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最怕的就是動手術,主刀醫生是林建國的初中同學,名叫任志軍。當年初中時,林建國的成績比他好,可是家庭成分遠不如任志軍,任志軍的爸爸是南下幹部,母親是鄉婦聯主任,於是任志軍上了工農兵大學,而林建國的成分卻是“地主”(林白的太公買了十幾畝地,就評了地主),不準升學了。從此,林建國只能從事底層的體力工作,先是務農,後來就是進工廠當臨時工,再後來成為搬運工。而任志軍則不同了,先是上了高中,畢業後包送至醫科大學讀書,大學畢業就來到了縣城當體面的外科醫生。這十多年來,林建國為了生存拼命掙扎,任志軍則風光無限,穿著白大褂到處受人尊敬,連縣裡的領導都拍他馬屁。聽說這幾年他還置了好多房產、店鋪,人稱“外科一把刀”。這外號除了稱讚他醫術高明之外,還有諷刺他收受紅包的意思。據說他收的紅包金額還比較大,病人家屬如果不送紅包,他會暗示討要,不然就拒絕主刀。

儘管是老同學,為了兒子的健康考慮,林建國還是決定給老同學送點禮。那天他準備了兩斤上好的茶葉,外加五百塊現金來到了任志軍的辦公室。任志軍還是念及舊情的,滿臉堆笑,還請邊上的護士小姐給林白爸泡了茶。林建國卻是坐立不安,老同學相逢,竟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簡單寒暄了幾句,任大夫就要忙著招呼其他的病人。林建國知趣地站起來,將紅包塞在他的白大褂口袋裡,轉身就想離開。任志軍一把抓住了林建國的手,推辭道:“我們是老同學,千萬不要來這一套,這是要毀了我的清廉!茶我收下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哈——”

動手術那天,林白還是非常的緊張害怕,頻繁地上衛生間,想小便又尿不出來。打麻醉的醫生走過來了,穿著深綠色的手術服,戴著白色的醫用口罩。

“你是什麼病呀?”她輕聲地問林白。

“慢性闌尾炎——原本不想開刀的——後來還是疼——”林白如實相告。

“慢性?還需要動手術?完全可以藥物控制的!你可知道手術是非常傷身體的?比如這麻藥就有很大的副作用!”聽聲音,麻醉醫生好像是個小姑娘,應該參加工作不久。她一邊準備麻藥,一邊跟林白閒聊著。

林白突然也有點後悔了,可是現在已經進手術室了,總不能變卦吧?更何況自已還辦了休學手續。

“哎——聽天由命吧!”林白心理這樣想著。

麻醉醫生嘆了口氣,開始給林白講解術前術後的一些注意事項,林白聽得很煩,也更加緊張起來。

這麻藥是半麻,也就是說頭腦始終是清醒的,只是腹部以下會失去知覺。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爸爸的同學任志軍也進來了,他問了問麻醉醫生,然後按了按林白的肚子。

“這兒疼嗎?”任大夫輕聲地問道。

“不疼——”儘管麻藥已經起作用了,可是林白還是感覺到了手術刀的冰冷。

“可以開始了!”任大夫提醒身邊的醫生和護士。

在無影燈下,林白清晰地看到醫生和護士在不停地忙碌著,各種器械遞來遞去,有條不紊。只是林白腹部以下一點知覺也沒有了,他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任憑屠夫的宰割。

手術好像不是很順利,因為持續時間比較長,任大夫已是滿頭大汗,將近一個小時後,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這裡交給你們了!”任大夫交待了一下邊上的助手,又朝林白微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

林白很快被抬到了病房,爸爸媽媽,還有姐姐早在那兒等候多時了。

“醫生說現在麻藥還沒有過去,千萬不能睡著!”爸爸在林白的耳邊不時地提醒。

“如果疼,你就說哈——麻藥過去了,肯定會很疼的!要堅持一下!”媽媽也關切地提醒道。

“由於時間耽誤了,闌尾發炎嚴重,潰爛處已經刮不乾淨了,所以傷口也比較大,縫了六針——”傍晚查房時,任志軍跟爸爸這樣說著,林白聽得一清二楚。

深夜時分,林白疼得實在受不住了,就拼命地喊叫,值班護士連忙趕來,拿著血壓計反覆測量。

“血壓是正常的!堅持一下,如果實在堅持不住,那就吃一粒止疼片吧!”護士小姐隨即遞給陪護的林建國一粒藥丸,匆匆忙忙地走了。

此時已經夜深了,爸爸也累壞了,眯著眼在邊上的靠椅上睡著了,林白聽著爸爸的鼾聲,一宿沒睡。

第二天清晨,林白還是感覺疼,而且不能吃東西,飢餓讓他更加難以忍受。

“白啊,明天你姐休息,不去學裁縫了,她說給你燉一隻鴿子,補補身體——”林建國睡眼惺忪地說道。

“白天我不能陪你了,這幾天碼頭的活比較多,我還要去一下公司總部,你照顧好自已,如果有急事,就按床邊的鈴哈——”林建國說著,就在外面的盥洗室簡單洗漱了一下,急急離開了。

這病房可容納六張床,林白就在門口的第一張床位。第二天,也住進了一位小夥,也是闌尾炎,邊上還有一位女朋友,兩人不時地打情罵俏,摟摟抱抱,林白感到很尷尬,想起身離開,無奈又動彈不得。

第三天,林白終於可以下床走動了,只是刀口還隱隱作痛,腹肌根本不敢用力。

中午時分,他就坐在病房的陽臺上,看著一群護士穿著白大褂從食堂裡出來,有說有笑的,飄然而過,真像白衣天使啊!此時林白有點神往。

“原來外面的生活如此美好!我將來也要娶一個白衣天使—-”林白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動力和勇氣。

此時姐姐也來了,她用保溫瓶盛了一隻鴿子,林白開啟時,香氣撲鼻,垂涎欲滴。邊上的病友紛紛羨慕道:“你姐對你真好啊!”林白不住地點頭,心中充滿了感激。

表姐也在這家醫院當護士,剛參加工作不久,那天她也穿著白大褂抽空來看他了,讓林白倍感自豪。其實表姐也是挺可憐的孩子,前幾年姨父出了交通事故,不幸離世了,姨母又改嫁了,家庭的變故讓她身心憔悴,難以應對。

幸好表姐成績優秀,自已又非常努力,初中畢業就考上了衛校,一畢業便分到了這家縣立醫院,成了人人羨慕的“白衣天使”。

林白決心向表姐學習,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為家人爭光。

哪怕在病房這樣嘈雜的環境下,他也沒有忘記學習,天天看書做數學題,立志明年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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