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亡
晟京百姓忘不了那一天。
本該是同前一天一般陽光猛烈的景象，晨起的人卻發現剛露了頭的太陽漸漸被密佈的烏雲所遮住，百姓們並未聯想什麼，只是覺得下場雨涼快涼快也好。
賣早點的婦人正將傢伙事擺出來，看到家隔壁的嬸子挎著菜籃子匆匆過來：“王娘子，今兒個可是做不成生意了，皇城司的人正預備清道呢，你趕緊拾掇拾掇歸家吧！”
被喚作王娘子的婦人手上功夫未停，頭也不抬道：“嬸子可是與我開玩笑呢？這歷來清道兒的事左不過天子出行和大軍凱旋，這可都是提前知會的，可不敢與我說笑誤了生意呢。”
嬸子見她不信，壓低了聲：“我那內侄在天香樓做夥計的事你可還記得？這幾日禮部可是忙得很，我那小侄去送過幾次吃食，多嘴這麼一問，你可知發生了什麼？”
王娘子看到她如此神秘，也來了興趣，“莫不是哪位皇子……”胖嬸子擺擺手，左右看了看，用僅兩人可聞的聲音說：“太子親去迎接回京的將軍了，說不準又是一場大勝呢！接下來日子可是更好過了……”
還未說完，就看到皇城司計程車兵步伐統一攔在大街外側，霎時間整條通往京城城門的大道便被清理出來，圍觀的百姓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大多數人都選擇同胖嬸子和王娘子一道在一旁湊個熱鬧，還未到辰時已人聲鼎沸。
“誒誒？那不是關將軍府上的馬車？怎麼到城門口了？莫不是將軍凱旋？”
“大軍凱旋，將領皆入宮面聖後方可回府，這關家是何意？”
……
聽著外面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關卿妘卻沒了以往的心思，皇上下旨關府女眷病弱，可不用到城門迎靈，但關卿妘卻言身為人子豈可不將父親長兄接回，於是吩咐關府眾人準備好迎靈事宜。
聽聞女兒要親自去接回戰死沙場的夫君和兒子，陳氏不顧病體也要一同前往，只是面色如土，怕強撐不了多久。
圍觀的百姓看到隨行的關府下人皆著白衣，便是再傻的人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了，喧鬧的人聲漸漸低沉起來。
關卿妘從馬車上下來，身著孝衣頭戴孝布，領著關府眾人一起跪倒在城門前，百姓們俱一愣，便是再無人發出聲音。
此刻已到巳時，烏雲裹挾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涼意，讓大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絕美的女子就這麼直挺挺跪在面前一言不發，馬車裡時不時傳來女子的啜泣聲。
“轟隆”一聲巨響，驚雷響起的同時，城門外馬蹄聲同樣轟鳴，眼尖的人已經看到有大批人馬入城了。
關府下人們也看到了，不知誰先哭出了聲，隨後便是下人們低低的哭聲匯聚……
“將軍！瑢兒！我的瑢兒！”陳氏顧不得攙扶，破敗的身子猶如秋天的枯葉一般重重摔到地上，“母親！”關卿妘大驚，同綺書綺畫一同扶起陳氏。
“是……是棺材！”
“是關將軍和小關將軍？”
拉著兩副棺材的馬匹發出低啞的嘶鳴，伴隨著漫天的烏雲與驚雷，人群開始喧鬧，只是此時已是哭聲四起。
打前頭馬上身披銀鎧的俊美男子正是皇帝下旨親去秦州扶靈歸京的晟朝太子凌鈺淇，剛入城他就看到了關府眾人跪迎，也看到了陳氏跌落馬車。
凌鈺淇勒緊了韁繩快步來到關府女眷前，即便不妥，但看到一身白衣的關卿妘，他還是喉頭一緊，想到了民間的一句俗語：要想俏，一身孝。
低垂了目光，凌鈺淇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再抬頭時已換成滿目痛心，“夫人節哀……父皇命孤前去秦州將關將軍和卿瑢遺骸帶回，兩位將軍皆是為我晟朝捐軀，滿朝和百姓們不會忘記忠烈之士的！”
“將軍！瑢兒！”陳氏顧不得其他，眼裡只有那兩口烏黑的棺木，掙扎著衝去停放棺木的馬車。
關卿妘聞聲重新跪下，重重叩首：“多謝太子！關府嫡長女，攜關府眾人迎父親和長兄回家！”
關府眾人此時再壓抑不得，滔天的哭聲響徹雲霄。百姓也被感染，紛紛哭喊著將軍的名號，一時間哭聲震天。
豆大的雨點紛紛落下，百姓們卻無人離開。
驃騎將軍關明榮，雖出身簪纓世家，卻無一絲紈絝的壞習慣，初入軍營便接連勝仗，平定安西，盛名只有戰無不勝的護國公可與之匹敵。百姓皆知夷戎鐵騎無法踏破安西，都是因為關府的將軍們，百姓們哭不僅是哭天妒英才，更是對安西的擔憂。
“綺書綺畫，你們去把母親接回車上。關府眾人，抬棺，回府！”關卿妘已一身溼透，她死死咬著牙，看著扒住棺木不肯放手的陳氏，快步上前：“母親！母親！父親和哥哥不在了，您要保重身體！”
陳氏充耳不聞，任憑侍女如何攙扶都不願離開。
內侍打著傘欲為凌鈺淇擋雨，卻被凌鈺淇推開。他看著關卿妘曲線畢露的姣好身體，神色瞬間晦暗不明。
他想要她很久了。
無論是關明榮死之前還是死之後。母后一直希望自已求娶關卿妘，為了她身後龐大的助力。只有自已知道，就算關卿妘什麼都沒有，自已也想要得到她。他向父皇提過多次，父皇卻一直不允。凌鈺淇也不急，自已註定是未來的皇帝，關府忠於皇家，自已與關卿妘合該是要在一起的。
只是關明榮和關卿瑢已死，關府助力不在，正妻之位要另尋貴女了，但是自已會永遠疼愛關卿妘，就讓你當自已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吧……
“夫人！”人群中更高聲的驚叫將沉浸在自已私慾中的凌鈺淇拉回現實，只見陳氏口吐鮮血，面色青白暈倒在棺木前，看著已經是凶多吉少。
“綺書綺畫，你們先送母親回府！”隨即關卿妘跪倒在凌鈺淇腳邊，“太子殿下，臣女求您延請御醫到府……”話還沒說完，關卿妘已被太子伸手扶起，“縣主放心，孤已命人去請院判，即刻便道。”
“臣女多謝殿下。”關卿妘又行了一禮後面向棺木：“卿妘，恭請父親、長兄回府！”
漫天紙錢飛起，又被大雨打落。關府眾人合力抬起兩口棺木，關卿妘接過紙錢，高高揚起。
隊伍在撕心裂肺的哭聲中，緩緩行進。人群中，暗處的馬車裡，一身型嫋娜的黑影放下簾子，“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