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胖女孩眼神不自在地往邊上飄，整張臉漲得比番茄都要紅。
“時子晗？！”屋裡已經有人驚撥出聲。
高個子男生抬手衝屋裡的姑娘們揮了揮，爽朗地打了個招呼，驚起一片歡呼。
而寧婉兮卻沒多招呼男生，她笑盈盈地請楊理萌進屋。
女孩卻有些扭捏，應是不太適應這個光鮮亮麗的世界。
寧婉兮沒有勉強她，輕輕柔柔地對她說：“我很高興你能來。”
楊理萌身上穿著的是前幾日葛千秋特地為她改的旗袍，寧婉兮知道她今天穿這身出門是花了多大的勇氣。
“很合身。”她誇讚道。
楊理萌靦腆地笑了笑，然後把手上提著的袋子塞到寧婉兮手中，輕聲說：“一點謝禮。”她小心翼翼地瞥著寧婉兮的反應，在視線相觸的瞬間又立馬垂下頭去。
寧婉兮接過袋子，道：“太客氣啦，都是我應該做的。”
因為她的關係，讓楊理萌再次遭受了這不公平的一切，她所有的行動都不過是為了還她一個清淨的生活罷了。
“不是！”楊理萌突然拔高了聲音，“我會勇敢的，像你一樣。”
宣告完這一句話，楊理萌像一隻害羞的小鹿，匆匆道了“再見”，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兒。
這可能是她現在能做到的最勇敢的事情吧。
不著急，總得慢慢來。
寧婉兮望著那一溜煙跑遠的身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邊廂是溫馨重聚，那邊廂早已鬧開了。
時子晗被姑娘們團團圍住，歡談得不亦樂乎。
這男人在女人堆裡悠然自得、如魚得水，不得不讓人感嘆，不愧是個偶像。
葛千秋慢慢挪到寧婉兮身旁，眼神往那兒瞥了瞥，問：“你朋友？”
“之前拍戲認識的，時子晗，一個……挺有潛力的演員。”
若是讓時子晗聽到寧婉兮以“演員”來稱呼他，一定會感動得潸然淚下。
“不是流量？”葛千秋眉頭一皺，咋咋呼呼的追星現場她有些消受不住。
寧婉兮思考了下，很損地回了句：“三線也算流量的話？”
這話好巧不巧地被時子晗聽了進去，他撥開姑娘們，走到寧婉兮面前，撅起嘴不滿道：“我好歹也是爆款選秀《星工廠》的學員！”
“止步決賽呢。”寧婉兮一點也不客氣。
旁人看著他倆在那兒拌嘴，全都是一臉八卦，就連葛千秋也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倆。
“你今天怎麼會來？”寧婉兮問。
“來看你啊，婉兮姐！”男生使出了他的必殺絕招——撒嬌。
寧婉兮完全不吃那套，無情戳破了他的謊言：“今天的Show又沒有官宣，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
時子晗喪了氣，實話實說：“晚上有個活在附近，正好刷到微博，看到你的熱搜了，就找工作人員問了。”
“然後呢？”
“我們好久沒見啦。你一點也不想我嘛？”
寧婉兮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望著他，不出聲都知道她的意思——“想你幹嘛？”
時子晗嘆了口氣，如實招道：“不瞞你說，這次小弟前來，是有一事相求。事關小弟的性命，請姐一定要幫忙。”
做作。
是寧婉兮心裡的評價。但她還是很有耐心地沒有打斷時子晗。
“作為謝禮，我請你吃飯。忙了一晚上，都餓壞了吧？”
寧婉兮回頭去看葛千秋，本想著結束後姐倆搓一頓慶祝下的，卻不想這傢伙興意闌珊地說：“連軸轉了好幾天，我要早點回家睡覺。”
沒勁！
時子晗卻很來勁，眨著他那雙閃亮的大眼睛，求著寧婉兮：“我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創意餐廳，已經訂好位置啦，姐就賞個臉吧。”完了還不忘高聲招呼圍觀的姑娘們，“大家的份，我下次一定請回來！”
葛千秋推著寧婉兮的背：“去吧去吧。”然後在她耳邊小聲又尖銳地補了句，“回頭好好和姐交代。”
被推到風口浪尖的寧婉兮，望著時子晗滿臉的期盼，只得點頭應了。她也十分好奇，這傢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時子晗推薦的店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從街上甚至看不到它的大門，必須得入到小巷子裡，再上一個臺階，能看到一個科幻片中常見的凹進牆裡的液晶屏。
據時子晗介紹，這家店只接待預約的客人，每個客人在預約之後會拿到一串數字，把這串數字輸入到液晶屏的密碼框中，店門會自動為他們開啟。
“像演間諜片似的。”來自寧婉兮的吐槽。
進入小門後，空間豁然開朗。
很浪漫的淺紫色空間，沒有統一的照明，每張桌子頂上都掛著一盞暖黃色的小燈，成為店內唯一的光源。
大堂內的桌椅幾乎都是兩人座的小方桌，奶白色的桌椅甜美而純潔，彷彿把人帶到最天真的時代，能心無旁騖地享受一切。
寧婉兮心裡一個咯噔，如她所料，這樣充滿浪漫的餐廳裡，一桌桌的都是小情侶，就連空氣都瀰漫著甜甜的香味。時子晗帶她來這兒是何用意？
