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厚的鐘聲迴盪在山谷內。

執刃大殿內,充斥著上位者的莊嚴沉重之氣,三位長老端坐在殿上,神情都很肅穆。

四宮之主皆站在殿中,呈兩兩相對之勢。

宮尚角揹著一隻手,看到宮子羽的瞬間,原本平靜的面色湧起一分微不可查的森冷;宮遠徵在他身側,表情與其兄並無二致。

宮子羽匆匆繼任,臉龐已堅毅許多,唯有眉間還露著淡淡愁意和憂傷;宮紫商同他站在一側,擠眉弄眼地表達著和對面的不對付。

“按照禮數,父母離世,三年守孝,不可娶親,不可飲酒歡慶,本應該將所有選親新娘遣返歸鄉,賠禮致歉——但念及此次變故,無鋒已經掌握這個進入宮門的方法。我們認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適合從山谷外迎娶新娘。所以大家商議,希望執刃大人就從這次進入宮門的姑娘中選出一位心儀之人,留在身邊暫作隨侍,另尋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大局為重,三位長老不無考量。

念及宮尚角也已到婚娶之年,便提議他也一併在此次女眷裡選擇新娘。

宮尚角本無意娶妻,但近來變故頻發,種種跡象表明,無鋒對圍剿宮門已經開始了謀篇佈局,這讓他不得不重新思量。

再考慮到宮門血脈薄弱,他便沒有反對。

花長老點頭:“這是好事,好事成雙吧。”

宮尚角轉過身,詢問宮子羽的意見:“子羽弟弟,意下如何?”他沒有喊出該有的敬稱,心平氣和的一句話就否認了他的身份。*

宮子羽知他的用意,忍下心中不快。

“尚角哥哥想要娶親,當然是好事。只是你歷來眼光獨到,要求甚高,不知道,我挑剩下的姑娘裡能否有哥哥願意將就的。”*

他故意加重後半句話的語氣。

宮尚角絲毫沒有被激怒的樣子,不疾不徐道:“子羽弟弟,我對任何事情,從來不會將就。”不等宮子羽先說,就留下一句。*

“幫我把上官淺姑娘留下。”*

他傲慢霸道的姿態讓宮子羽咬了咬牙,氣氛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雪長老籠著冬雪的暖意,看他面色有異,問:“執刃,你不會也想要選上官姑娘吧?”

“我已選定……云為衫姑娘。”宮子羽硬要較這個勁,但三字彷彿含香的姓名卻生生在唇齒之間拐了個急剎的彎。

強摘的花不香。

盛開在雲端的花皎潔而自在,該在陽光下燦爛的開,不該因為一廂情願的匆匆被束之高閣,失卻與生俱來的玲瓏香,鬱郁枯敗。

那張青澀已絕麗的容顏在腦內縈縈。

他強行壓下大度縱容的悵然,念及她萬里陰雲一炷光般的懇切,話鋒一轉:“雪長老可知有哪家郎君不拘世俗、無肉不歡?”

雪長老疑惑:“執刃所問為何?”

宮子羽解釋:“是這樣,女客裡有位南榮星姑娘,她自認定然落選,便主動與我提及要另擇志同道合的郎婿。我見她難得坦蕩可人,一時便應了下來。只是……替人擇婿我也是初涉生疏,這才厚顏求助各位長老。”

月長老:“可是忘幽谷的那位小姐。”

宮子羽點頭:“正是。”

月長老抿唇不語。

本在把玩新制毒鏢的宮遠徵聽聞,雖動作未變,但餘光側側,已然被引去了注意。

“我說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惦記著呢?”花長老打趣之言響起,見老好人的月長老少有的變了臉色,險些笑出聲來。

宮子羽好奇,視線相尋。

雪長老為他解惑:“執刃不知,忘幽谷乃醫毒大家,論醫雖不及無憂谷,但毒術之盛,便是徵宮也需避其鋒芒。月長老還未任長老位時,曾同忘幽谷的前任谷主有過切磋。”

宮子羽:“輸了?”

雪長老點頭:“輸了。”

宮子羽面露詫色。

“那是他勝之不武!”月長老反駁,往日和藹的面容略微發青,“行事盡是些最最陰損之物。”想起當時所見,他難得咬牙切齒。

“切磋輸贏,重在參與,至少證明他那鬼醫之盛行並非浪得虛名。”雪長老出聲安撫,岔開話題,“我記得,花公子正當婚配之年?”

