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年擎輕笑出聲，無奈道：“阿嫪啊，你莫不是在逗我？”
“未曾。”莫三狗淡定搖頭，又抬眸看向年擎，正色道：“兄長，你我身在局中，不一定看得清所有事。這局棋，我破不得，兄長也解不了，可世上之人千萬，焉知旁人也如我們一般？”
年擎笑意散盡，似是察覺對方話中有話，眉間緩緩蹙起。
“阿嫪，你到底想說什麼？”
莫三狗覺著火候到了，直言道：“今日公主府之事，若論來由，兄長怎麼看？”
年擎眼眸微沉：“阿嫪是想說，此事並非單純的只是康寧郡主她們欲對付你？”
莫三狗直直的對上年擎的視線：“不瞞兄長，太子尋過我。”
【莫三狗！！！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男主什麼時候找過你！你怎麼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一二一二在莫三狗腦中暴跳如雷，莫三狗一派淡然，面上絲毫不顯。
【從公主府西廂回宴席的路上遇見他時，難道不是？後來他還視線不明的看著我！他分明是早就知曉康寧郡主她們的計劃，卻不阻止，甚至還利用她們的計劃，要特意去上演一波英雄救美的把戲。】
【你根本沒有證據，這都只是你的揣測！】
【我更相信我的直覺。】
【你你你——】
【而且，有沒有這個直覺，或者有沒有這些想法……其實都不重要。因為結果都是，我會避免和祁宏燭相識，也依舊會這樣告訴年擎，所以這猜測真假與否也都不重要。】
【為什麼？？？】
【我早就說過的。】
【？？？】
“他尋你作甚？”年擎臉色一沉，眸底暗流湧動。
莫三狗不答反問：“兄長覺著呢？”
年擎眼眸微眯，周身氣息都凌厲了起來。
莫三狗恍若未覺，還有閒情的從棋奩中輕捻起一顆黑棋，慢悠悠的把玩了起來。
她的視線落在棋盤之上，緩緩道：“如今這棋看似難分勝負，必然和棋，也似乎能達到一種默契無聲的平衡，但世事無常，兄長當真就如此了嗎？”
半晌，年擎輕聲一嘆，語重心長的開口：“阿嫪，你只需好好的，旁的你無須——”
“兄長。”莫三狗肅然打斷，她抬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年擎。
【統子，這個時代有關於孔融的典故嗎？我要是跟他講《世說新語》裡孔融倆兒子下棋的故事，他能知道不？】
【……不能。】
【嘖！果然吶，沒有歷史考究的時代就是難！】
【……】
莫三狗心累，最後只道：“兄長，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
年擎微愣。
莫三狗繼續道：“我們與兄長是一家人，早就身在局中，萬般由不得人，許多事並非都是那樣的想當然。”
她拿著黑棋在棋盤上點了點，清脆的敲木聲響徹一時靜謐的書房，也直擊心頭。
“如今這局好似一盤和棋，但那只是因為黑白兩棋誰也沒尋見破局之法。”她神色認真，嗓音微沉：“可若是被誰先尋見了取勝之法呢？那另一方，不就極大可能只能等待宰割？”
年擎一瞬不瞬的對上莫三狗的雙眸。
須臾，他勾了勾唇：“所以？”
見年擎已然明瞭，莫三狗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與其就這樣看著這好似平衡的黑棋與白棋，不如自已破局。”
年擎挑挑眉，垂眸看著棋局，輕笑道：“如何破？這盤棋，我與阿嫪一樣，可都沒法子呢？”
莫三狗緩緩勾唇，將手裡的黑棋扔回了棋奩，又繼續上手將棋盤上擺好的黑棋一一揀回。
“既然不能破，便毀局。”
她聲音淡淡，一下一下的敲擊在年擎心間。他看看莫三狗又看看棋盤。
棋盤中的黑棋已然全無，他無奈一笑：“阿嫪，你這不是耍賴嗎？哪有這般下棋的？”
“耍賴又如何？”莫三狗不以為然，眸底閃過一絲狡黠：“我要贏局，而非贏棋。”
年擎看著滿盤只剩白棋的棋局，笑道：“所以，你覺著贏局的最好辦法，便是將對手直接踢出局？”
莫三狗揚唇道：“知我者，兄長也。”
年擎依舊揚著笑意，道：“若無對手，何以為局？”
莫三狗應答如流：“一局，並非只能有對手。而且，旁觀者也並非只能被動等待成局。”
四目相對，似千言萬語流轉，未叫旁人瞭然一分。
一·不瞭解·二·旁·一·人·二：？？？
一室靜謐，兩人半晌未言，年擎長舒了一口氣，隨即慢騰騰的站起身來。
他站在窗柩邊，面對著窗外，臉龐被晚霞染得微紅。他俯瞰著樓外美景，緩緩道：“若是局成，最後卻成就了另一對手，何如？”
莫三狗的聲音沉穩有力，只道：“我相信兄長。”
年擎扭頭看向莫三狗，眼眸裡閃過一絲怔然。
莫三狗起身站在另一邊，但面上卻是對著年擎。她微微揚著唇角：“兄長如今陷入所謂‘平局’，是因慢了一步，所以才如此被動。若是一切從頭開始，我知道，兄長一定可以。”
年擎眼簾微顫，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已的聲音：“你可知，自古君心難測，便是從頭開始，也難保結果。”
“我知。”莫三狗點頭，道：“父親離家多年，母親常伴青燈，不就是因此嗎。”
她言語微頓，循循善誘道：“人心難測，誰也不能保證。但人心之所以難測，是因為未準確拿捏其間。若是籌碼足夠，那君心便不會動搖。”
年擎苦笑：“能夠穩定君心的籌碼，何其艱難？便是當年父親交上虎符今上都未曾放鬆警惕，若非後來北方戰亂，朝中無人可用，父親又怎會重掌軍令？”
莫三狗神色堅定，語氣極為信任，定定道：“但我知道，兄長與父親是不同的，他不能辦到之事，你能。”
【狗子，我懷疑你在PUA反派？】
【你不出聲，我也不會把你當啞巴！】
年擎眼眸微閃，喉間滾了滾，聲音隱隱發顫：“若最後……依舊敗了呢？”
“敗了便敗了。”莫三狗毫不在意，輕笑道：“難不成還能比現在這一局更差？”
年擎神色怔松，一時無言。
莫三狗眉眼微彎，鄭重道：“兄長，我們是一家人，所以我們都會同你一起共進退。”
【嘖嘖嘖……好一個情真意切啊！狗子，你這忽悠起人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啊~】
【閉嘴！】
微風拂過，外間草木輕晃，房中書案上的紙張翻響，房內被天際的晚霞染上一絲緋紅。
年擎心頭微動，聽著屋內屋外的沙沙作響聲，垂在袖間的指尖不可控的顫了顫。
良久，他嘴唇翕動。
一聲低沉輕緩的“好”字揚於風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