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的秋天。多雨。也有難得的如水洗過的湛藍天空。

學校對面的路通往河道,鬱鬱蔥蔥的樹木遮蓋著頭頂的天,風吹過去,沙沙作響。

此刻,他和林嵐並排走著,林嵐讓鄭心,以感冒嚴重為由,給自已請了半天病假。

林嵐在心裡試想了無數次,與他的重逢,或許是在多年以後,或許是在某個大雨中,或許只是遠遠看一眼,然後相忘於江湖。

沒曾想,就在收到那封沒有開始沒有結束的信以後,就在仰望星空剛剛放在心底以後,他突然就真的出現在了林嵐面前。

一路走了很久以後,他突然打破了安靜的沉默。

“新學校還適應嗎?以你的性格,各科老師關係都不錯吧?”

“嗯,還行。”

林嵐不知道怎麼回答,不知道怎麼去說,覺得說的太多,都是多餘。

“我這次回來大概會在家好好呆一週左右,然後就去另外一個城市了?”

他笑笑,然後對著林嵐說。

“你還是要走呀?我以為你回來就不走了。這次是去哪裡了?”

“哪裡能掙錢,就是去哪裡呀?”

林嵐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頭埋的更低。

他並沒有看到林嵐的表情,只是微笑著看著更遠的地方,繼續說道:

“給你們這些小孩子說,你們也不懂呀,生活不止詩歌和遠方,更多的是要能吃飽穿暖,並且有足夠支撐詩歌和遠方的財力物力吶。”

林嵐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並不是自已年少不懂的,並不是自已不瞭解。

而是因為,兩個世界的人,在走完同一條街後,最終還是會回到兩個世界。

沒有好感,沒有喜歡,沒有愛。

林嵐和他並排坐在乾涸的河道邊,看著前面,就這麼靜靜坐著,彼此一句話也沒說。

吹過的風,吹透了林嵐的心,秋天的風沒來由的包含著冬天的冰冷刺骨。

一切美好都只是那個大雨驟停的夏天的午後,夾雜著自已的幻想,夾雜著不成熟的少年情感,夾雜著對於未來的美好想象,或許那份情感,早就被吹散在今天的風裡,被熄滅在每次滿心期待的雨後。

林嵐知道,秋天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

他將外套搭在林嵐肩膀,傳來一絲絲溫暖,他對林嵐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們還是我們。以後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這次我回來,是和你告別的,以後或許再也不可能再見面了,我會記得我們一起去爬山的快樂記憶,但是希望你好好的,你還有大好的未來,不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你可能只是當下沒有想明白,等你像我一樣大的時候,就會明白的。”

他拍了拍林嵐的肩膀,林嵐抬起頭笑笑。

“哥,你想多了吧,我能怎麼想呀,那就祝你一切平安順利吧。”

林嵐和他一起吃了晚飯,就回學校了,林嵐被風吹了一下午,感冒也才好一些,此刻只覺得頭暈暈沉沉,想趕緊回宿舍睡一會。

林嵐一進門就看到杜紹陽站在校園的花壇邊,看見林嵐,杜紹陽打了個招呼。

“你這是?”

“哦,我一個朋友要去遠方,過來道別,請了假去送他。”

林嵐匆匆回答完,就往宿舍跑,甚至沒有再看杜紹陽。

鄭心回到宿舍的時候,只看見面頰通紅的林嵐,摸了一把林嵐的額頭,鄭心嚇了一跳。

林嵐被鄭心拖拽攙扶著送到醫院,檢查完,掛上點滴,才靜下來。

“這下好了,真的可以請病假不用上晚自習了。”

“嗯嗯。”

林嵐咕隆著,聽不清楚說什麼。

“你一個人可以吧?需要我給你看著針嗎?”

鄭心問林嵐,林嵐清醒了許多,對鄭心說:“你快回學校吧,老師給你分配的事情你還沒弄好,就打針,我一個人可以,有護士的。”

“那好,我下課過來接你。”

鄭心安頓好林嵐就小跑回學校了,實在因為有一件晚自習結束前必須完成的工作。鄭心還是不放心林嵐,卻不得不先回去處理完自已的事。

林嵐在打點滴的椅子上坐著,此刻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屋子裡有幾個快滴完的病人,林嵐的腦海裡像過電影一樣,發生過的片段都過了一遍,於是,在心裡,就決定徹底放下了。

杜紹陽來的時候,就看見林嵐斜靠在椅子上,頭耷拉在扶手的地方,迷迷糊糊的像是睡著了,瓶子裡還有大半瓶子的點滴液體。

“林嵐。”

杜紹陽推了推林嵐,看起來是真的睡著了。

杜紹陽找了個凳子坐在林嵐旁邊,用手把林嵐的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扶正,看起來不那麼難受。

林嵐沒過一會兒突然醒了。

“你來啦,嚇了我一跳。夢到液體輸完都回血了。”

林嵐嘟囔著對杜紹陽說。

“嗯,鄭心去我們班找我了,說是晚上男生安全點,就讓我過來看著你輸液,送你回學校。”

“哦,還是鄭心最好了。”

杜紹陽笑笑,問林嵐。

“我看你都好的差不多了,怎麼突然就開始發燒了?”

“嗯,可能今天下午涼風吹多了,感冒也沒徹底好。”

“我看,還有想不開的心事吧。”

林嵐突然仰起臉,看著杜紹陽。

“你怎麼知道的?”

“你嘴裡的朋友,不就是從霍城回來的那個朋友嗎?那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曾經是,現在和未來都不是,沒有什麼重要的朋友,可能只是習慣,想象出了一個我認為很重要的朋友。”

“有機會,你可以給我講講這故事,把快樂分給我一半,你就會多一些開心了。”

林嵐抬起頭,第一次認真的看杜紹陽,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已的杜紹陽。

“好哥們就是不一樣。”

林嵐的嘴裡就冒出這一句回答,林嵐在心裡想著:

“再也再也不可以,混雜自已想象的感情在朋友情誼裡面,任何感情都不及友情真實輕鬆。”

杜紹陽敲了林嵐,對著林嵐說。

“真不知道你這腦子裡除了學習,都裝著什麼?”

很久以後,林嵐每次獨自去醫院打點滴的時候,都在心裡想,在那個心神俱傷的夜晚,那個溫柔輕鬆的聲音,曾撫慰著自已受傷的心,治癒著時間給予自已的傷口。

優秀如他,自已是永遠追不上的,年少時的情感,是依賴,是習慣,也是仰慕,卻與愛無關,可能之於他,自已的心裡更多的,只有仰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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