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去看了看烏秀,見她還安然無恙的躺在土臺上,便給這女孩兒關好柴門,回到了自已屋中。

偃師在屋內調製藥膏,幸好村童們採的藥多,還不至於無藥可用。姬滿則在院中用清水擦洗身體,頭髮束起,把血跡和汗水統統沖洗乾淨。赤裸的身軀如野馬一般強健有力,充滿生氣。

自從醒來後,他每天都要這般,也虧得底子好,又正值夏日,氣溫高,才沒有又生起病來。造父和高奔戎是知他脾性的,勸阻無用,索性不說。偃師則是完全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因為這位也是在野外生活慣了,隨心所欲,習慣在野溪,小河裡撲騰的人。

沒過多久,姬滿裹著素紗中單進屋,身上還未乾的水汽蒸發帶來的清涼讓姬滿頗覺得舒爽。看到偃師還沒忙完,便走到偃師身邊盤腿坐下:“我來幫你。”

偃師也不客氣,用下巴指指旁邊散落的草藥:“阿兄,把這些草藥聚起來,清洗灰塵,再攤在石板上晾乾吧。”

姬滿伸手輕輕擰一把他尖秀的下巴:“你倒是不客氣。”說著,手上卻不遲疑,利索地撿起草藥,用清水細細清洗。

偃師看著姬滿稜角分明,輪廓幾近完美的側臉。表情認真,內斂沉靜的樣子。想到他堂堂天子,竟願意聽自已使喚,也不生氣,反而專注去做,心下歡喜,不自覺地嘴角上揚,隨即低頭繼續專心製藥。

再上藥時,傷口果然又隱隱滲血。偃師擔憂道:“人體脆弱,阿兄得先靜養,不可再這樣戰鬥了。”隨即又忍不住誇讚:“不過阿兄今日,當真神勇非凡,你打這怪獸的時候好看的緊。”

姬滿從小到大聽過無數誇讚,還是第一次有人誇他“好看的緊”,還是個眉目俊秀,品貌非凡的美少年誇讚。心裡覺得好笑,摸摸他的腦袋:“你也好看的緊。”偃師嘿嘿一笑。

姬滿轉而又道:“這怪獸雖然已經逃走,但不知是否還有其它夥伴。阿弟,你可知今天這隻牛怪是什麼東西?”

偃師有些遲疑:“我心中略有猜測,但不敢十分確認。”

“但說無妨,認錯了也沒有關係”姬滿道。

“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蛇尾。應當是只蜚。這獸進水則水枯,入草則草死,還會帶來疫病,是有名的兇獸,只是它應當已被驅逐到西北罕無人跡的荒漠之中了,實在不知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偃師有些想不通。

姬滿提到此話,目光逐漸發冷,此時正值青黃不接之時,倘若水源枯竭,五穀枯死,顆粒無收,再加上疫病橫行,鎬京四野必定民不聊生。如果自已新婚之夜身死,王都也要大亂。若這時有諸侯率軍或者妖魔進攻鎬京,鎬京危矣,大周說不定就要斷送在自已這一代了。

到底是誰?有如此能力,可以讓諸侯和妖魔勾結,又幾乎讓鎬京察覺不到。父親當年察覺天地之間有些異動,三次南巡,卻突然薨於漢水,帶去的四師也全軍覆沒,是不是也和這些妖魔有關?

這些年派出去探查訊息的人,能回來者寥寥,帶回來的訊息更是少之又少,自已也許應該親去看看這世間究竟怎麼了。只在鎬京防備著暗地裡的人作亂過於被動。

不過現在還是要先把鎬京穩住,否則自已哪兒也去不了。幸好偃師出現,救自已一命,在這烏居山遇到這兇獸,可以提前扼殺。但這一層一層的巧合絕不簡單。偃師,你究竟是何來歷,你既然認我做了阿兄,我問你,你會如實告訴我嗎?

姬滿百轉千回的思索,也不過一剎那的時間,開口仍是什麼也沒問,一向醇厚的聲音中帶著冷肅,沉聲說道:“無論怎麼出現的,都必須儘快斬殺,否則這附近大小聚落中的村民全都危險。稍後我們去找村老,召集村中青壯守夜,以防妖魔夜襲。”

偃師卻道:“這些普通農人沒有服用過甘華之實,再遇到蜚獸,也可能沾染疫病。我雕些木甲,放他們在村莊四周巡守。阿兄可以安睡,讓傷口早些癒合是正經。”

姬滿讚道:“阿弟妙思,這些木甲果真大有用處。”說完也不閒著,出去替偃師找些趁手的木頭。幸好這處村莊僻遠,樹木繁茂,農人們稍有閒暇便會劈木做柴,以待冬日燃燒取暖,倒也不難找。

木頭找回來,姬滿坐在一旁,看偃師靈巧修長、線條分明的手指持著小小匕首,上下翻飛。平日裡柔和的眉眼因為過於專注手中的事物而顯得有些肅靜和淡漠,少見的透出沉穩又清冷的氣息,平白生出了一些讓人不好靠近的距離感。

待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自已的作品,心滿意足地揚唇一笑。這距離感便如春日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挺秀的面上宛如有春風拂過。

姬滿這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偃師已雕好了三隻木甲,竟然是三隻螽斯!

