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往西八百里,章丘。

兩個衣著普通,但看起來品貌非常的青年正騎著馬從此經過。一個看起來像是不過二十歲,雋朗俊秀,溫柔可親;一個似乎已經有二十七八,劍眉星目,英武不凡。正是偃師和姬滿。兩人三天前悄然無息地從鎬京出發,正在前往崑崙的路上。

偃師至今也有點不可置信,姬滿竟然真的跟著自已出來了。雖然自已混入王宮,救治姬滿,故意顯露自已的能力,幫助姬滿斬殺妖魔,面見烏君。一開始確實是為了取信姬滿,勾起他的好奇心,讓他跟自已去赴瑤姬的約。

但是姬滿可不是好哄的人。而且經過這麼些時日的相處,偃師能看出姬滿對身邊之人,對黎民百姓,對整個大周有多重視。說是殫精竭慮,嘔心瀝血也不為過。怎麼可能輕易拋下他們,隨自已這個陌生且有點可疑的人走。即使大部分時候他感覺姬滿並不多開心於做這個周天子。

當初自已執意要下山遊歷,觀覽、記錄山海萬物。瑤姬本不大讚同。但臨行前,卻讓青鳥姐姐把自已叫到瑤池,給自已佈置了這項任務。

“你畢竟是人,我知道,人總還是要回到人間去的。既然你執意要下山,我也不攔你,只是下山後,順道去鎬京一趟,幫我給周天子遞個話,邀請他來崑崙一趟,也不枉我養你一場。”

偃師就算再不通世事,也知道天子是不會隨意挪動的,何況崑崙和鎬京相距萬里之遙。

當時偃師以為瑤姬是怕他在外頭待野了,不願意再回到山上。找個由頭讓自已別忘了再回到崑崙。

自已還信誓旦旦向瑤姬保證,完成和吉量的約定,遊歷完山海後,無論如何都會回去。畢竟那是救了自已,收留自已,養大自已的地方,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已一個人玩耍,確實是無聊了點。

瑤姬說得隨意,偃師也沒把這事兒當成什麼頭等大事來做。下山之後,各處漫遊,足足兩年,才走到鎬京。

在紫藤樹下說出邀請時,偃師本也沒抱太大希望。自已又不能駕龍御鳳,帶著姬滿去崑崙,騎著馬得走上大半年。以姬滿的性子,哪可能就隨自已走了,更何況鎬京並不太平,剛有妖魔作亂過。他本來準備回一趟崑崙,對瑤姬說,如果真的打算邀請姬滿,還是派鳳皇來吧。

沒想到姬滿用三天時間,處理好了手中事務,做好了安排。竟然真的跟自已走了。也不知姬滿用了什麼法子說服了房後他們。

偃師偷偷瞧姬滿,看他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姬滿卻突然側頭回看他,教導道:“阿泉,看人的時候要正大光明,別學那些小宮人,被偷看的人能感覺到。”

偃師“哦”了一聲,正大光明地看姬滿:“阿兄,快正午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偃師是個新手,騎幾個時辰就會腰腿痠痛。姬滿照顧他,也不快行趕路,只是慢跑,一兩個時辰便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放馬去吃草,兩人則來到一棵大槐樹下,乘涼小憩。

偃師從自已腰包中掏出陶豆、陶鬲等物,又掏出兩個陶杯。拿出一塊亨人已用鹽和各種材料燉煮過的獸肉,放在俎案上用匕首切成薄片,放入陶豆中。忙忙碌碌,專注認真。

這傢伙,自從出了鎬京,真是一點也不加掩飾了。看來在宮中,果然是拘束了他。

其實姬滿並不是毫無糾結,即使現在,他也不能說全然相信偃師絕無陰謀。

當日,偃師說出自已是替西王母邀請自已前往崑崙時,姬滿只覺得是天方夜譚,半天才找回自已的聲音,又反問了幾個問題。

“去做什麼?”

“不知道。”

“怎麼去?”

“騎馬,你要是願意,走路也行。”

“崑崙多遠?”

