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反應最大的人是高又晴。
這個姑娘從分組確定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過，只是低著個頭，沉浸在自已的小世界中，仿若在身周築了個屏障，切斷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不過寧婉兮的這個提議讓她忽的抬起頭來，眼神中亮起了光。
目光不經意的和寧婉兮的目光重合。
“你ok嗎？”
寧婉兮是在問高又晴。
“為……”下意識問理由的話說到一半，她立馬打起精神來，“行，我可以。”
寧婉兮主導起流程：“那我和晴晴先定女主角，定下的那位和男演員們搭戲，決定其他角色，你覺得可以嗎？”最後，她看向李立軍。
李立軍雖然有些訝異，但沒有提出異議。
他很快就選定了battle的片段，是袁慕兒與何雪陽之間很大的一次爭吵，一方想要王大鵬為了未來冒險，一方不同意這個冒險。
“我先袁慕兒，晴晴何雪陽，行不？”寧婉兮問高又晴。
高又晴簡單地“嗯”了聲，其實還沒有準備好這突如其來的機會，好似被困於湍急河流之中已經想要放棄之時，忽然有人向她遞來一根救命的樹枝。
要伸手抓住嗎？我還有力氣嗎？會連累她一起死嗎？
太多的念頭侵襲著她，心中難免緊張起來。
“十分鐘準備時間吧。”寧婉兮說道。
獲得李立軍的同意後，兩人拿到自已的指令碼，分散開去準備。
男生們則搬好凳子，為她們挪出了一塊舞臺。
—Battle第一場，Action—
沉默三秒鐘。
“喂，”一個溫柔的女聲劃破安靜的空氣，“你們都覺得這是對的？”
另一個女孩面無表情，冷冷地答：“綜合各方資料和資訊，這是目前唯一一個成功率在95%以上的方案。如果放棄這個方案，地球有%的機率被毀滅。”
“其他人呢？”何雪陽環顧四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嘲諷道：“連一個人都救不了，談什麼拯救地球？笑死人了。”
“這次行動，大鵬的生還機率是%，不能斷定死亡。”袁慕兒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與之相對比，何雪陽的情緒異常激動，她拍桌而起，大聲喝道：“%的死亡機率！從你們來這兒後，王大鵬有做過一丁點對不起你們的事嗎？他供你們吃、供你們住、帶你們玩，和你們分享這個世界的所有。要不是他，你們倆現在早就死了！你們現在就簡單一句‘為了人類的未來，你必須死’，未來人就是這樣報恩的嗎？”
袁慕兒咬著嘴唇，垂下眼眸。
表情藏在了陰影之中，何雪陽看不清她的情緒，她卻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個女人沒有情緒。
“哦，我忘了，你不是人。對不起，是我太瞧得起你了。那麼我來告訴你，袁慕兒，人類懂得知恩圖報。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將被萬人唾棄，不要把自已說得像是拯救蒼生的英雄。你們不配！我何雪陽把話撂這兒了，王大鵬，你們休想帶走，抗原體，做夢去吧！”
吼完這句之後，何雪陽摔門而出。
袁慕兒的面孔已漲得通紅，嘴唇被咬破了皮，出了血。
空氣裡的沉默是因為大家都被一向溫柔的何雪陽的突然爆發給震懾住了，同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袁慕兒。
再次抬起頭的袁慕兒眼中淚光盈盈，她一個又一個地望向屋裡的其他人，抿了下唇，最終把目光定在王大鵬身上，緩緩問道：“你，願意嗎？”
——
一秒鐘後，掌聲相繼響起。
高又晴走回表演的地方，對自已的表現十分滿意。
這一段何雪陽的戲最重要的就是爆發力，那一拍桌，加上後面一串連珠炮似的質問必須得一氣呵成，才能表現出這個角色氣憤。最後摔門而去是她的即興，她個人覺得這是何雪陽表達抗議的最高潮，情緒在這個動作中瀕臨最高點，是最完美的演繹。
她太醉心於自已的表演，以至於壓根沒去在意寧婉兮的反應。
何雪陽又怎麼會在意袁慕兒的感情呢？袁慕兒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何雪陽不會喜歡她，更別談在意了。
直到她們並肩站在舞臺上，共享結束後的空氣時，她才注意到寧婉兮的沉默。
她忍不住偷瞄了寧婉兮一眼，冷冰冰的像個機器人，剛才八成也是這張冷臉，很合適。
寧婉兮冷靜地對李立軍說道“換角色吧。”
