女兒走後,皇兄誇讚了幾句。”

“蒙毅可能誤以為皇兄看穿了她的身份,委婉地表達傾慕之情。”

陳慶立刻問道:“殿下沒明確表態吧?”

“蒙毅老登目前是一廂情願對不對?”

“要不然為了區區些許錢財和牲口,簡直虧大了!”

嬴詩曼苦笑著說:“這種事肯定是要父皇做主的,哪怕皇兄有意也要聽父母之命行事。”

“皇嫂最近鬧脾氣呢,跟皇兄已經分榻而眠了。”

陳慶咧開嘴,幸災樂禍地笑個不停。

“太子妃何須憂慮?”

“以殿下的身份、樣貌、才學,將來要與哪家聯姻,陪嫁起碼要比蒙毅老登多個十倍。”

“就他拿出的這仨瓜倆棗,做什麼美夢呢?”

王芷茵只覺得他說的哪一句話都異常刺耳,不忿地斥道:“兩百萬貫再加數萬牲口還少?”

“你以為人人都傻到像我一樣,被你花言巧語糊弄幾句,就一箱箱把錢給你搬回來?”

嬴詩曼暗歎了口氣,由得他們兩個去吵。

陳慶一本正經地說:“芷茵你是否忘了——此一時彼一時也。”

“咱們成婚的時候,咸陽婚嫁有置辦玻璃鏡的規矩嗎?”

“沒有吧?”

“現在哪家名門大戶不得買上一面?”

“同樣,女方若是想嫁的風光,通常都會買一大塊玻璃,裝在男方的書房中,勉勵他苦讀典籍,求取功名。”

“誰要是拿不出來,那就是落了下乘,要遭人恥笑的。”

陳慶語重心長:“太子殿下乃大秦儲君,天下間想嫁給他的女子能繞著京畿排十個來回。”

“連幾百萬貫的陪嫁都拿不出來,說明連基本的誠意都沒有。”

“到底是我說的要求高,還是你低估了太子的奇貨可居?”

他用指尖敲著飯桌,沉吟道:“殿下總算長進了。”

“清醒、覺醒,走上了獨立成長的道路。”

“希望天底下的婆娘都能睜眼看清這世道,然後就是想方設法多積攢些嫁妝。”

“不要看到別人嫁了個好人家,就罵罵咧咧、哭哭啼啼。”

“什麼鍋配什麼蓋,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陳慶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王家有錢,扶蘇取了七成。

蒙家沒錢,扶蘇取了定數。

好手段啊!

真岳父百分比,準岳父固定傷。

不知不覺,扶蘇居然走到了我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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