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陳裕的這次相親，可以說是相當的失敗。至少他自已尚且是這樣認為的。
他見到了宋沐華，兩人說了不過十來句話，他的手機就響了。很少會有推銷電話打過來，他們基本上不會把電話留給任何一個不知根底的人，所以來電必然是有事需要他。
陳裕接起來，是家裡的廚師，喚他過去。他問什麼事，對面也只是簡單地說吃飯，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領導的意思。可是不管有還是沒有，他都必須要走。
他不知道該怎麼來好好解釋這個告別。對於宋沐華，他真的瞭解得不多。
所以陳裕只能是告訴她說自已有緊急的工作需要處理，今天就只能先這樣，不過他還有一點預留的時間，是可以送她到樓下，幫她叫一輛車送她回家的。
宋沐華對他的工作深表理解，面帶微笑地望著他道：“我明白你的處境，我會理解的。你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去忙吧。我家離這裡很近，獨自回家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下次再約好了。”
她和陳裕想象中的那樣一般溫柔可人，對他這種半路就走的人都能保持著最大限度的包容。可能是她並不是對這次的見面有一個好的期待，既然是最後一次相見，又何必冷臉來讓彼此尷尬。
在成年人的世界裡，默契與心照不宣是常態。
所以陳裕自然而然地將她的那句下次再約當成了客套話。
可他到底還是堅持了看著宋沐華離開。
他回去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領導的兒子突然回家了，需要他這個消遣的作陪。
陳裕笑笑，領導們的意見不統一的時候應該怎麼辦，當然是哪個領導在眼前就聽哪個領導的話。
所以自然而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直喝到眼前人稱心快意為止。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下午兩點才堪堪結束。
領導早早吃過就已經午睡了。
陳裕昏昏沉沉走回了宿舍，倒在那張一米二的單人床上。
他的酒量並不怎麼好，他們單位一直都有著禁酒的條例，但也並不嚴苛，他們戰友偶爾聚在一起也會喝兩口熱鬧熱鬧，此外並不會有過多需要飲酒的地方。
陳裕拿出手機來，微信上面沒有一條新訊息。他開啟宋沐華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
他們都是些無聊的對話。
陳裕下班了發一句我回來了，那邊基本都是秒回一句你辛苦了，往後就是晚飯吃了沒有，準備要吃些什麼，一會還要不要忙。
說起來陳裕竟是忘了問她喜歡吃什麼，若是還有下一次的見面，能請她吃頓喜愛的飯菜也能彌補一下他這次的失誤。
陳裕邊想邊看竟是迷迷糊糊睡著了。
冬日的白晝本就短暫，待他甦醒時，天色已然暮黑，屋內寧靜無聲，唯有淨化器細微的嗡鳴聲在輕輕作響。
陳裕緩緩走出房門，去了洗手間，清水洗淨了面頰，這才稍稍恢復了一絲清醒。
宋沐華似乎對他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她一條新訊息都沒有發過來。
陳裕手握手機，內心忐忑不安。
他緊張又侷促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樣的一句話。
問她到家了嗎？但是這時候問也晚了些。
他在心底反覆琢磨了無數遍，最後才發了一句你吃飯了嗎。其實這個時候距離晚飯的時間尚有點早。
然而宋沐華的訊息依舊回得飛快，與從前一般無二。
“還沒有呢。”
陳裕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沒把自已拉黑。
他還是有機會的。
他本來是想著再約她吃飯的，可是中午兩人分別得太著急了，他不清楚宋沐華具體住在哪裡。
北京這個城市實在是太大了，若是宋沐華住得遠，過來一趟時間成本太高了。若是再像這次一樣有這樣的意外，那不就是明擺著自已在耍人家嘛。
更為重要的是，他要回基地例行考核，交接的人明天就到。他沒有時間在回去之前安排再一次的見面，只好先往後放一放。
他短暫地思考了下，便發訊息告訴了宋沐華：“我下週要回去基地訓練。”
宋沐華回道：“還回來嗎？”