姬滿瞬間明白偃師的意思,從心底讚一聲聰慧。村人見到猛獸,定然驚慌。那些妖魔也有智慧,一見定能發現破綻。這螽斯是村民們常見的草蟲,聲音又響亮。即使夜間驚叫,村民頂多奇怪他出現的時節,不會過多注意。

偃師把三隻螽斯還有前幾日雕刻的兩隻野雉都放出去,東南西北各自巡察,一隻野雉則飛上房頂遠望。儼然幾名素質優秀的哨兵。

姬滿看著新鮮,感慨道:“戰士尚需訓練,阿弟這些木甲卻令行禁止,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阿弟憑此都可以當個司馬了。”

偃師道:“當司馬做什麼?我剛開始做木甲,也不過是因為無人說話,日子無趣,想找人玩耍而已。況且木材脆弱,也無法戰鬥。”接著又說:“阿兄還傷著,我又不擅長戰鬥,這蜚獸一時恐怕不好解決。”

姬滿卻一點兒也不著急:“無妨,明日會有辦法的。已是人定了,先休息。”

偃師看姬滿毫不憂慮,一臉從容,心中也安定,想著萬一有不好,就去請烏出來把蜚趕走,可是那傢伙最不喜人類,脾氣又火爆,怕是不好勸,需得想個法子。

今晚的遭際也可算是驚心動魄。但兩人心胸和經歷都非常人可比,姬滿少年喪父,在波詭雲譎的王都中長大成人,穩坐帝位,又西征犬戎,遭遇過的艱難險阻,不知凡幾。

偃師從西方一路遊歷到鎬京,見識過的妖魔鬼怪也不在少數。這兇獸雖有些麻煩,但也可解決,便也都不那麼放在心上,不一會兒便都睡著了。

一夜無事。

翌日,天剛破曉。二人就已醒來,偃師立刻準備動身前往烏居山中採藥。姬滿則計劃去找村老告知這兇獸的情況,讓村民都待在家中,不要外出。

姬滿擔心偃師安危,想要他等高奔戎回來之後,再一同前往,被偃師勸下:“烏不喜外人打擾,尤其厭惡妖魔,這些妖魔絕不敢進入烏居山,我在山裡很安全。阿兄留在村中,反而要多多注意。”

姬滿看他信心滿滿,便也不再阻攔,兩人分頭行動。

偃師去後,姬滿找到村老虞叟商議。虞叟和烏叟都是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姬滿躺在屋中養傷,自是不瞭解。但偃師這幾日常和村中孩童玩耍,與他們聊天,從這些村童的隻言片語中,也知曉了不少事情。

比如虞叟和烏叟少年時曾結伴外出遊歷,雖沒立下什麼功業,不到一年就回來了,但仍算見多識廣,在村中受人敬重啦。再比如心怡烏秀的幾個男子中,烏桐相貌清秀,個性溫柔,最得烏秀歡心,也許就要抱得美人歸啦等等。只能說八卦是人的天性,無論老少。尤其是孩子,更是百無禁忌,只要知道的,無有不敢說的。

姬滿來到虞叟家中,倒讓虞叟吃了一驚。此時天還未亮,但農人勤謹,虞叟家中人都已經醒了。虞嫗和兩個兒媳正在準備飯食,虞叟和兒子們在院中打磨農具,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在羊圈旁給羊羔餵食草料,不時揉揉眼睛,明顯是還未睡醒的樣子,正是虞叟的孫子。

虞叟見到姬滿,趕忙行禮,心下奇怪,不知這位貴人為何來找自已,只猜測應當和昨天幾個沾染了怪病的女孩兒有關。

虞叟家中人丁興旺,房屋修建的格外大些,中間用土牆隔斷成幾間。因家中有婦人,屋子裡收拾的十分整飭。虞叟把姬滿請進屋中坐下,把探頭探腦也想進來的兒孫們趕出去,不準進來,自已回身進入屋中。

見姬滿雖然威儀不凡,但舉止隨和,不像那些兇惡的司民小吏,便大著膽子問道:“不知公子降臨寒舍,找小老兒何事?鄉下人家,未曾見過世面,有失禮之處,還請不要怪罪。”