“大概萬餘里吧,我走過來花了兩年時間。”

……

實話實說,問完之後姬滿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圖窮匕見了。見這些妖獸沒殺死他,便引誘他,誆騙他出鎬京,趁機殺死,攻打鎬京。

但,為何要在烏居山救他幫他呢?這說不通。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姬滿怎麼也不能相信偃師是個心懷鬼胎,陰險狡詐的人。

這不是普通的邀請,西王母是上古時期便存在的神明,自從舜帝之後就沒聽說過訊息了。若真是這位女神的邀約,自已必須慎重對待。

可能是看姬滿臉色著實不好看。偃師忙補充道:“我當時在遊歷,走得慢了些,一直騎馬趕路的話,半年應該也就到了,等回來時,我可以求瑤姬讓鳳皇送你回來,萬里之遙也轉瞬即至。”

“宮中事務阿兄也不必擔心,我做了一個木甲,可以幫阿兄。”看姬滿還不說話,偃師又道。

然後姬滿就眼睜睜看著偃師像變戲法似的從腰包中又掏出一個姬滿。身形,相貌一模一樣,身上還套著當時姬滿給他找出來臨時穿的寢衣。

姬滿上前仔細觀察,愣是沒看出破綻。就連身上的傷疤也分毫不差。姬滿這才想起來,之前偃師在自已殿中雕了一隻手,自已還覺得眼熟,那不正是自已的右手!這傢伙果然是有備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自已觀察得這麼細緻。

“這人偶可以代替阿兄處理宮中事務,就是需要阿兄的一點點血。”偃師在姬滿的目光下硬撐著說完,聲音越說越小。

“怎麼做?”姬滿看了偃師一會兒,問道。

偃師湊到姬滿面前,拿出平時雕刻用的小匕首,遞給姬滿:“只需阿兄把一滴血滴在他額上,其它的我來。”

姬滿接過匕首,乾淨利落地割開手指,把血塗抹在這木偶額頭上,不一會兒,血竟然漸漸滲進去,消失不見了。偃師給了這木偶一口生氣,這木偶頓時活過來了。行走坐臥,甚至是一些小習慣都和姬滿的一致。甚至不需要偃師指揮。其巧奪天工之處,絕非那些螽斯、野雉可比。

偃師解釋道:“這木甲的頭部,我是用開明獸的骨頭雕刻的。只要一滴血,就可以提取阿兄的記憶,自行模仿阿兄了。”

說著偃師又拿出一顆像是風乾的果實一樣的東西遞給姬滿:“阿兄吃下它,只要阿兄想,就可以透過這木甲知道王宮中的情況,指揮這木甲行動了。”

姬滿接過這乾癟果實,看了看,上面還有些奇怪紋路,道:“你思慮得倒是挺縝密周全。”

捏了捏,這果實似乎還有些韌性:“這是什麼果實?”

偃師聲音低不可聞:“開明獸的眼珠子。”

姬滿動作一頓,緩緩看向偃師:“眼珠子?”

“這是開明獸額中靈目,是好東西。阿兄,我從不騙人的。”偃師道。

姬滿看著這人,一咬牙,把這詭異無比的東西放進嘴中,一口嚥下。這東西竟瞬間化開,似水流一般順著咽喉進入腹中。姬滿只覺得胸腹中燃起一團火,異常灼熱,這火燒過自已的身體各處,彷彿要把自已燒為灰燼。姬滿咬牙忍耐。

不知過了多久,火勢漸漸消散。姬滿眼前閃過一片白光,而後漸漸的,面前浮現出遠處雲夢澤中捕魚人的小船,船中的人清晰可見。不對,自已明明沒有睜開眼睛!

姬滿意識到不對,睜眼一看。自已躺在紫藤樹下,已不知過了多久。偃師正蹲在自已身邊,略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已。而那個木甲姬滿正站在不遠處看向雲夢澤的捕魚人。

姬滿坐起身,摸摸偃師的頭:“謝謝你,阿泉。”

偃師看他醒了,終於放下心來。把這木甲暫時又收進腰包,和姬滿二人牽著馬回去了。

回去後,姬滿連夜召集冢宰等幾位大臣密談,向他們說明情況,幾人初時只覺是無稽之談。但看到另一個行動自如的姬滿,又眼見著姬滿主意已決,如何勸諫都不行,也只能無奈接受。接下來三天,姬滿和幾位重臣馬不停蹄地商議、安排接下來一年鎬京可能會發生的大事以及應對計劃。只在臨行前一夜去了房後宮中,一直談到深夜,不知談些什麼。