陳裕猶豫了下，但還是回覆道：“回來，只是去兩個星期。”
宋沐華真的是個懂事的姑娘，並不過問他回了基地都要幹些什麼，更不問那個所謂的基地在哪裡，只是叮囑了他幾句注意身體安全的話。
這叫陳裕心中更加的過意不去，但也無可奈何。
單位的車會過來接送。
陳裕單位的基地在西郊，是個很大的軍事駐地。
周邊的山並不高峻險惡，春天的時候會桃花滿山，漫山遍野，香氣縈繞。他們放風時候會開車出去滿山的追羊逗鳥，那時候的日子無疑是歡樂難忘的。
如今的季節，山野間唯有滿目凋零的枝椏，靜靜地倒映在灰藍色的蒼穹之下。
北京的冬季，只有在狂風肆虐的時候，才能迎來一片晴朗的天空。
陳裕去的第一個週末不訓練。同屋住的戰友早已結婚，週五晚上就回家了。
週六那天他一個人起個大早，沿著蜿蜒曲折的山道奔跑了好幾公里。他懈怠的時間太久了，再不加強估計就得要不及格了。儘管只是臨時抱個佛腳，也總比真掛了要好多了。
回去走在路上的時候看著湛藍的天空，很自然地拍了一張發給了宋沐華。
透過照片，一片湛藍的天空展現在眼前，無一絲浮雲干擾，彷彿是大自然的寧靜畫卷，讓人內心得以徹底放鬆，感受到無比的舒適與愜意。宋沐華坐在君悅飯店的包廂裡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愉悅的笑容。
她手指敲擊螢幕，飛快地打著字。
她能感覺到陳裕在拍這張照片時的樣子。
宋沐黎就在這時候推門進來了，宋沐華瞥見她的長兄，沒看到別人，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帶著一絲俏皮的調侃，溫聲細語地問候道：“大哥今天怎麼想著要出來吃了，怎麼嫂子沒跟著你來呢？”
宋沐黎也不願與自已的小妹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今是有別人要請你，我只是來蹭飯的。”
宋沐華隱隱感覺到今天這頓飯怕是不簡單，但還是輕鬆道：“我才來北京，哪裡有什麼熟人啊。大哥說的是誰呀？”
宋沐黎知道也瞞不住，只好有些為難道：“舅爺的意思你也知道，你和葉琮言從小青梅竹馬的，況且他馬上就要到衛戍區，所以你該明白的。”
宋沐華長長嘆了口氣，但也沒皺著眉頭，反而豁然從容道：“我知道啊，這種機會難得，他當然會來的。不管是不是為我來的，都要恭喜人家，這頓飯當然要他請了，大哥到時候可別搶著付錢啊。”
宋沐黎看自家小妹笑的雲淡風輕的，就知道她完全沒當回事。
這兩人結伴長大，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營地的塵土中嬉戲追逐。一晃多年，若是情感的火種在兩顆心中悄然萌芽，理應到了綻放的時刻。然而，縱觀現狀，彼此間的情愫似乎並不對等，倒像是葉琮言一意孤行，單方面織就了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自家的這妹妹怕是不領情啊。
正想著，包廂的門再次開了。
宋沐華看著葉琮言帶著笑容進了門。
他們兩月未見，葉琮言的身形似乎更挺拔雋永，他穿著一套休閒而優雅的運動裝，膚色因日曬而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古銅色。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微笑，目光犀利如炬，透露出一股不屈的銳氣。
還是宋沐華熟悉的那個人。
她大大方方站起來，象徵性地向前走了幾步，說道：“言哥，你來了。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喲。”
宋沐黎看到妹妹很是為大局著想，自然也沒有再留在這裡當電燈泡的道理，找了個藉口就開溜了。
葉琮言很感激宋沐黎的助力，知道自已還任重道遠，也不敢直接將事情挑破，只能含糊著拉些家常：“我來之前去看了司令，他身體硬朗，早起偶爾還去營地看看新兵訓練，你不用過分掛心。”
宋沐華嘻嘻笑道：“謝謝言哥，舅爺的身體我知道，所以我才放心來北京的。”
“叔叔調到了北京，你跟著過來，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好在不是南方，氣候還適應嗎？”
宋沐華知道葉琮言的關心，但他的這些不緊要的閒話卻讓他想起來了陳裕，不知道他當年一個人千里迢迢來北京的時候，有沒有不習慣。
瞥了眼手機，沒有新訊息發過來，難道是山裡訊號不好。
