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死星沒有晝夜,只有昏暗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光芒。因而伊娜也不敢用她之前找到的照明工具和火把,只能在昏暗的垃圾海里前行。
她根據之前兩人行動的軌跡,大致推算出了他們來時的方位。剩下的路也只能硬著頭皮找,也幸虧貧民窟垃圾漫山遍野,根據基礎教材裡神術須有無垢性的特點和宇宙飛船的體積,倒是讓她有了往空曠地方走的思路。
她必須快點走,趕在那兩人之前到達目的地,所以她不能停下,但體能也不能完全耗費,只希望運氣好點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看到了一艘類似於宇宙飛船的東西停在了空曠的土地上。
銀白色的機身即使昏暗的光芒也沒能讓它模糊,反而因為金屬色澤使得它分外顯眼。
“伊……唔”羅斯只說了一個字,就被伊娜捂住了嘴。
“從現在起,不要說話,儘量安靜,聽我的。”伊娜拉著羅斯潛伏在一堆垃圾的陰影后,貼在他的耳朵旁說話。
羅斯連頭也沒動,只眨了眨眼,示意自已知道了。
伊娜心中稍安,宇宙飛船比傳送陣還是好很多的,畢竟神秘的東西太過於不確定了。
飛船周圍沒有任何活著的會動的生命,四周寂靜的可怕。羅斯有些害怕,忍不住往伊娜背後縮了縮。
伊娜倒是一點兒都不在乎這種氛圍,她以前在荒漠的夜晚也是一片死寂。她專心致志的傾聽著四周的聲音。
過了不久,遠方傳來了踩在垃圾上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隱隱約約的對話。
“……還差三個,實在沒有了。”
“瑟斯頓大人,請您放心,我記得……”
“……的任務……飛艇要回收……”
所以,這艘飛船,不,飛艇不是他們的!
既然這樣,那也許就比較安全了。伊娜心中一喜,她的能力其實有些死板,之前她遇見這兩人第一反應是“他們看不見我”,規定失敗,而“我不能被看見”,規定成功。
這說明規定認為影響主體為“我”的話屬於小影響,既然這樣,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她大可以規定“伊娜和羅斯在某處不被看見”,透過縮小範圍和指定規定主體來儘可能使影響“更小”,這樣的話,先潛進入躲起來,最後偷偷逃跑,五次規定也許就夠了。
然而沒等伊娜使用規定,傳來的聲音就讓她神色一僵。
“嗚嗚嗚——”
“好痛——”
“去哪兒啊?”
小聲地,嗚咽的,疑惑的,天真的,茫然的,大大小小的聲音傳來,稚嫩的讓人心酸。
伊娜僵在原地,一時間動彈不得。
直到羅斯疑惑的拉了拉她的衣服,伊娜才咬咬牙規定了“伊娜和羅斯無法被眼前的兩個成年人看見”,然後扎進了一群黑壓壓的影子裡。
而她直到真正看見,才發現了這些孩子身上的傷,他們瑟縮著,畏懼著,也有想要離開的,卻生生跟緊了隊伍,沒有一個人敢真正離開。
伊娜不願去想這些孩子遭遇了什麼,但即使她不想,那些乾涸的血跡和結疤的傷痕,也讓她瞬間失去了思考。
她沉默的跟著,非常成功,本來她還擔心腳步的問題,可這些孩子混亂低泣的慘狀多麼狼狽啊,那兩個人根本就沒有認真感知,自然也發現不了她和羅斯,她應該高興的。
一路上週圍的孩子們總是發出隱忍的痛呼,可前方黑衣隨從的一個冷哼,就能讓他們渾身發抖,噤若寒蟬。
他們走進了飛艇。
“勞特,這次做的不錯,回去後我會親自獎賞你。”那個名為瑟斯頓的高個子男人故作高傲的說道。
遠處似乎有個拐彎口,他們應該在那裡停下。
伊娜冷靜的想著,在那裡停下,然後隱藏,再如法炮製的下去,這樣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個叫勞特的隨從顯然十分高興,幾乎都要手舞足蹈了,“多謝大人,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喜氣洋洋的,彷彿這是什麼節日的現場,伊娜注意到她的腰間有一把射擊類的的武器。
已經看到拐彎口了,絕佳的隱匿處,只要小心點兒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些可憐蟲,能為大人效力是他們的榮幸!”