李立軍點頭後問高又晴：“需要時間準備嗎？”
高又晴馬上搖搖頭，她是專業演員，一秒入戲是職業素養。剛才看何雪陽的戲時，她順便把袁慕兒的臺詞和動作也都研究了一遍，直接上，沒問題。
——Battle第二場，Action——
沉默三秒鐘。
“喂，你們都覺得這是對的？”
女聲不如第一場battle中那樣溫柔，而是冰冷得讓人背脊一涼。
高又晴沒有做任何表情，平靜冷淡地說：“綜合各方資料和資訊，這是目前唯一一個成功率在95%以上的方案。如果放棄這個方案，地球有%的機率被毀滅。”
“呵。”一聲冷笑，“其他人呢？”
寧婉兮把目光從高又晴身上挪開，一一掃過另外三個人，同樣的，沒有任何迴音。
“連一個人都救不了，談什麼拯救地球？笑死人了。”
這句話是盯著高又晴說的，眼神中盡顯她的嘲諷之意。
不對，不只是嘲諷。
高又晴忽然覺得自已的心有被扎痛，寧婉兮的這個眼神就好像是她小學時有次考試沒進年級前十她班主任找她談話時展露出來的眼神。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腦中忽然冒出的這個聲音讓高又晴心下一驚。
表情反應走在了她的思想前面，垂下的眼睛想要逃避這份問責。
垂下的眼睛……啊，上一輪表演中，寧婉兮好像一次都沒正視過我的眼睛！
“這次行動，大鵬的生還機率是%，不能斷定死亡。”
高又晴的這句話聽來比起向何雪陽解釋，更像是給自已安慰。她的聲音不如上一輪的寧婉兮所表現出的波瀾不驚，能聽到一絲猶豫、一絲動情。
“%的死亡機率！”爆破而發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接著，並沒有連珠炮似的質問，何雪陽卻是用溫柔似水的聲音緩緩訴說：“從你們來這兒時起，王大鵬有做過一丁點對不起你們的事嗎？他供你們吃、供你們住、帶你們玩，和你們分享這個世界的所有。要不是他，你們倆現在早就死了。”
沒有厲聲的斥責，沒有歇斯底里的吶喊，這溫柔至極的語氣卻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扎得高又晴的心千瘡百孔。
不行，袁慕兒是機器人，她不懂人類的感情！
她真的不懂嗎？
高又晴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這個片段來自於影片後期，袁慕兒與1999年的大夥一起經歷了許多，她又怎麼會是設定初期那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影片的結尾是回到2999年的袁慕兒和潘帥站在一座墓碑前，那座墓碑就是王大鵬的呵。
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又怎麼會去主動掃墓呢？
袁慕兒尚且有感情，那麼何雪陽呢？
與袁慕兒潘帥相處那麼久的何雪陽，跟著王大鵬一起陪他們經歷過許多事，此刻的她真的只有憤怒嗎？
“你們現在就簡單一句‘為了人類的未來，你必須死’，未來人就是這樣報恩的嗎？”
寧婉兮的聲音中帶著哽咽，高又晴慢慢地抬頭，望到她的眼中盛滿了淚水，她是在憤恨、是在不解，更是一種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曾經的朋友，如今卻無視你的生命，即使那是為了大義，於感情而言，也是很難接受的。
高又晴看著寧婉兮的悲痛，心很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袁慕兒是機器人，她不知道如何去回應這份情感，唯有沉默。
寧婉兮抬手拂去滲出眼角的淚水，無奈地笑了笑，道：“哦，我忘了，你不是人。對不起，是我太瞧得起你了。”
寧婉兮站起身，走到高又晴的身旁，俯下身直視她的雙眼。
“那麼我來告訴你，袁慕兒，人類懂得知恩圖報。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將被萬人唾棄。”
她的語氣格外的平靜，又是格外的殘忍。
好像是一個天使換上了惡魔的心。
高又晴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現在的她沒辦法去安慰她、挽回她，袁慕兒也已下定決心，她一樣不會妥協，即使心會痛。
這是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是的，就好像那電車難題一樣沒有令所有人都滿意的答案。
