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共享
雨萍院的書房燈火通明，桌上凌亂擺滿了書籍紙筆。
關卿妘暫時為這小院兒取了個“雨萍”的名兒，取“身世浮沉雨打萍”之意。
她的眉頭緊鎖，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桌面，顯然是遇到了難題。
“姑娘，您又熬這麼晚了，”小雅端著一盞燉盅進來，“這樣下去身子要受不住的，世子回來看到該罰奴婢們了。”
關卿妘抬起頭，眼裡帶著笑意，“無妨。”
小雅早已料到了關卿妘的回答，將燉盅放下後勸道：“姑娘，常姨吩咐每晚給您上一盅血燕，您用了再繼續吧。”
關卿妘點點頭，將手邊書籍仔細放好。這是託了衛阿寶尋來的軍中醫官所著典籍，與曾經在府中看過的《草藥論》等書並不相同。
幼時在府中，她就聽父兄說過，戰場上許多兵士皆是因為箭矢所傷，拔箭後失血過多或是傷口太深得不到更好的醫治而死去，隨隊的校檢醫官試了許多法子，效果都不大。
那時她尚懵懂，只舉著醫書對父親說哪個法子聽說甚好，現在才想起來父親眼裡笑容之下的無奈。那多年經驗的醫官都束手無策的事情，自已又怎麼能解決。父親的笑容，其實更多的是對她這份心意的肯定。
月康軍比夷戎軍更擅騎射，普通軍士無甲冑，根本無法抵擋箭術精湛的月康人。若有一絲希望，自已也想全力一試。
思及此，關卿妘胃口全無。
小雅將用過的燉盅端起來，又想到另外一事：“白日裡秦將軍府上送來的拜帖，姑娘您是如何打算？”
關卿妘微微皺眉：“我尚在孝期，拒了吧。”
“是。”
秦府將軍曾是國公手下的得力干將，回京後又被派回任節度使，掌幽州城內三萬軍士。膝下子女與衛宋一同長大，唯一的女兒愛慕衛宋，在幽州城裡已不是什麼秘密。
這個拜帖正是秦府小姐送來的。
提到秦小姐，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衛宋，他已走了半月有餘，不知是否安好......
——
九月寒露，幽州城裡已有了森森涼意。
寒風凜冽之中流傳著太子大婚的訊息。
“東宮殿下大婚，規制如同後禮，迎的正妃還是那兩朝元老孟太傅家中的女孩，可真是好福氣呢，”小彤手上理著衣物，眼神中滿含豔羨，“姑娘，您從京城來，有沒有見過太子妃？生得美不美？”
關卿妘聞言，手中的筆一頓，低著頭不說話。
小雅經過常姨幾月調教，也是有了幾分大丫頭的樣子，見狀，狠狠剜了一眼妹妹：“你一天天閒得很，皇家之事也是我們能夠議論的？別擾著姑娘思緒了。”
小彤被小雅一吼，低下頭，小聲嘟囔：“我就是說說而已，哪裡敢真的去議論這些。”
看著關卿妘面色不佳，兩人悄悄退出了門外。
孟太傅家中適齡女子唯有其嫡孫女孟雲蕖，自幼長在江南，甚少回京。但其父任中書侍郎一職，只差一步便位極文官之首，孟雲蕖在太傅教導下更是才名與賢名遠揚。
太子大婚這麼快便傳到這邊疆地帶，可見何其恢宏。當初那般設計，也是存了一絲希望，只是太高估了自已，也低估了陛下對太子的偏愛。
關卿妘嘲弄一笑。
——
演武場建於雲州城外五十里，長矛一劃，便是茫茫草原。
雲州城更為寒涼，連衛宋都已經穿上了厚緞的袍子。
“少將軍，七軍已集結。”衛宋身邊專管訓練事宜的副將拱手回稟。
衛宋站立於練兵場上方高臺之處, 並未佩甲，眼神凌厲。
場下數萬大軍分列七軍，中軍居中，左軍、左虞侯軍、後軍、右軍、右虞侯軍分列周圍以便佈陣，弩手、弓手、騎兵、跳蕩兵、奇兵均整裝配置在各軍部。
佇列前頭的軍士手持一杆銀槍，槍下纏的五色旗幟隨風發出颯颯聲響，未有指揮，眾人不動、戰馬不鳴，可見軍紀森嚴。
衛宋沉聲：“開始吧。”隨即接過鼓槌，奮力擊鼓。
鼓聲由緩變急，諸軍隨著鼓聲的節奏立時分散，刀出鞘、弓弦滿，目光死死盯著各隊旗手手中長槍。
衛宋丟下鼓槌，舉起代表指揮大權的大黃旗急速向前揮動，眾人紛紛快步前進，一時殺聲震天。
方陣正規整前進，在大軍的西側卻突然殺出一股騎兵。
只見衛宋揮舞著代表西側的白色旗幟，馬上持著纏旗長槍的旗手同時揮動手中銀槍，右軍和右虞侯軍立即變換為三個方陣阻擋來人。敵軍不料薄弱之處變陣如此迅速，一時速度也慢了下來。
隨後，中軍弓手紛紛射出手中箭矢，右軍方陣又變為鋒矢陣衝擊敵軍，身著明光鎧的騎兵高舉陌刀，如入無人之境，後方弓弩手、投石隊也在源源不斷射出武器......
敵軍騎兵潰敗，調轉馬頭，卻發現已被左軍悄悄包圍，彷彿入了迷宮，再不得戰機。晟軍乘勝追擊，直達敵軍營寨。
......
“宋小子，你還來真的了！快給我鬆開！”那扮演者“敵將”的將軍被捆了上來，怒氣衝衝，“你老子都沒敢綁我，你手下這幫人還敢綁我！”
衛宋一改剛才的凝重，換上嬉笑的神情上前賠罪：“劉老將軍，是小子的不是了。您看看，我今日練得這陣如何？”
頭髮已半白的劉知章氣急道：“讓你綁我了！我這把老骨頭差點沒被你們給拆了！回頭就告訴你老子！”
衛宋只好哄著，劉知章方才氣消。
“少將軍，那月康近日已是打了不少秋風。有了您這陣，他就是再擅騎射，也衝他個措手不及！”幾名副將圍在衛宋身邊，神色興奮。
衛宋跳上馬，手中長槍指向那天地一線的北方草原：“區區月康怎難得了我們，難得了我衛宋！”
劉知章揉著剛鬆綁的胳膊，看著馬上意氣風發的衛宋，感觸良多。
當年那個從馬上摔下來還哭唧唧的小男孩，現在已是比他爹還厲害的存在了。
......
辛苦練了幾個月的陣初見成效，將士們都十分開心，回到大營後都聚在一處議論。
衛宋站在營帳前, 望向北方群星點點，邊地雖然苦寒，但有著最遼闊的星夜。
閉上眼，又想到了出發那夜，女子飽含柔情和擔憂的目光。
“卿妘……”
燈花一爆，關卿妘回過神來。她手中還捏著未完工的藥囊，“你會好好保重自已吧？”
兩人相隔遙遠但彼此心意相通，在異樣沉默寂靜之夜共享無言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