而偃師呢?這三天也沒閒著。遵守之前的約定,教高奔戎用自已的匕首笨手笨腳雕出了一個和王俎姜有七八分像的玉質小像。然後一頭鑽進膳房中,幾乎把目之所見的東西搜刮一空。

不過眼下兩人有酒有肉的舒適日子證明,這工夫並沒有白費。

偃師把肉切開放好,其中一半遞給姬滿。掏出一壺漿水,倒入兩個杯子中,又把帶來的肉醬、水果放入簋中。在吃的上面比姬滿這個當王的還講究。姬滿在西征犬戎時,大多數時間,行軍打仗,也只是乾糧果腹。不要說還帶著食器、酒器,把肉細細切開了吃。

剛開始姬滿會上手幫忙,或者讓他不必這麼妥帖。後來發現偃師似乎是喜歡調弄這些吃食,便也不剝奪他的樂趣。

這三天,兩人就這樣白日慢悠悠趕路,晚上和清晨,姬滿則透過木甲和王宮中聯絡。目前看,一切安好。

吃完東西,兩人一起到附近一條淺淺的小溪邊清洗器具。偃師還細心地摘了幾片大大的樹葉鋪在岸邊,把洗乾淨的器具一一擺放在上面瀝水。

兩人正洗著,忽然感到一陣風聲。回頭一看,一個身高八尺的健壯男子,正在朝這邊急速狂奔,手裡還拎著什麼東西,似是新鮮鹿皮。這人遠遠望見他們,大聲呼喊:“快跑,快跑……。”

邊跑邊喊,也沒看路,一腳踩在了偃師擺放器具的葉子上面,兩個陶杯應聲而碎。

偃師見狀,慘叫一聲:“我的杯子!”趕忙跑到陶杯旁邊看能不能挽救。這可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王宮中最好看的杯子,杯子外壁還用硃砂和金粉繪製了山川日月圖,自已一眼就相中了。

這男子高喊對不住,對不住,但腳步不停,拎著還滴血的鹿皮,蹚過溪水,到了對岸。

下一秒,一隻斑斕大虎從他跑過的草叢中大吼一聲,猛撲出來。這男子回頭一看,二人竟然像是嚇呆了似的,傻站著不動,面對著老虎,自已喊幾聲也沒反應。

這人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腳,放下手中的鹿皮。轉身又蹚了回去,想把二人拽走。

結果剛想拉這少年的胳膊,旁邊那名高大男子就出手如電,把他的手反擰到背後,再狠狠一推,把他推到了溪水裡。

這人只覺得自已的胳臂猛地一痛,不知怎麼的就突然跌在了水裡。昏頭昏腦,半天才爬起來。

等他從溪水裡站起,少年和男子還在岸邊,也不管那虎,少年懷裡抱著一堆碎片,一臉沮喪的樣子。男子低著頭不知對少年說著些什麼,像是安慰。

那老虎只是在他們面前左右徘徊,時不時大吼幾聲,也不向前。男子可能是嫌這老虎太吵,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終於“唰”地抽出一直掛在腰間的劍,架在身前,擺出進攻的姿勢。這劍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金色。這老虎一看,立時回身就跑。

老虎跑了,姬滿把劍收回。二人這才轉身,看向站在水中的人。

姬滿打量水中的男子。面容剛毅,虎背熊腰,穿著坎肩,赤裸胳膊,束白色腰帶,裹著綁腿,應當是羌人。

這人看兩人面色不善地打量自已,心中只覺得苦。今天真是倒黴,先遇老虎,再遇凶神,自已真不該信村裡卜師的話,說什麼今天是個好日子,一定能獵到桑枝喜歡的梅花鹿。下聘的皮是拿到了,自已小命也要完了。還不如和那老虎搏一搏,說不定贏的機率還大些。

姬滿和偃師也不說話,就一直盯著他。這人也不敢亂動,在溪水裡站了半晌,橫下心道:“兩位兄弟。”

聽他叫兄弟,姬滿挑挑眉,偃師卻被逗笑了。這人不明所以,但看偃師笑了,也安下心來,看樣子像是個脾氣好的。定定神,接著說:“實在對不住,引來了老虎,還踩碎了這個小兄弟的杯子。”

“看二位風塵僕僕,像在趕路,不知可有落腳之處?最近正是塔子會,出行不便。我家就在附近,如果二位不嫌棄,請先去我家中休息。感謝你們從虎口中救我,也賠償一下這位小兄弟的損失。對了,我叫羌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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