嚴肅的花長老點頭,轉言卻悵然:“只是小兒資質平平,恐會委屈了南榮姑娘。”

雪長老輕誒一聲,媒語望促紅塵結:“緣分難言,只有相處過才知合適與否……”

“各位長老,遠徵有一事相求。”

清冷尚帶少年稚氣的聲音,似寒冬臘月裡傳來的一陣春風,輕幽幽地吹斷了老人家興致盎然的撮合之言。

雪長老詫異:“遠徵但說無妨。”

宮遠徵恭敬置禮:“請長老們允許遠徵在此次選親的女客裡挑選新娘。”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皆是訝異非常。

月長老遲疑:“可遠徵你尚未及冠啊……”

宮遠徵應答自如,言行叫人挑出一絲錯來:“我雖未加冠,但也年近弱冠了。方才長老們也說,宮門長期內將不會再從谷外迎娶新娘。待多年以後,有何變數尚不能定。況且,到時為我一人擇選新娘太過隆重,身為弟弟,怎好在禮節上越過兩位哥哥。”

三位長老略加思忖,都覺此言在理。

再者,宮遠徵本就行將弱冠,待老執刃三年喪期過後成婚,時期甚至算是恰到好處。

如此,花長老便開口答應。

雪長老笑問:“那遠徵屬意哪位姑娘?”

“我要——”少年嘴角牽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弧,就像毒蛇捕獵前吞吐採集獵物氣息的蛇信,目的明確地標記下無路可逃的訊號。

宮子羽驀地有種不妙的預感。

隔夜濁雪壓彎了銀杏枝,鋪就滿地金黃 女客院落大廳內重新下了紗帳,歷經重大變故仍在宮門的待選新娘們著素衣,跪坐兩行。

等候重新選婚。

少女端坐,偷偷吃著包在絲帕裡的蜜餞。

昨夜過後,送來的膳食裡就多了旁人沒有的零嘴,並無其他閨秀為維持身材嚴格遵守的飲食規矩,有時是點心,有時是甜品。

偶爾還有冰冰涼的雪酥山。

顯然是有人特地吩咐過的特例。

不過,宮門嫡系血脈單薄,選親的目的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繁衍後嗣,壯大門楣。相比傳宗接代的任務,愛情反倒是次要的。

因此,無論是為了家族,還是自已如今身份的責任,生育能力有所保障的金牌新娘,才是現任的宮門執刃宮子羽的首選。

而非她這個氣虛體寒因外形加分才躋身白玉的備選。

不然,這麼好的兒郎……

新婚夜就暴斃也是可惜。

“姑娘,儀態。”發覺她偷吃的嬤嬤提醒。

南榮星還叼著一枚杏脯,聞言笑了笑,咬進嘴裡後,從藏在廣袖下的白帕裡挑了顆紅豔豔的蜜棗遞給她,笑顏比之更動人。

“嬤嬤也吃。”

上年紀的嬤嬤也一時被晃了神,勸誡都無力,輕嘆一聲,道:“姑娘自已吃吧。”

說完,站回原位。

年紀小,貪嘴實屬正常,何必苛責。

云為衫的位置在最上首,此刻正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把蜜棗放進自已口中的少女。

她的唇色鮮妍,嬌嫩潤澤。

白膩的指尖將蜜餞送到唇邊,貝齒一口咬下,甜津津的汁水濺在唇瓣上,水嫩飽滿,看起來比蜜餞更加甜蜜可口,誘人品嚐。

不經意流露的美而不自知。

是旁人再煞費苦心的刻意展示,都比不得的隨意而為。

云為衫越看越心驚,側目而視,上官淺也在看她,眸色沉凝。

耳邊不由響起昨夜塵埃落定後的對話——

“你今天當真是去了醫館?”

“對。”

“真是去找大夫?”

上官淺輕笑出聲:“那倒不是。體寒氣鬱本就是編出來的……我去醫館,是要找宮遠徵,不曾想,歪打正著,碰上了宮尚角。”

云為衫原本就料到一二,此刻抓住重點,平淡的雙眸之中閃過一抹精明:“你的目標果然是宮尚角。有把握他會留下你嗎?”