寧婉兮後退了兩步，揚聲道：“不要把自已說得像是拯救蒼生的英雄。你們不配！我何雪陽把話撂這兒了，王大鵬，你們休想帶走，抗原體，做夢去吧！”
直到最後，寧婉兮都沒有選擇怒吼，她充分展現出了一個成熟女人的態度和決心，輕輕的一句話便能在人的心裡砸出一個大洞。
落幕時，她也沒有退場，而是像一個巨大的衛士一般，坐到位置上，用戒備和審判的目光靜靜等待著袁慕兒的回應。
不能輸！
高又晴心裡響起一個聲音。
不僅是她不能輸，袁慕兒也不能輸！
袁慕兒的目的就是為了帶回王大鵬，提取他體內的抗原體研發治療藥，治癒2999年蔓延開來的疾病。絕對不能功虧一簣。
不過，王大鵬是她的朋友，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去送死，拯救地球原本也是王大鵬的夢想，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王大鵬手上。
——“你，願意嗎？”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熱烈的掌聲響起，高又晴如夢初醒。
這第二輪的battle彷彿讓她接受了一個完全的洗禮，回到現實整個人都被重塑了一般。
她的表演還是太單薄了，她對於角色的理解還是太膚淺了。
深深的挫敗感讓高又晴幾乎放棄了女主角的競選。她對於袁慕兒的理解全是在剛才的對戲中寧婉兮教給她的——雖然很不甘心。那麼第一輪battle中寧婉兮的表演肯定是非常到位的，就好像她的何雪陽那樣。
“下面，我們來投票吧。”李立軍的笑容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大家覺得誰更適合袁慕兒，用手指出。”
寧婉兮1票，高又晴3票。
高又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怎麼可能？
寧婉兮明明比她更懂袁慕兒，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的何雪陽太不到位導致第一輪battle效果太差？
李立軍宣佈道：“那麼決定了，袁慕兒就由高又晴出演，何雪陽由寧婉兮出演。沒有異議吧？”
“導演，”高又晴舉手，“我……”
話還未盡，李立軍彷彿知道她想說什麼似的，打斷她道：“你們倆都是很優秀的演員，沒有誰比誰好，只有誰比誰適合。婉兮呢？”
寧婉兮道：“我同意。”
“好嘞，那接下來就辛苦高又晴，我們來選一下男演員。”
這個結果是高又晴想要的，但這個過程卻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很明白，因為寧婉兮的何雪陽更出色，所以讓第二輪battle比第一輪更富有張力，這一場battle，是她輸了。
這個片段是何雪陽主導，所以何雪陽的表演更加重要，若是袁慕兒主導的戲，她一定爭不過寧婉兮。
雖然不甘心，但這就是她和寧婉兮之間的差距。
高又晴很坦誠地承認了自已的不足，並且越發認真地對待起袁慕兒這個角色。
既然已經決定，就要用實力來挽回自已的失敗。
最終的角色分配與之前李立軍安排的稍有區別，潘帥由最年輕的王博出演，歐陽翔宇還是王大鵬，許一平則出演王大鵬的好哥們周安平。
在安排完所有角色後，李立軍招呼大家：“你們也算我值得紀念的第一批劇組成員了，今晚上大家都有空不，請你們搓一頓。”
眾人歡呼。
《未來密碼》組第一次團建活動正式拉響。
經歷過下午的battle，團隊之間的關係更親密了，低氣壓早就不復存在，競技的熱情被一個個點燃，現在大家都只想著擼起袖子大幹一場，把那什麼《三十而麗》《謊言》的都給幹翻了！
“預祝我們《未來密碼》的勝利，先乾一杯。”歐陽翔宇起頭吆喝。
六個杯子雙雙一碰，濺起昂揚的水花。
李立軍一邊周到地替大家往火鍋裡下菜，一邊盤這話題：“你們都是合木的？看來不用我組織團建，你們之間也挺熟的吧？”
王博年紀最小，也最沒心眼，連連搖手道：“我們幾個都是今年才籤的，這次也就第三次見，對吧？”他一個個看向合木的同事們，當看到寧婉兮時，連忙改口，“婉兮姐是第一次見，她平時神龍見尾不見首，見一面可難呢。”
李立軍問寧婉兮道：“你有五年沒露過面了吧？是去秘密特訓了嗎？”
這話要是別人問，寧婉兮一定覺得是在嘲諷她，不過李立軍看著沒有一點攻擊性，總是眯著個微笑，任何戒心到他那兒都失效了。
寧婉兮很坦誠地回答：“是去特訓了，去美國讀了兩年表演，又在那兒的劇團待了三年。”
眾人驚撥出聲，他們也早對寧婉兮這消失的五年很感興趣，這次回來表演還突飛猛進，就更讓他們好奇。
