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有沒有覺得公子他有些不同了?”

楚九走後,從始至終偷偷瞧著楚九那張臉的俏麗少女,心中一陣失落,又覺得心裡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般惋惜。

大概是因為,她發現楚九貌似沒初見之時,第一眼看到的那般驚豔了。

“女兒呀,有些人我們遠遠地看看就行了,看過了,該怎樣就怎樣,啊?”

發福男人沒有察覺到楚九似有似無的變化,答非所問,輕輕搖頭,一臉的語重心長,生怕自家女兒惦記上不該惦記的人。

······

楚九回到客棧的時候,先讓夥計將熱著的飯菜端上來,那是他出門前特意交代的。自已則是上了樓,將睡著了的小連雲叫醒,換上新衣。

“娘——”

剛睡醒的小連雲,迷迷糊糊之際輕喚了聲,滿是哭腔,聽得楚九有些心疼。

小連雲格外得懂事,離開沙灘後不哭不鬧,像是忘了先前遭遇過的一切,可在夢裡還是露出了小孩子該有的天性,哭得不能自已。

楚九給小連雲擦了擦眼淚,安慰了一會兒,房門就被敲響了。

小連雲也被敲門聲驚得清醒了過來,連忙偷偷瞧了眼楚九的神色,見楚九沒有厭煩不耐,又看到身上的新衣,頓時眉開眼笑,心裡喜滋滋的,乖巧地喚了聲楚九:

“師父——”

“嗯,先吃飯吧。”

夥計將飯菜放下之後,便退了出去。楚九抱著小連雲坐到桌前,也沒放下小連雲,就讓其小小的身子窩在自已的懷裡。

小連雲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而是生在王侯之家的貴族子弟,哪怕並不得寵,備受磋磨,也還是從小被灌輸了條條框框的規矩,受過繁複禮儀的薰陶。

因此,即便是小連雲的母親,在小連雲稍大一點之後,就不再抱著他吃飯了。

“師父——”

再次被人抱在懷裡吃飯,小連雲雖然覺得不合禮儀規矩,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貪念這份溫暖,跟個小貓兒似的窩在楚九的懷裡,楚九喂他什麼他就吃什麼。

不知不覺間,一桌飯菜就被小連雲一個人吃了大半。

楚九見小連雲一點兒也不挑食,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既然不是挑食所致,那必定就是根本沒有吃飽過,所以才會這麼一副面黃肌瘦的模樣。

楚九心裡想著事情,一不小心就給小連雲喂多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發現一桌飯菜已經去了大半。

“吃飽了也不吭個聲,不撐得慌啊!”

楚九用手摸了摸小連雲的肚皮,果然脹鼓鼓的,忍不住說了句。

“師父,我錯了!”

楚九的語氣並不重,小連雲自然不怕,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眼睛裡卻是沒有一絲悔意,甚至他心裡想著要是他的肚子能再大點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多享受一會兒師父溫暖的懷抱了。

楚九本就沒有生氣,要生氣也是生自已的氣,如今小連雲又這般乖巧,楚九又怎麼捨得再說,只好任勞任怨地為其輕輕揉著小肚子,有助於腸胃的消化。

吃飽了容易犯困,小孩子更是這樣,不一會兒,小連雲便在楚九的懷裡睡著了。

楚九將其抱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便移過來屏風,遮擋了透窗而過的月光,讓小云兒睡得更安穩些。

楚九自已並沒有吃多少,一來沒什麼胃口,二來也感覺不到餓。

但不知道為什麼,楚九不想吃飯,卻特別想要喝點什麼,於是問收拾殘羹剩飯的夥計道:

“有酒嗎?”

“有老師傅釀的濁酒。”

夥計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桌子,聞言連忙回答,積極推薦道,

“大家都說不錯,賣得也很好。”

“給我拿一罈來!”

楚九丟出買衣服時剩下的碎銀子,道:“夠嗎?”

“夠,足夠了,還多了不少,小的這就給你拿來!”

夥計定眼一看,望著一堆碎銀子吞了吞口水,猶豫了下,只拿了酒錢,剩下的沒動,扔下一句,就急急忙忙端著托盤跑掉了。

“呵呵——”

楚九被夥計緊張的舉動逗笑了,看了眼剩下的碎銀子,也不多,大概只有三四兩,但對於一個月最多隻拿幾百個銅板的小兒來說,絕對是一筆大數目。

不一會兒,夥計抱著一罈酒回來了,不等楚九開口,又匆匆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一隻手裡拿著海碗,一隻手裡捏著酒杯,結結巴巴地開口道:

“小的不知道公子喜歡用碗喝還是用杯子喝,索性一起都拿來了。”

其實一般情況下,客人說上一壺酒,那便是用酒杯喝,若是說上一罈酒,那便是用碗喝,或者直接往嘴裡灌。

只是夥計覺得像楚九這般清貴的公子,應該是用酒杯來喝的,畢竟用海碗喝的,大多都是一些江湖豪客或是粗漢子。

“你今年多大了?”

楚九接過海碗,放在了桌上,熟練地拍掉酒罈上的封泥,揭開紅油布,看也不看,倒了一碗,隨口問道。

“小的今年十八。”

夥計愣了一下,看著楚九取過海碗,倒酒,冷不丁被楚九問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回道。

“這些是給你的,若是還沒娶妻,正好幫你攢老婆本,若是已有家室,便給老人孩子買些好吃的,拿去吧,也不多,莫嫌棄。去吧!”

看了眼夥計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楚九將碎銀子往外推了推,打趣著說了句,又故意說了句“莫嫌棄”,讓其無法拒絕。

“謝謝公子,小的無以為報,來日定當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夥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地扣了一個頭,感激地說了一句,也不待楚九作出反應,恭敬地說了句“公子您慢用”,便匆匆退了出去,看起來似乎是有急事。

楚九嘆了口氣,猜到夥計估摸著有事急需用錢,想到如此竟還能堅守著自已的原則,著實難能可貴。

楚九猜得不錯,夥計下樓,匆匆跟掌櫃的告了假,心急如焚地回家。老母臥病在床,他卻沒有銀錢買藥,攢了半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明月皎皎,灑下如水清透的月光,斜斜地照到楚九身上,在屏風落下清冷孤寂的身影。

海碗中微微泛著波紋,透明澄澈的酒水呈琥珀色,散發著誘人的馥郁芳香,楚九悶了一大口,覺得自已以前應該沒少喝酒,卻想不起是什麼時候喝的,又是與誰一起喝的。

酒入愁腸,五味雜陳,一個人在月下獨飲的楚九,記不得過往,看不到將來,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往何處,默默地灌了一口又一口濁酒,沒有什麼可思念的,也沒有什麼可期待的,越發覺得自已如同一縷可有可無的幽魂,似乎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夜,越發得深了!

酒罈已空,楚九有些頹喪地趴伏在桌子上,閉著眼睛假寐,那濃密而修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楚九的呼吸清淺綿長,幾乎微不可聞。

突然,略顯密集的輕微腳步聲,從樓梯下邊傳了上來,楚九的睫毛輕輕扇了一下,猛地睜開雙眼,暗沉的黑眸,在月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緩緩向旁邊挪動開來的門栓。

吱呀——

房門已被輕輕推開,四個精瘦健壯的蒙面黑衣人,揹負長劍,躡手躡腳悄然潛入,冷不丁對上楚九幽幽的目光,只聽得楚九冷聲質問道:

“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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