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衾言未散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唐越來難民堂已有一週。
雖然體力各方面跟不上，沒少挨鞭子，但是大多時候雷聲大雨點小，傷口看起來挺恐怖，卻並沒有傷及筋骨，只是皮外傷。
唐越見識過恪鷹鞭子的威力，能輕鬆抽斷粗木，若真是實打實抽在背上，不說半殘，至少也得躺上幾個月。
所以恪鷹應該是留了手的。
身邊還有小呆作陪，沒事說話解悶，不懂的事情就化身解答大師。
總的來說，唐越已經漸漸習慣難民堂的生活。
而今天是唐越來到歸魘山莊最開心的一天。
跟恪鷹練習完奪命十招後難民堂提前休息，開放難民堂旁山的水池，唐越十分慶幸自已能在沒餿到發臭的時間段，好好洗掉身上的泥。
唐越和小呆趁水池人多，趕緊把被褥拿出來洗淨晾曬，等到天色暗淡，水池的人陸陸續續離開，她們倆才抱上換洗衣物進去。
唐越拆掉脖子上的紗布，之前因毒發被指甲抓傷的傷痕已經暗淡，沒留下太重的疤痕。
她脫掉衣服，發現原本爬滿脖子手腕的花毒紅紋收縮在心口，宛如一朵綻放的衾言花開在心口處。
唐越背對小呆，用毛巾在紅紋上使勁來回搓，搓到面板髮紅微微有痛意，紅紋卻絲毫沒有要脫落的跡象。
怎麼回事？
難道她的毒沒有解嗎？
還是中過衾言花毒之後特有的印記，實際對身體沒有傷害？
唐越正思考著各種可能性，身後的小呆突然跟小動物似的，吸著鼻子到處聞，“唐越姐姐，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香味？”唐越瞥了眼水池石上放置的清潔用品，問：“是不是皂角的味道？”
“皂角里加的是海棠，這味道明顯不是。”小呆斬釘截鐵地否認，然後聳著鼻子繼續聞。
唐越見小呆的模樣像只捲毛小動物，當即噗嗤一聲笑開，也想不通她為什麼對香味這麼感興趣。
見她離自已越來越近，唐越趕緊蹲下身，讓水沒過自已胸口。
小呆聞到唐越身邊，看了唐越一眼，探身挨近在她脖間輕嗅，輕飄飄的呼吸噴灑在她耳後，好像用羽毛在上面掃過，唐越下意識往後退開一步，摸了摸瘙癢的耳側。
“怎麼了？”
“是你身上的味道。”小呆說道。
“我身上？”唐越抬起胳膊左右聞了聞，只有皂角和水的味道，“沒有其他味道啊？你是不是聞錯了？”
“不可能，我的鼻子不會出錯。”小呆眼神堅定，對自已的鼻子十足十的信任，“你身上的清香我好像在哪裡聞過。”
小呆一副不搞清狀況不罷休的樣子，朝唐越靠過去，身形和速度的優勢，讓唐越閃躲不及，只能任由小呆拿捏。
小呆在她身上嗅來嗅去，她只能左右偏頭，儘量避開呼吸的熱氣。
“小呆，太癢了，好了沒？”唐越問。
在唐越的央求下，小呆終於撤開力道，食指點著下巴，沉思片刻後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你身上的味道很淡，且不是世上多見的，所以我一時之間沒想起來。”
“到底是什麼？”
唐越見小呆喃喃自語，勾起了好奇心，也想知道她在意的味道有哪裡不同。
“這味道和莊主身上的很像！”
“啊？”唐越驚訝。
“對，很像，但是又有一點不同。你的是很簡單的清香，莊主身上的味道要稍微複雜些，像是夾雜了另外幾種不知名的香混合後的味道。”
“......”
和計無遇身上的味道像？
唐越垂首看著胸口上的衾言花印記，臉色漸漸暗淡下來。
計無遇，衾言花毒，禁地......
看來是留在身體裡的花毒造成的。
想想也是，之前對她喊打喊殺，揚言要做花肥的人，怎麼可能突然變了卦，好心地幫她解毒？
“看來姐姐和莊主關係不一般啊？”小呆眯眼彎唇，帶著審視的意味。
唐越嗤之以鼻。
確實不一般，差點死在他手上的關係，現在命也隨時捏在他手上的關係！
見小呆笑得不懷好意，唐越擺擺手，反客為主道：“作為難民堂的一員，能知道莊主大人身上的味道，小呆，你也不是一般人。”
“誒？”小呆怔愣片刻，顯然沒想到唐越會來這一手，神色略顯慌亂，不過眨眼間又被她壓了下來，“有幸見過莊主大人一面，我鼻子靈，剛好聞見過。”
“哦~”唐越拖著長音連連點頭。
心裡暗道：騙人！
雖然在歸魘山莊內，各方各面都託小呆的照顧，現在才能好好地站在這裡，但是小呆明顯有事情在瞞著她，還不止一件。
唐越心裡瞭然，也能明確感覺到小呆對她的好是真心實意的，從來沒有害過她，所以不能讓小呆為難，只得先壓下心裡的疑惑。
“轉過去，我幫你搓背。”唐越用毛巾裹上皂角，輕輕地在小呆瘦削單薄的背上擦拭，毛巾拂過一道猙獰的傷口。
傷口很長，由突出的左肩胛骨斜線延伸到右邊腰側，周圍還有些稍小的傷口，形狀各有不同。
唐越難以想象，一個小孩子受這麼重的傷會有多痛苦。
她忍不住問：“你不恨嗎？”
“恨什麼？”
“恨這個如地獄般的地方，”唐越掃了眼山莊，視線回到小呆背上，“每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吃不飽穿不暖，輕則打罵，重則極刑，你不恨嗎？”
指尖輕撫過猙獰的傷口，她看不見小呆的神色，但卻看見小呆搖了搖頭。
“不恨！”
“為什麼？”
“難民堂裡的孩子都是從外面撿回來的，如果不是莊主，有些孩子會凍死餓死，有些孩子會因為偷竊被人打死，還有些孩子......會因為仇家上門，而被百般折磨致死。”
小呆語氣平緩長穩，彷彿不是局中人，而是站在高處看這世道蒼涼的局外人。
“在這裡，只要拼命向上，就能抓住救命的繩索，而在外面，卻連一根活命的稻草都看不見。”
“......”
小呆如是說完，等待半天，身後人沒有回應，她疑惑著朝後看去，突然水波狂亂，唐越傳來痛苦的呻吟。
唐越心口的衾言花紋彷彿活過來一般，暗紅色毒紋擴散開來，蜿蜒攀上她的脖頸，肩膀和手腕。
她身形不穩倒入水中，連嗆入好幾口水都沒發覺，雙手瘋狂地抓著脖子上的面板，血跡在水中洇散開來。
小呆急忙把唐越扶上水池邊，點睡穴讓她昏睡過去，然後把脈查毒，卻發現這居然是她沒見過的毒，毒性霸道詭異至極，全然超出她的認知範圍。
簡單的睡穴壓制不住唐越的痛苦，她在昏睡中依舊疼得難以忍受，不自覺地想要撓破面板。
為避免傷勢加重，小呆用毛巾把她的手反剪捆住，裹上外袍把她帶上了歸魘山莊最高處的衾言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