“有吧。”上官淺彷彿在回味著什麼,俏顏上流露的笑容淡定又自信,“特別是今天,見到宮尚角之後,更有把握了。”

說罷,拿起腰間繫著的玉佩,放在桌上。

“是嗎?”云為衫顯得沒她那麼輕鬆,意有所指,“南榮星今晚可是也去了醫館。”

上官淺一滯,但轉瞬又媚然一笑:“宮門子弟裡,宮二是最難對付的一個。你以為,美色對他有多大誘惑?無鋒派出的豔姬妖童,有多少都在他這沉沙折戟。對付這類男子,色誘為下,攻心為上。好奇心,就是最大的誘餌。”

她指尖輕輕摩挲那塊玉佩,神情已然多了幾分篤定:“他不會這麼簡單放我走的。”

云為衫:“這玉佩有什麼來頭嗎?”

上官淺沒有回答她,而是說:“操心我,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已。冒險劍走偏鋒,現在,有把握讓宮子羽留下你了嗎?方才那宮子羽看南榮星的眼神……可不簡單。”她微微前傾,後四字被壓進幾絲曖昧,笑顏無害。

云為衫神色一冷,回憶起大廳上的一幕。

那般姿容,一見鍾情也不足為奇。

“不過,你也不用那麼擔心。”

夜色漸深,女客院裡萬籟俱寂,一道笑吟吟的聲音喚回了云為衫的神思,抬起頭,依舊是上官淺那副嬌豔的笑容。

她聽見對方繼續說:“南榮星的態度已然表明自已對執刃夫人不感興趣,宮子羽最為憐香惜玉,他不會捨得強迫她的。”

話雖如此,但云為衫仍未能放鬆,垂下眼,一時間竟有幾分恍惚:“他的母親蘭夫人心有所屬,不也成了宮門的執刃夫人嗎?”

愛我者予我囚籠。

世道於女子本就不公平。

翱翔的飛鳥循著藍天飛遠,掠過莊重的建築,鐘磬之音與驚鳴當時相合,餘韻連綿。

“我要——忘幽谷的南榮星姑娘。”

執刃殿內,宮遠徵清悅的答案擲地有聲。

預感成真,宮子羽瞪大雙眼,當即反對。

“不行!”那語調又急又快,短短兩個字彷彿黏在一起,生怕慢一步似地,爭先恐後從口中衝出,搓緊了迫切與驚惶。

如此反應,殿上三位長老俱是一怔。

宮紫商驚訝地捂嘴,眼睛滴溜溜的轉。

月長老遲疑地探問:“執刃……為何反對?難不成是那位南榮姑娘的身份有何不對?還是,南榮星姑娘已心有所屬?”

兀自替他尋了合乎常理的解釋。

“南榮姑娘並無不對,也無心屬,只是,只是……”宮子羽詞窮。

一時衝動是不計後果的,此後便大腦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個能解釋他的行為且無違道德倫常的理由,最終,他放棄思考。

“總之,就是不行。”

聽到他的無理取鬧,宮尚角冷笑。

“子羽弟弟真是小兒心性,但宮門執刃的第一要義便是護族人安泰、保親緣康樂,可不能再全憑個人喜惡任性了。”

雖然詫異於自家弟弟的突發奇想,但也不會讓他平白受屈,尤其對方是宮子羽。

短短几句,就差指著鼻子說他德不配位。

“尚角哥哥言重。”

宮子羽冷靜下來,有理有據:“只是,承蒙南榮姑娘信任,將人生大事交託於我,我既然應下,自然得把好關,總不能讓她失、望。”

宮遠徵什麼德行誰都知道,指不得是想討了去當藥人使。

他豈能眼睜睜看著人家往火坑裡跳。

“哦?子羽弟弟的意思是,遠徵弟弟配不上南榮星姑娘嗎?”宮尚角眸色徒然冷下來。

“當然不是……”

宮子羽怎會墮了自家門楣。

宮尚角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既然不是,遠徵弟弟難得有個閤眼緣的人,身為哥哥的,自然得成人之美,你說,是不也是?”

“姻緣講究宜室宜家,這亂點鴛鴦譜,豈不好心辦了壞事。”宮子羽仍固執已見。

宮遠徵終於出聲,犀利得一針見血:“子羽哥哥這般推諉,難不成是心儀南榮姑娘?”