服務員帶他們穿過一條走廊，進到一間小包間，請他們入座後，呈上選單，便退到門外，等候召喚。
寧婉兮藏不住心中的疑惑，直截了當地問：“先說事，再點單。”
她可不想要吃人嘴短。
時子晗禁不住寧婉兮的強勢，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寧婉兮嚥了下口水，心裡頭撲通撲通的。
桌上的燭光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讓所有的心思都變得飄忽不定。
時子晗合上選單，端端正正地放到一旁。他凝視著寧婉兮，面色紅潤，興許是燭光的映照，興許不是。
寧婉兮瞅見他額頭上密密層層的汗滴，這小子似乎十分緊張。
為什麼會那麼緊張？
難道他要……？
不至於吧，他倆不過才搭過一次戲而已，不過是比陌生人熟悉那麼一點點而已，況且他還比她小三歲，尚在事業進步的關鍵時刻，怎麼可能自毀前程？
“婉兮姐。”時子晗喚道，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寧婉兮的眼神不再猶疑，認真地看了回去。
四目相對，認真碰上認真，誰都沒有閃躲。
但誰都沒有看清對方眼中的真意。
“我想，”時子晗一邊說，一邊努力確認著寧婉兮眼神的變化，“我想……”
你想個什麼鬼啦？
寧婉兮著急地在心裡吼道，趕緊說完，該拒拒，該走走，這個位子真的是如坐針氈！
“我想你……”
？！
三聲淡定的敲門聲，讓兩個人緊繃的心絃“啪”的齊齊斷了。
門外的服務員推開門，有禮貌地問道：“需要點單嗎？”
時子晗懊惱又憤怒地瞪著他，服務員愣了愣，很快明白了狀況，意味深長地笑道：“有需要隨時叫我。”然後飛快地替他倆關上了門。
小包間恢復到之前的寧靜。
靜到牆壁上時鐘的“滴答滴答”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想什麼？”寧婉兮承著被打斷前的話問道。
時子晗憋紅了臉，豁的站起身，猝不及防地一個九十度大鞠躬。
“我想要你當我的師父！”
？？？？？？！
“哈！？”
“姐，是這樣的……”時子晗慢慢坐下，給寧婉兮道出了事情原委。
事情的起因在於一場賭約……
——
時子晗：“我想要請假，一個月。”
經紀人：“不行。你還有三部戲、兩檔綜藝、一張專輯、三個代言……一年都別想休息。”
時子晗：“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休息，一個月。”
經紀人：“不行。現在不趁熱打鐵，你只會糊的更快。”
時子晗：“休息就是一種進修，我和你說，我打算用這一個月好好地觀察生活、磨練演技。”
經紀人：“那不如參加一次《在片場》，能進決賽，我就讓你休息。”
時子晗：“你說真的？”
經紀人：“比黃金還真。”
時子晗：“一言為定！”
經紀人：“？”
——
“所以你想要找我教你演戲，為了能休息一個月？”
時子晗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寧婉兮，活似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
“那你別休息了。”
時子晗委屈嚷嚷：“不要啊，姐！我只有你了啊！上次你教我的和鋼筆對話，我每天都在做，經紀人都誇我進步明顯呢！”
“對啊，所以不是挺好的嗎？你為什麼會擔心走不到決賽？那個什麼……”
“《在片場》。”
“對，《在片場》。我覺得你的演技比一般的流量好多了，既然公司想認真捧你，那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時子晗抽抽搭搭地說：“《在片場》請到的人都是大牛啊。當紅流量小花畢才彩，和她同公司的童雨澤，還有童星入行的楊靈、陳品鴻……都是現在新生代演員的中堅力量。尤其是那個童雨澤，從外形到角色和我撞得不要不要的，代言都搶了我好幾個……聽說這次天意還斥巨資要捧他們，這我拿什麼比啊？”
“那就別比了，放棄休假的想法吧，孩紙。”寧婉兮已經自說自話地翻起選單來了，“這頓我請，算安慰你的。”
不吃人的就不會嘴短，寧婉兮可不想放棄那麼好一個享用美食的機會。
“不要啊——”時子晗哭道，“不要放棄我啊教練，我想休假啊。我連續三個月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啦。可憐可憐孩紙吧！”
寧婉兮冷眼一橫，陰惻惻地說：“當我徒弟還想睡覺？”
時子晗一點也不退縮：“那是為了更美好的將來，我可以忍！師父，受徒兒一拜吧！”
說著他又想起身行大禮，寧婉兮及時按住了他。
“行行行，我知道了。教你可以，但能不能進決賽我不保證。”
時子晗馬上立定，給寧婉兮敬了個禮。
“師父肯教是徒兒最大的榮幸。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師父的期待！”
寧婉兮心道，我對你也沒什麼期待。