陳裕有時候真的很想知道，宋沐華是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能夠時時刻刻都回復訊息。難道她不上班？他自已有時候忙起來手機丟在一邊不看要好幾個小時。
他不免有些擔憂，宋沐華會不會以後也要求著他這樣，訊息三秒之內就要回復，但也許是自已想多了。
陳裕回憶了一下父母提到相親時說的話，努力了很久也沒想起來家裡人到底說過宋沐華別的資訊沒有。
他這幾天訓練強度大起來，彷彿回到了剛當兵的時候，一天累死累活的，休息了只想著睡覺，什麼風花雪月的事都拋腦後了。
現在宋沐華就簡單一句謝謝你還能想著我便又將他旖旎的心思給勾起來了。
他為什麼迫切地想要見到這個人，或許是他真的這幾年在北京待得太寂寞了。
恰巧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個能慰藉他的女人，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
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她有些什麼。
他還記得，自已剛來北京的時候，集體住在一個宿舍。關係要好的那幾個哥們對待男女關係都有著不同的看法。
一個年紀輕輕就想著利用自已年輕的體魄找個富有姐姐嫁了；一個與女友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時機一到就要打報告扯證；還有一個有著數不清的女朋友，手機一拿到手，半個小時的時間已經不知道打過去叫了多少聲的寶貝。
陳裕那時候對愛情有著最美好的幻想，誰也不曾料到後來的變數。
現在的他不再對愛情抱有幻想，卻是把這種澎湃的心思轉嫁到了一個能夠寄託的人身上。
宋沐華出現的時間，可真的太巧妙了，巧妙到彷彿是命中註定一般。
哪怕現在他對這個人不是那麼的熟悉，感情沒有那麼的純粹，又或者是還未有更深刻的感情。
陳裕發了一句話，還有六天，我就回去了。
宋沐華回了一句，好的。
陳裕拿著手機，坐在馬路邊上，盼望著宋沐華能不能再問幾句，可是他不說，那人就不問。他心裡煎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半晌過後垂頭喪氣的把手機收起來，慢吞吞走了回去。
陳裕上午練體能，下午練游泳，五天時間過得如此輕鬆。最後半天時間考核的時候，他那些不擅長的居然勉強達到了標準，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他們原本是有車可以接送的，但是同駐一個院裡的戰友開了車，願意載他一程。
陳裕當然沒拒絕，這樣的好事求也求不來呢，欣然受邀坐著車早早回去了。
他回去後先去看了領導，兩人依舊對坐著聊天寒暄。又去樓上值班室坐了好一會，沒什麼事後就想約著宋沐華見面。
他這一次盤算好了，下午不會有事，可以帶她去附近的小公園。他以前去過幾次，雖然又小又僻靜，但是人少，符合宋沐華不愛見人的要求。也可以直接定個位置去吃飯，雖然這個時間點吃飯是有那麼點的怪異，但是他真的不能和上次一樣把她半途丟下。
總之是要先問問她。
他給宋沐華髮訊息，我回來了，現在沒什麼事了。
宋沐華回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會，我很快。
陳裕當她是有了自已要忙的事，也不敢過多地打擾，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待著她。可是過了約莫二十來分鐘後，宋沐華告訴他她來了。
陳裕對著手機有些發愣，沒理解這個來了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她來了。
來了哪裡？
他發了一個疑問的表情。
宋沐華回道我在你家門口。
陳裕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愣了半天神才清醒過來，隨即拿著手機，穿上外套就跑出了宿舍。
今天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守門的小戰士依舊踢著正步用最標準的姿勢開啟了大門。
陳裕看到了沐宋沐華。
她站在警戒黃線外，衝著他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