宮子羽眉心一跳。

宮遠徵眼睛多毒,一下就看出他的秘而不宣。其他人顯然也有所察覺。

“我記得子羽哥哥方才已然定下新娘……”宮遠徵刻意頓了頓,“莫非……子羽哥哥是想一人娶二妻?宮門可無此先例啊。”

“你休要胡言,壞人清譽。”宮子羽忍不住提高了聲量,雙眸定定地凝視著宮遠徵,好似以此能掩蓋他的色厲內荏。

“既不是娶妻,那便是想納妾?”

宮尚角神色淡淡地一語驚人:“但忘幽谷在江湖的威望頗高,堂堂大小姐,清清白白女兒家,可不會墮了身份,與人做妾。”

鬚髮皆白的月長老也語重心長:“執刃,歷代執刃立身清正,從未有過納妾之舉。切不可驕奢淫逸,失了清允啊。”

顯然因為他先前的風評,有所擔憂。

“月長老,我不是……”宮子羽連忙自證。

“行了。”宮尚角打斷他,言辭鑿鑿,“多說無益,南榮姑娘是此次待選新娘裡,唯一與遠徵弟弟年齡相仿的,又出身醫毒世家,彼此也有共同語言。想來無人更比他們能‘宜室宜家’。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子羽弟弟莫要因為意氣之爭,壞人姻緣。”

至此,一語定音。

女客院落裡,幾乎所有待選新娘都緊張不已,但在這嚴肅的氛圍中,她們不敢開口議論,只能端莊持重,期待中選。

只見宮尚角的侍衛金復從門外走進來,逡巡了眼所有女眷,然後朗聲開口。

“有請上官淺姑娘前往執刃廳。”

此話一出,眾人才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一名新娘不由得失落地問:“執刃選中上官姑娘了?那我們這些人怎麼辦?”*

另一名女客回她:“別傻了,你看這個侍衛,很明顯不是執刃身邊的金繁。”*

眾人正奇怪著,金繁便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看了看金復,然後目光落向云為衫。

“有請云為衫姑娘前往執刃廳。”

譁然低響。

這邊方才話落,眾新娘面上都沒變換好神色,便見宮遠徵的侍衛金易緊隨其後,目不斜視,看向正默默神遊的南榮星。

“有請南榮星姑娘前往執刃廳。”

驚醒的小姑娘不由困惑。

其他新娘們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有沉默的,有不甘的,無論如何,做選擇的是那些公子們,心裡已然得知自已不再有指望。

在她們哀怨的視線裡,云為衫和上官淺眼神暗自交流,和南榮星同時跨出了門檻。

殿宇恢宏,香爐中被僕人換上了新的香料,青煙柔柔地飄散開來,鋪展開淵遠悠長的古老軼事,訴說著時代變遷。

三位侍衛護送著三位新娘走進執刃殿。

一道又一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集中在光影匯聚的一處。

在收錄的新娘名冊裡。

南榮星是宮門最小的新娘。

宮遠徵起初隨手翻看時還笑過,這等家族怕已是油盡燈枯,竟迫不及待送進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求庇護,也是窩囊。

南榮氏女,豆蔻枝頭正青春,但已出落得傾國傾城,儀態萬方,通身氣度一看就是無數珍寶與寵愛嬌養出的明豔無垢。

此時盈盈一禮,便勝過萬般殷情蜜語。

紅顏禍水,天姿國色。

這是宮尚角甫一探及她的心中所想。

難怪他那不通情愛的弟弟突然執意選親,不惜與宮子羽爭執。

她確實有這個資本。

只一眼,宮尚角就收回視線,看向自已做下選擇的新娘。他的目光深不可測,打量人時總給人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若是尋常女子,即便再有家世、教養,也會生出畏懼,唯有上官淺,只是低頭嬌羞。

云為衫一進大殿,就看見宮子羽滿面頹容,看著南榮星的方向欲言又止,似乎很是歉疚,她心頭不由得一跳。

宮紫商好美色,眼睛亮亮的,滿是欣賞。

南榮星循禮一一見過,卻察覺分外強烈的注視感,款款抬眸看去,目光所及之處,便是那好似苗疆飼蠱的俊逸少年。

宮遠徵見她望來,豐潤亮澤的唇邊勾起了一個陰森森的微笑。

當長老問起要選誰做新娘時,他腦海裡第一時間就浮現了那張臉,打斷雪長老做媒之舉、提出選親,也是因為她。

聽到她半分都等不得,不惜尋上宮子羽求一良緣時,宮遠徵心中氣惱,腦海裡不由自主便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既然這麼想嫁人,那就嫁給他好了。