神術師地位尊崇且人數稀少,對科技更是排斥至極。這兩個人雖然對比起她很強,但也絕不至於無敵,不然不至於還需要武器。
“這次的貨比上次好多了,果然只有大人您才是最有眼光的!”
近了,還有兩米,一米……
她只能隱藏視覺,脫離了大部隊後,被感官敏銳的兩人發現是肯定的,規定同時影響聽覺嗅覺也不太可能。
“還有三個就隨便去幾個平民那裡徵用,給幾個錢打發好了。反正那群垃圾也跟廢物沒什麼兩樣,他們還得感激大人您呢!”
到了。
伊娜停住了,神色漠然,她沒有任何遲疑的輕輕推了羅斯一把,冷靜的說著根本不是原計劃的安排。
“你跟著他們,安靜。”
隨後不管羅斯什麼反應,伊娜迅速而輕巧的躲進了拐彎處,屏住呼吸隱匿於黑暗中。
距離第一次規定失效還有五分鐘。
“瑟斯頓大人,需要休息嗎?我給您拿杯‘唯樂’吧?”
“不需要,別做多餘的事,喝酒誤事懂不懂?!”
還有四分鐘。
“看看,兩隻走狗,是那群自詡高貴的蠢才讓你們做這種事?”伊娜眨了眨眼,突兀的出聲,刻意壓低的嗓音,是難聽而嘶啞的男聲。
“誰?是誰?”瑟斯頓和勞特頓時有些驚慌。
“呵呵,這個地方可是我的,來了就留下吧~”聲音再次變調,變成了高亢的女聲,伊娜換了個方向,按下了一扇門的開關。
門禁三十秒,無人進入則關閉。
“裝神弄鬼!”死星走過一遭,還未清理的瑟斯頓嗅覺被嚴重干擾,又察覺不到任何氣息,頓時有些慌亂,但仍舊故作兇狠,狠下心來上前檢視,伊娜見此立刻推了他一把,並藉此吸了口氣。
二十秒。
瑟斯頓穩住了身形,察覺到了洩露的氣息,立刻抓住了伊娜的衣服,面露諷刺,“不過是個會隱身術的傢伙,還不快顯出真身?!”
十五秒。
伊娜用藏著的碎瓷片割斷了瑟斯頓抓住了的衣服,並劃傷了他的手背。
“嘻嘻嘻~下一次是哪兒呢?”高亢的女聲又變成了可愛的孩童聲,卻在此刻更顯得詭異。
還有三分鐘。
勞特為表忠心,急切的舉起了武器,“瑟斯頓大人我來幫你!”
門禁十秒倒計時。
被割傷的瑟斯頓有些惱怒,輕而易舉的躲開了伊娜的攻擊,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伴隨著瑟斯頓得意的笑容出現。
他的身後,勞特的食指已然扣上了武器的開關。
五秒。
伊娜並未試圖掙扎,而是向前狠狠一撞,將他撞進了門裡,並死死的纏住了瑟斯頓,開心的笑著說,“你死定了。”
時間到
門開始關閉。
瑟斯頓瞳孔猛地放大,他下意識使出了最大的力氣掙脫了伊娜,沒有注意到後者驟然放鬆的力道,頗有些狼狽的向門外爬去,彷彿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瑟斯頓的衣角會被門夾住。”
規定成功。
瑟斯頓已經站了起來,卻根本不敢回頭,“攻擊!”
聽見熟悉的命令,勞特下意識按下了開關。
金色的光芒閃過,本該敏銳躲開的瑟斯頓卻留在了原地,最後的表情定格為扭曲和恐懼。
緊接著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熾烈熱度散開,將其化為灰燼。而躲在門後的伊娜慢悠悠的開啟了開關,重新屏住了呼吸。
“哎呀,你殺死了你的上司呢~”
勞特好似終於反應過來,神色陡然變得更加極為扭曲狂亂,說不清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規定判斷的影響範圍似乎並沒有將連鎖反應包括在內,所以大事前的小事,這不是更好利用嗎?