姬滿見虞叟雖只是鄉老,但言行有節,舉止有禮,不急不緩,心中讚許,偃師說得不錯,這老者是有些經歷的,遂道:“虞叟,不必多禮。今日前來,是有一事要請虞叟協助。”

“公子所言,無不敢從。”虞叟躬身道。

“昨日幾個女孩兒疫病,是有蜚獸作亂,此兇獸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之得疫,十分兇悍。我雖然暫時將之擊退,但恐怕不久還會捲土重來。請虞叟召集村人,說明原委,這幾日不要外出,並組織青壯在村中巡察。”姬滿說明來意。

虞叟聞言卻面色大變:“這,這正是夏收的時候,萬一這野獸把莊稼都糟蹋了,到了冬日,這村中老幼該如何存活啊!不如派些腳力好的青年前去姒方求助,或者組織村中青壯一起殺了此獸。”

姬滿安撫道:“姒方路遠,萬一途中遇到此獸,有去無回。村人未經訓練,不善戰鬥,貿然出動,反添傷亂。虞叟放心,最多三日,我必會斬殺此兇獸。如果莊稼有損,姒君會派人送糧過來,不收取村民任何財物。”

看姬滿臨危不懼,言行篤實。虞叟聞言,心中大定。姒君乃是姒地君主,包括姒方聚落在內的十幾個大聚落都在其管轄之下,聽說還有一座姒城專供姒君居住。而眼前這青年,提起姒君,語氣平常,心中更加確信這位公子一定身份尊貴,因此更加恭敬。請姬滿在屋內稍候,讓全家出動,召集村人。

不到一個時辰,虞叟的院落中就已經站滿了村民,青壯老幼,男子婦孺,挨挨擠擠,吵吵嚷嚷。

虞叟好不容易讓眾人安靜少許,把事情講完,眾人又開始吵嚷起來。有怪獸能讓水枯草萎,他們之前從未聽說過。他們遇到過的最大危機,也不過是烏居山上跑下來的老虎,連傷幾人。他們到姒方求援,姒方首領派人獵虎,最終將之斬殺。

最近正值夏收,不出去勞作,莊稼怎麼辦?沒糧食姒君真的會派人送糧?從沒聽說過這樣的好事。三百來人議論紛紛,人聲鼎沸,院中桑樹上早已習慣人聲的麻雀被吵得受不了,撲稜稜飛走了。這次無論虞叟怎麼高喊,眾人也安靜不下來了。

正在這時,姬滿雙手背在身後,龍行虎步走到了眾人面前。高大壯碩的身形,深邃俊朗的五官,在陽光的照射下,直如天神一般,氣勢如虹。

姬滿面無表情的掃視眾人,目光所到之處,立刻安靜下來。姬滿這才開口肅聲道:“虞叟所言,句句屬實。青壯留下,其他人速速回家,有想外出的,去看看昨天幾個感染疫病的女孩兒,自已衡量。”

眾人不敢言語,但也不願就此離去。一個老嫗手中抱著個不足年的孩子,顫巍巍問道:“大人,不是我們不聽從您的命令,只是這些莊稼是我們的命啊,向來只有司民來催糧的,從沒聽說有給我們送糧的。耽誤了收成,一家老小都要餓死。況且這怪獸大家也沒見過。”

姬滿知村民們不會輕易相信,自已孤身一人,又不知來歷,他們如何就肯聽從自已的命令。因此也不氣惱,緩和下聲氣:“老嫗,有無怪獸,青壯巡察時,一見便知。”

然後拿出不知何時解下來的鳳鳥紋佩,舉在手上,義正言辭地高聲喊道:“此玉佩乃是姒君信物,姒君知此妖獸行跡,特派我前來斬殺此獸,並承諾烏村若協助,願意免費出糧。昨日高奔戎已和烏叟前往姒方,今日之內,便會有援軍前來,如有疑惑者,今日之後,便見分曉!”

眾人被姬滿的氣勢震懾,聽他話說得斬釘截鐵,令人信服。又見他拿出的玉佩,細膩如脂,光潔溫潤,鳳鳥雕刻的彷彿活了般,一看便知不是尋常配飾。心裡信了七八分,都不敢再言語。老幼婦孺退去,青壯留下聽從命令。

姬滿把七十多青壯分成五隊,一隊在村中巡察,以防有人偷偷出來。其它四隊則沿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在村子周圍二、三里內,來回巡視。如有異動,立刻來報自已。這些青壯紛紛回家找出最鋒利的刀、斧,沒有武器的,便帶著鏟、耨等農具,結隊巡察。

未時,太陽將要西斜的時候,便有一個面目清秀的青年來到姬滿屋中,又興奮又忐忑的彙報:“大人,來人了,村東頭烏泱泱來了一群人,都是騎馬來的,離村子還有不到六里路。”

姬滿終於露出個微笑,來得還不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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