在他失去興趣前,別想跑。

此刻,南榮星站在暖陽揮灑處。

在熹微的光線下如星芒流轉,與他對視,無怯無懼,反而朝他揚起了笑,甜甜的,像池塘染了陽光的粉荷,碧波流光,燦若星斗。

宮遠徵低哼撇頭,耳尖微微發燙。

隔了一會兒,花長老揮手:“侍衛們先下去吧。”

金繁、金復和金易領命:“是。”

雪長老在高處看著少年少女間的眉眼交流,發現竟當真有戲,隨即,溫文爾雅地詢問:“南榮姑娘覺得,遠徵如何?”

路上本就猜到幾分,當即,南榮星福臨心至,說:“徵公子年少英姿,自是極好的。”

宮子羽聞言一愣,眼裡充斥起不敢置信。

新娘已經選好。

月長老看到宮子羽身側緊攥的雙手,心裡嘆了口氣,宣佈:“既然執刃和角公子、徵公子都已經選好了自已未來的新娘。那麼,云為衫、上官淺和南榮星,三位姑娘從今晚開始就作為隨侍,分別入住角徵羽三宮吧。”

三人正當要行禮。

“不必如此匆忙。”宮尚角突然開口,聲線低沉,彷彿讓大殿驟然冷卻。

云為衫和上官淺臉色微變。

南榮星倒緊緊抿著唇,想打哈欠。

“無鋒利用此次選親不得已之漏洞,派遣殺手潛入,慘致執刃和少主身亡。雖說已有一名刺客入網,但有一難保沒有二。”宮尚角的話大有深意,他審視般眯了眯眼睛。

\"正是想到這點,所以我才選了雲姑娘。”

宮子羽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洶湧澎湃,君子一言,他既然說出了口,自然要為自已的決定負責,遂然,他又話鋒一轉。

“遠徵弟弟想必也是如此吧?”

南榮星淺望一眼那個束著抹額的墨髮少年,微垂的眼目恰好觸及她的眸光。

意料之中的無動於衷。

雪長老出聲:“執刃大人此言何意?”

宮子羽斂神,打量一眼云為衫:“我先前假意試探,帶所有新娘離開地牢那晚,雲姑娘便意欲出逃。昨日,我又遇見她喬裝成下人,再次想要逃離宮門。一個費盡心思嚮往外界自由的人絕非處心積慮想要潛伏宮門作惡的無鋒細作。就是不知道尚角哥哥是如何挑選新娘的了,莫不是因為上官姑娘的美色?”

宮尚角語帶暗諷:“你不說,我都沒注意到,原來子羽弟弟一直留意上官姑娘的容貌、身姿。”他這番話不僅是看著云為衫說的。

還有兩人的爭執之源,南榮星。

這倒打一耙讓宮子羽瞳孔一抖,忍著想看一眼她神情如何的衝動,微微紅了臉。

宮尚角不再理會,冷聲繼續道:“三位長老,不管我們各自的理由是什麼,為保萬無一失,我已安排好畫師稍後為三位姑娘畫像。然後連夜派人前往云為衫姑娘的老家梨溪鎮、大賦城的上官家和忘幽谷的南榮氏族,向當地街坊親友一一求證,驗明正身。正好梨溪鎮和大賦城離得很近,一個來回就好。忘幽谷雖遠些,但快馬加鞭,也費不上多少工夫。”

聞言,宮子羽有些吃驚,但無法反駁。

宮尚角的視線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面前三位並肩站立的新娘臉上。

在他的注視下,云為衫和上官淺神色平靜,沒有什麼變化,端得起大家閨秀的樣子,而她們內心此刻劇烈動盪。

南榮星則是完全不在意,管她身份真假與否,大不了就跑路,跑不掉就是死嘛,多大點事,說不定還能回家呢。

“各位長老,遠徵弟弟,以及子羽弟弟,我想,非常時期,再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吧?”