想到了被判定為小影響的“衣服被門夾住”,她當機立斷的解除了之前的規定,並重新定下了“勞特的眼睛看不見伊娜”的規定,然後成功的發現衝上來的勞特因為視線突然丟失差點撞在了牆上。
嗯,怎麼說呢,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比如你的身體就沒能跟上眼睛~
視覺的反應速度可不是身體能立馬跟上的,而在嗅覺早已無用的情況下,本該注重聽覺卻因為視覺的直觀性忽略了。
還是說,因為親手殺掉了上司的恐懼擾亂了他的心神?
伊娜的思緒飛快流轉,槍,槍還在他手裡,瑟斯頓的身手躲得過她可躲不過。小事件,她的能力只能影響小事件!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用來測試能力的石子扔向了勞特,並在同時解除了規定顯出身形向勞特撲去。後者聽見聲音下意識躲開,往一旁閃開,然後立刻舉起了武器對準伊娜。
“勞特的眼睛看不見伊娜扔出的石子”
“伊娜扔出的石子掉在了他的腳下”
“啪嗒——”
“噗通!”
石子落地和肉體倒地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用盡了所有力氣撲到勞特身邊的伊娜根本顧不上平衡就狠狠地砸在了勞特的身上,然後奪過了武器。
趁著勞特摔倒又被砸沒忍住痛呼動作遲鈍的時間,伊娜將武器頂在了他的頭上毫不猶豫的按下了開關。同時她猛地踹了一腳勞特,藉著反作用力遠離了勞特的身體。
下一秒,連聲慘叫也沒有,那個黑色身影已經化為了飛灰,同樣的,即使沒有直接接觸,太過接近的距離還是使得伊娜的正面被燒的通紅,尤其是離得最近的右手,已經被燒掉了一層皮。
伊娜沒有去管鑽疼的面板,即使傷口已經和破舊的衣服粘在了一起。她專注的聆聽著四周,十幾分鍾後,確定二人已經徹底死去以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而當她放鬆下來時,她才發現自已已經汗如雨下——也不知是緊張的還是疼的。
但她的神色分明又是平靜的,甚至於她還就自已剛才怪異的規定作出了吐槽,“我這是在卡bug嗎?”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笑不出來,於是陡然沉默,然後狠狠地扇了自已一耳光。
“至少不是現在。”她閉了閉眼,喃喃自語,轉身奔向了羅斯去往的方向。
等到她來到那扇半透明的門前時,才驚覺自已根本不會使用。
怎麼辦怎麼辦?!萬一有人來了呢?她不能肯定飛艇上有沒有設下什麼特殊的通訊方式,也不能確定那兩個人死去會不會被人發現。
雖然看那兩個人的性格不太像是重要到需要被時刻掌控生死的地步,雖然人口買賣這種在他們看來極其尋常的事恐怕不會那樣緊張……可是
她賭不起。
無視了那群孩子疑惑,震驚,恐懼的目光,伊娜抿了抿唇,不顧生理上的不適,再次在腦海中規定,“瑟斯頓的鑰匙在我手裡。”
失敗。
她的腦海一陣絞痛。
“勞特的鑰匙在我手裡。”
失敗。
她的目光有些潰散。
“開門的密碼被我看見一秒!”
成功。
十九位密碼,不認識的語言,伴隨著再次加劇的疼痛,伊娜強行記住了僅僅浮現一秒的密碼,並開啟了大門。
下一秒,她踉蹌的後退幾步,被驚慌的羅斯急忙抱住,意識竟消失了幾秒。
“伊娜!你沒事吧?”
“我沒事。”伊娜用左手死死按住了被灼傷的右手,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了一瞬,但意識卻清晰起來。她看向那群孩子,神色冷漠“有誰能看懂說明書嗎?”
孩子們鴉雀無聲,只是睜著眼睛看著他們。
伊娜微沉默的回望,汗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疼痛也變得虛幻起來。
“我會。”稚嫩卻冷淡鎮靜的聲音響起,口音與伊娜聽過的格格不入。孩子們突然分散開來,一個衣著也明顯與他人不同的男孩兒走了出來。
“你是要開飛艇嗎,我是認識說明書,但看懂和實際操作是不一樣的,你確定能行??”男孩兒的眼中並沒有質疑,只是還帶著幾絲擔憂。
“我可以,但要休息一天。”伊娜點了點頭,還想說些什麼,意識卻無法控制的沉入了黑暗。
“好的……你沒事吧?!”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羅斯的驚呼和那個男孩兒的話語,最後的最後,只剩下了那本冰藍色的書,和眼前僅隔一指寬的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