“好萊塢？好萊塢去了嗎？”王博眼睛都亮了，追著寧婉兮問。
寧婉兮笑道：“好萊塢哪裡是普通人隨隨便便能去的，更何況我還是個華人。”
王博失望地嘆了口氣：“那美劇？百老匯？”
寧婉兮啼笑皆非：“百老匯那是音樂劇好嘛？美劇的話，零零散散演過一些小角色，主要還是在劇團打磨。劇團對形體、臺詞要求都很嚴格，效果還是不錯的。”
眾人發出了羨慕的聲音。
李立軍誇讚道：“你是真的勇。我從沒見過你這麼急流勇退的藝人。這次回來想怎麼樣？東山再起，重回巔峰？”
寧婉兮笑著說：“就想好好演戲。我以前可是讓導演們吃了不少苦，這次回來讓他們輕鬆點。”
雖是調侃，但現場諸位笑得都挺尷尬。
酒桌上的話題都是跳躍的，聊完寧婉兮後，話題被一個個茬開，小演員們一一分享了他們的經歷，在學校中的趣事、在劇組裡的經歷，歡笑聲不絕於耳。
“我了我了，該我了！”歐陽翔宇舉著個杯子，把眾人的目光拉到自已身上，“你們在學校裡嗨皮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在屋裡偷偷的哭，你們誰知道？”
氛圍一下子變了，大家都不說話了，靜靜聽著他一個人的演講。
上了初中以後，歐陽翔宇的片約驟然減少，進入變聲期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演可愛的小男孩，也不可能去演成年人，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於是他和他父母商量再三，發出了“因為學業，暫時引退”的宣告。
但演戲伴隨著他的童年，突然不用去劇組了，好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適應正常生活的節奏，甚至一度還抑鬱了，怨恨起青春期、怨恨起長大。
那段日子，每每看到電視裡出現小孩子，他都忍不住流眼淚。
“太丟人了，不說了。”歐陽翔宇切斷了話茬，眼睛已經溼潤了，但他最硬著說是酒氣。
他舉起杯子，給寧婉兮敬道：“婉兮姐，我懂你，祝我們都成功！”
寧婉兮也舉杯與他碰了下。
大男孩的眼裡還有著夢想，這一點讓寧婉兮十分動容。
被歐陽翔宇帶了頭，王博也在邊上偷偷抹起眼淚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自已當練習生時的痛苦經歷，並大聲吼出自已的夢想。
許一平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已灌醉後才輕輕吐露出自已對於角色和未來的迷茫。
只有高又晴，喝著橙汁靜靜聽著大家的分享，眼中卻也流轉著感動的淚光。
這一席下來，每個人心上的枷鎖都被輕輕開啟了一層。
李立軍組織的這一場團建很好地完成了團建的目標。
寧婉兮在洗手間收拾了下自已的儀容，順便靜靜整理了下團建的收穫。
讓她很欣慰的是這四位合木的小演員每一個都對自已的演藝生涯有著很積極的期盼，有期盼就有希望，這讓寧婉兮對這次任務的完成有了更大的信心。
剩下的工作很簡單，就是一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迴圈。
第一仗，必須打得漂亮。
寧婉兮對著鏡子擺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收起化妝包，向外走去。
右腳才剛踏出門，忽聽一聲尖叫由遠及近。
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影風一般從她身旁跑過，之後一個面頰通紅醉得不輕的中年矮胖男，手裡操著一個被砸掉一半的啤酒瓶，揮舞著就衝她跑來。
寧婉兮驚得愣在原地，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麼，大腦一片空白。
眼看著那人像不長眼睛似的馬上就要撞到自已身上來了，寧婉兮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他拿酒瓶的手腕，一個擒拿術把他按到地上。
幾個從洗手間剛出來的路人也被嚇得停住腳步，下一秒看到寧婉兮把人按住了，紛紛拿出手機咔擦咔擦拍起照來。
寧婉兮終於回過神，噁心的油膩男在她的按壓下不停掙扎，力道非常大。跑走的姑娘怯怯地躲在轉角，探出半個腦袋來，驚魂未定地望著她。
寧婉兮皺了皺眉，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