花長老從善如流:“自然,自然。”

宮遠徵肯定是無條件支援他哥的。

宮子羽不語,顯然是預設了。

“所以,這些日子裡,就委屈三位姑娘暫時留在別院,我會派更多的侍衛守護三位姑娘的安全。畢竟,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就是家人了。”宮尚角說著溫暖的“家人”二字,但他的眼睛裡不露一絲溫度。*

不出意外的話,就要出意外了。

小姑娘在心裡皮了一下。

三位新娘剛回到女客院落正廳,就看見畫師已經在等待。她們分別坐到凳子上,由三位畫師用精細工筆技法描繪出她們的容貌。

日頭緩緩傾斜,直至日落西山。

侍女為室內添上兩隻燈籠,光線亮起的時候,三位畫師筆下的畫像終於來到了尾聲。宣紙上,三位姑娘眉目傳神,顰笑皆栩栩。

三人坐了很久,都有些精疲力竭。

“有勞三位姑娘,已經畫好了。”

云為衫起身的動作有些僵硬,腳微微發麻,她還是端莊地欠了欠身:“多謝大人。”

上官淺望著畫卷上惟妙惟俏的自已,宛然一笑:“有勞大人了,把我畫得這麼美。”

南榮星累得想當場暴斃,但見她們都端莊持禮,她也不好太顯突兀:“有勞大人。”

畫師離開,那三幅畫像自然也被送去了該去的地方,三人也徐徐走進後院。

此刻人去樓空的院落顯得格外冷清。

上官淺不禁感嘆:“幾個時辰之前還熱熱鬧鬧的,但一轉眼就只剩下我們三個。”*

新娘人選塵埃落定。

其他的人自然全數被送離了宮門。

云為衫沒說話,是因為她正在觀察。

想起執刃殿上的區別對待,上官淺突然尋上滿心床褥的女孩,眼眸透著柔情似水:“還沒恭喜南榮妹妹被微公子選中呢。”

南榮星並沒多少親近:“同喜。”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們在宋四小姐私帶喘鳴之疾藥物一事上做文章,成為姜離離下毒之事的替罪羊,致使其被當眾驅逐出宮家。

這般淺顯的陷害,換作旁人一眼便識破。

這倆就欺負宮子羽腦溝淺。

上官淺一噎,又淺笑:“南榮妹妹容色傾城,蘭姿蕙質,能讓徵公子一見鍾情也不足為奇。日後還要多多照應才是。”

南榮星神情倦倦:“比不得嫂嫂。”

上官淺眸色沉了一瞬,面上笑得越發綺麗,低眉,水潤的瞳帶著幾分羞澀:“如今只是定親,未來如何誰又說得準呢?”

“嫂嫂不必妄自菲薄,畢竟你可是角公子和執刃大人親口承認的貌美。”南榮星皮笑肉不笑,心有不耐。她真的好累。

云為衫不由抬頭,隱晦地打量她一眼,似是意外她竟會挑撥。

接連碰壁,上官淺知她無意交談,便不再多言,只道:“坐了這麼久,想必南榮妹妹定是累了,天不早了,妹妹早些休息。”

女孩點頭,兀自走向房間。

月夜,皎白的光輝帶著淡淡的孤寂,似乎空氣中尚有一絲香燭氣味還未消散。

宮子羽在房間裡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薄醉,可臉上卻不見紅暈,反而蒼白一片。

金繁站在門口,少見他這般頹喪模樣。

白日大殿上,宮尚角和宮遠徵以宮子羽生母的清名與否為難於他,當眾質疑他的血脈,再加上父兄驟然離世,訴苦也沒處去。

責任和刁難都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宮紫商坐在身旁,一本正經地安慰:“你彆氣了,從小到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兩兄弟的臭德行,大的死魚臉,小的死魚眼,哼!”

宮子羽學著她,“哼!”

宮紫商飲下杯中酒釀,咂咂嘴,品味了一番嘴裡的美酒滋味,發出享受的聲音:“嗯……唯美人與美酒不可辜負也。”

說到美人,宮子羽念及大殿上的絕代風華。

他也想明白了。

雖然南榮星姑娘無意執刃夫人之位,但他卻可以是她口中的如意郎君。

她好美食,好葷腥。

他可以收集天下菜系名廚,上臠下炙,生熟百味,皆供她品吃選擇,縱使九夏暖鍋,三伏酥山,他都可以為她尋來……回以一笑便歡喜。

然而,竟為較勁而失了機會。

宮子羽不由懊惱起自已的心直口快。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超神的我賴在新手村不走了

無線風箏

方知縣探案錄

長風寥落

渺渺的救世之路

UXG丸小

刮痕

小鼠子呀

我陪宿主一起瘋

愛吃瓜的閒人

系統:氪金就無敵

人不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