不過，古語有云，教學相長，這也未嘗不是一個提升自已的機會。
這波交易，想想也不虧。
“所以，《在片場》是個什麼節目？”寧婉兮問道。
時子晗答：“一檔演戲類的競技綜藝。節目會請到十個導演和三十個演員，分別組隊拍攝短片。由拍攝的短片質量來決定名次，最後會有四個製片人選擇中意的團隊投資。”
“就是導演拉投資為目的的綜藝節目？”寧婉兮一針見血。
“也能……那麼說吧。對導演來說，目的是最後的投資。對我們演員來說，目的就是推銷自已。”
寧婉兮懂時子晗的意思，畢竟是一個對大眾公開的舞臺，你的形象、演技會一下子被成萬上億的人看到，如果表現突出，一夜爆紅都是有可能的。在演藝圈，紅就代表工作、代表錢。
“請了哪些導演？”
“文導也會去。”
文導，為他倆認識提供契機的那部《古堡奇案》的導演文明。是一個為人低調但很有才華的導演。
“還有陳廣，拍《大漠孤煙》的那個導演。”
《大漠孤煙》是一部“東方牛仔片”，表現的是在西部大漠上活躍的遊牧民族的愛恨情仇。足以匹敵風景片的漂亮畫面是這個導演的一大特色。
“黃珊珊，《水洞天》的導演。”
《水洞天》是近年來比較有代表性的描寫都市男女情感的文藝片，而黃珊珊是當今為數不多的獲獎女導演之一，她最擅長的就是都市男女之間細膩情感的表現。
時子晗又報了幾個導演的名字，寧婉兮或多或少都聽過他們的名字、看過他們的作品，都是一些已經有代表作的成熟導演。
節目組能把這些人請到一起，看來是下了血本了。
“還有一個導演你絕對想不到。”時子晗摸了摸鼻子，頗為得意地說道。——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麼勁兒。
寧婉兮這會正思考著到底得是多大面子的製片人才能讓這些有名的導演齊聚一堂，對時子晗賣的關子毫不關心。
“房思源！房導！”時子晗幾乎是在寧婉兮耳邊吼的。
“哈？誰？”寧婉兮驚得叫出聲，懷疑是自已聽錯了。
“房思源！《花兒與淚》、《偷窺》、《我在世界漂流》！”
“停停停停……你說房思源也要上這個節目？”寧婉兮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那個自視甚高的房思源？那個把資本踩在腳下的房思源？那個唯我獨尊的房思源？
時子晗興奮地狂點頭：“是啊是啊，就是那個房導！業內訊息，絕對沒錯！我剛聽說的時候也不信，畢竟房導的特立獨行在電影圈子裡可是眾所周知的。他最討厭的就是抱團和炒作。”
“為什麼？”
“哦對，我忘說了，這次請到的四個製片人都是業內響噹噹的，聽說每個人都帶著幾個億的投資金額來的。”
“真假的？”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在片場》這節目絕對是下了血本的，爆款綜藝預定。”
瞧著時子晗那一臉幸福的笑容，寧婉兮大概知道了這小子的真實目的不單單是那一個月的休假，《在片場》是一個非常好的走紅機會，他正躍躍欲試地想要抓住這個機會。
但同時，一個隱隱的不安在寧婉兮的心裡慢慢成形。
這樣一部以演戲為基礎的綜藝節目，看重的真的是“演戲”嗎？
這類綜藝寧婉兮看得多了去了，選唱將結果總是變成拼人氣，選偶像結果總是變成拼資本，熱搜話題一個個的“撕逼”“黑料”“拉踩”，一部火的綜藝說到底就是“話題”兩個字。
對面這個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大男孩，他到底懂幾分其中的殘酷？他又是否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去迎戰這個血腥的現實？
罷了，這都不是寧婉兮要去為他擔心的事。
辦公室的休息處，林旭被同事小郭拉著吐了一個午休的槽，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
吐槽的內容全都是合木今年新簽約的那一批小演員。
“我真是受夠他們了。一個個趾高氣昂的以為自已是天之驕子，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他們出去面試的結果全都是×。好不容易給他們弄了個面試機會，一個兩個都還挑三揀四的，一會說劇本太拉，一會說導演沒名氣，一會還嫌棄其他演員。他們以為自已是誰啊？手臂還沒長粗了就覺得自已是個腕兒了？我特麼為了他們跑前跑後，他們還都覺得是應該的。這屆的孩子太難帶了，不如訓練條狗還知道給你叼塊肉。我反正是放棄了，愛咋咋地吧，讓社會教他們做人。我能力有限、無計可施。”
林旭一邊順著他的話安慰他，一邊琢磨著自已在這一行的未來。想著，不由產生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
工作如果失去了快樂和價值。
“林旭，柴總找你。”
林旭拍拍同事的肩膀，起身朝柴軍豪辦公室走去。
有些事情，還是要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