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村,暮春的傍晚天空已是橙紅色。此時正是家家戶戶吃晚飯的時候,林大海家中,院子裡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老二,快拉住她啊!”林平語氣焦急衝著林安吼道,眼裡卻是幸災樂禍。

李氏滿腔的怒火快把自已灼燒了,她拿著菜刀繼續砍著堂屋的門,窗戶,而堂屋裡面早已狼藉一片。

她又走向院子的角落,那裡有一個矮胖的十六七歲的男子在瑟瑟發抖:“娘,二嫂瘋了,快攔著她啊。”

羅氏氣急敗壞地對李氏斥道;“你個瘋子,快停下,不然我讓老二休了你,你個爛心腸的人,我要打死你!”

“你說誰爛心腸?是你這個把親孫女賣到花樓給自已兒子還賭債的惡毒老乞婆爛心腸嗎?還是你那賭錢又逼侄女撞牆的寶貝兒子爛心腸?”李氏聽到羅氏的話,猛地轉頭盯著羅氏,眼裡滿是決絕、痛苦。

羅氏聽到她的話,臉色有一瞬僵硬,嘴硬道:“反正是個賠錢貨,賣了她能救她小叔這不挺好。你們這群白眼狼,為了個賠錢貨跟我這喊打喊殺。”

“天哪,這羅老婆子真的要賣自已的孫女,這老太婆太惡毒了吧。”圍在院子裡的人議論紛紛。

“這老太婆真不是什麼好人,平時不待見林安一家就算了,這怎麼還賣人家閨女呢。”

“還不是為了她小兒子,這林金寶也是壞的流膿,自已的親侄女都敢賣,還逼得人家撞牆,聽說那小丫頭到現在還沒醒。”說話的是林家隔壁的蓮花嬸子,說完朝林家西廂房努努嘴。

林家的大家長林大海面色鐵青,身子有些不穩。看了看熱鬧的一群人,又看向拿著菜刀跟羅氏對峙的李氏,開口道:“老二家的,你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一家人別鬧成這樣,讓人看笑話。”

“爹,笑話早就讓人看了,村裡人誰不知道娘為了兒子要賣了自已親孫女?,娘和那惡人都不怕人笑話,你還怕什麼?”站在李氏旁邊的林安雙眼通紅,滿臉諷刺。兩人身邊的林書遠和林書言也握拳怒視著林金寶和羅氏。

林安停頓片刻,眼裡閃著淚光,輕聲說:“爹,斷親吧,你們的生恩我家小丫替我還了,以後我們就是毫無關係的兩家人。”

林大海看著雙眼紅腫,嘴唇發乾起皮的兒子和兒媳,聲音有些乾澀:“安子...還沒到這個地步,咱不說這話,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爹啊,娘平日裡不待見我們一家就算了,我可以忍,我自已的媳婦和兒女我可以自已疼。但是我的親孃要把我親閨女賣去花樓啊...要殺要剮都可以衝我來,她就是不能害我的女兒...這是用刀子捅我的心啊...”林安捂著胸口,滿臉痛苦打斷了林大海的話。

旁邊的李氏也開口道:“別說了,斷親吧,給我們兩百斤糧食,還有家裡的老母雞給我們一隻,小丫要補身體,這是你們欠我們的。”

說完她又陰惻惻的盯著羅氏:“不然我們就把你們的寶貝兒子林金寶送去縣衙,今天鎮上那麼多人看到了,都能為我們作證。聽說縣衙的父母官是位青天大老爺,我想縣太爺會為我家小丫做主的,看看親奶奶和小叔子賣孫女逼死侄女夠他們打幾個板子,吃幾年牢飯...”

“我呸,斷親就斷親,糧食不可能給,一個賠錢貨還想吃我的母雞,為了個丫頭片子你們就要斷親,還想送我們去縣衙。你們這群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還想要糧食,想屁吃。趕緊帶著那賠錢貨走。”羅氏氣的渾身發抖。

李氏不理會羅氏,只直勾勾盯著林大海。沉默片刻,林大海佝僂著身子,嘆了一口氣道:“行吧,如你們所願,希望你們不要後悔。”

村長和三叔公也在院子裡,他們心裡嘆惜,林大海兩個兒子都養歪了,唯一一個能頂事卻被他親手推遠。院子裡圍觀的村民也滿是感慨,這林老頭也是偏心偏到沒邊兒了。

在大周朝,向來奉承的是父母在不分家,但是還有一條慣例:母慈子孝,但是為父母不慈,莫怨子不孝。只要村長認可,村裡人都沒有異議的話是可以斷親的。

雲華村的村民都沒意見,沒看到人家閨女還躺床上生死難料嗎?再不離開這個狼窩,林安一家的苦日子啥時候到頭。

斷親很順利,請村長寫的三份斷親文書,村長和三叔公也按了手印。林大海給了他們一家五口兩百斤粗糧,老母雞一隻,去抓雞的時候羅氏在窗子底下心疼的直掉淚,除此之外,他們現在住的西廂房的東西都可以搬走。

西廂房內,林書月是痛醒的。

她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漆黑的房梁,額頭傳來陣陣痛意,又轉頭打量了一下房間。

這是哪?她不是死了嗎?她記得那些人氣急敗壞的用鋼管硬生生敲斷了她的雙腿,手指頭被一根根掰折,肋骨也被打斷了幾根,隨後自已被扔下了山崖...

等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已漂在家裡半空中,看到沙發上坐著身穿黑衣,一夜之間白了頭的爸媽,弟弟在輕聲安慰他們。她大聲呼喊他們,但是他們聽不見,又跟著他們來到墓園,看到爸媽和弟弟撲在一塊沒有名字也沒有照片的墓碑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急得想上前去安慰他們,忽然一陣漩渦襲來,她就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想:“還好有弟弟陪著爸媽...”

林書月正在疑惑自已怎麼沒死的時候,忽然腦袋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腦海裡閃過一個小女孩的一生,記憶的最後是小女孩絕望往牆上撞去。接收完記憶,還未來得及消化,她又昏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雲華村西邊山脈的山腳下,林安帶著兩個兒子在一座老房子的後院仔細地清理著雜草。

房間裡,林書月緩緩睜開雙眼,看了下頭頂的茅草屋頂,這不是昨天的房間,又轉頭看著趴在她床邊的李氏,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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