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順著檻窗的縫隙透進房中,洋洋灑落在雕花床幔上,青容揉揉惺忪睡眼,扶著被衾從床上坐了起來。

白芷推門而入,她是青容的另一個貼身侍女。

身為沈家的掌上明珠,沈青容的衣食住行事無鉅細都有人安排妥當。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女,白芷和冬青,是她的祖母唐氏精心挑選的,自小同她長大,不比她年長几歲。

唐氏出自將門,挑人的眼光與旁人頗有不同,白芷和冬青都在唐家軍歷練了幾年,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

白芷將陶盆放在六足楠木高面盆架上,著手擰乾絲帕遞給沈青容,她揉揉眉心,接過絲帕淨面。

“女郎,女郎——” 屋門本就半掩著,冬青有些急促的進門,語氣還帶著半喘。

“方才司禮監來人了,任命大郎君為渭州長史,與您同行,翌日出發。”

“什麼!”

青容站了起來,絲帕滾落到了地上。

“哥哥在哪?”

“大郎君一早就去正幾堂了。”

哥哥今日沒有上朝。

聯想起昨日他沉著的應對,他莫不是自請調任渭州吧。

青容穩了穩神,拿起妝臺上的如意紋細梳, “簪發吧,我也該去同祖母請安了。”

……

梳洗過後,青容來到唐氏所居的正幾堂,每日卯時末她都會來這裡請安,陪祖母一同用早膳。

“阿容來啦。”

唐氏瞧著孫女踏入堂廳,眼角帶笑的喊道。

“祖母,阿容今日來晚了。”

青容上前挽住唐氏的胳膊。

正幾堂的案桌前,沈長洲正端坐著唐氏左側,專心的扇動著面前的粥碗。

沈長洲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你自是個會躲懶的。”

唐氏拍了拍她的手,“哈哈,給你準備了鱔魚粥,快趁熱喝吧。”

嫰滑的鱔魚粥冒著熱氣,青容執勺攪動著粥面,趁熱氣未消散時,送了一口粥入口中,香甜的米漿伴著鱔魚的香味在嘴裡化開。

青容心中有些疑惑,祖母瞧著面色如常,難道哥哥沒有將去渭州的事告訴祖母嗎?

思忖之時,唐氏就開口了。

“阿容,聖上遣你去渭州的事情,你兄長已經同我說了。”

“他自請調任渭州,也能對你照顧一二。”

青容放下手中的勺柄,欲言又止。

若她和哥哥都離開了京城,祖父在昭獄中該怎麼辦。

“我知道你擔心你祖父。”

唐氏神色自若,“你們就算呆在京城,也是無用。稍有差錯,還容易叫人鑽了空子。”

沈長洲將粥碗穩穩地放下,他很贊同祖母的話。沈家近年來都不太平,先是祖父下獄,父親外任。

如今要叫青容去渭州克瘴,不知道是何人在聖上耳邊吹的風。這京中,就像是有隻無形之手在攪弄風雲。

沈長洲道,“我已找人去探問過,祖父在獄中並未受到苛待,想來聖上對沈家還留有餘地。”

唐氏笑著搖搖頭,語氣淡然,“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這是勸他們兄妹莫因一時失意而多慮。

唐氏飲了口手中的熱茶,看向青容。

“我倒覺得這不見的是件壞事。”

“我出生在同州軍營,幼時隨父行軍見過北川的白雪皚皚,贛州的砂岩峰林,也見過邊塞的孤煙黃沙。”

唐氏的眼裡泛了一絲微瀾,

“京中的高門女子大多宥於宅院,困於這四方之地。殊不知,能遍歷山川乃是人生幸事。”

一席話讓青容心裡泛酸,一雙碧眸裡盡是溼意。

“你身子弱,助息丹的藥方記的多謄抄幾份,以備不時之需。還有些用的上的物件,我得吩咐冬青給你帶上。”

“多謝祖母——”

——————

明月居里,白芷和冬青正在收拾行囊。

如今大暑方過,京城正將涼爽之際,北地卻是不同,禦寒的棉襖都得置備妥當。

渭州路途遙遠,只恐藥材難覓,助息丹的藥劑也得帶足。

青容吩咐了幾句讓二人各自準備,她回到閨房內室,開啟慈溪道帶回來的小匣子,看著手稿上的梵語出神。

外祖父當真有帶過北域古籍回京嗎?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昏暗。青容將手稿疊理齊整放回匣內,望了望陰沉沉的天。

若論北域的事,還有一個人或許能知曉。

“冬青,備車,我要出府一趟。”

要去的地方不好引人注意,青容沒有讓馬伕隨行,而是讓冬青換來一身男子裝束,作小廝模樣來駕車。

青容帶著帷帽上了馬車。

“女郎,咱們要去哪兒?”

青容壓低了聲音,“西坊街。”

西坊街在城北,不同於城裡的繁華,這裡多是往來京城的旅人落腳的地方,若非假日時節,這裡都冷清的很。

青容壓低了幃帽,將小臉遮得嚴實,踩著腳跺下車,快步朝著一條青石板小徑走去,冬青跟著身後,繞過了幾條熱鬧的巷口,來到一座雅緻的院門前。

冬青上前扣動鐵鈴,不過片刻,一個年約四旬的老媼把門側開了一條細縫,一雙黝黑的眼睛從門內探出來。

“什麼人?”

“嬤嬤,我是從慈溪道過來的,想見見月姑姑。”

老媼的手停頓了片刻,對著她上下打量,滿是皺紋的面上看不清神色, “進來吧。”

院子不大,西北角種了一排蔥鬱的翠竹,正北方是一簇簇盛放的月季,中間幾座玲瓏的山石擺放的錯落有致,旁邊還有一方碧曲水池,無不顯示著主人的格調。

月姑姑是隨外祖父一同從北地回來的,只說是在邊關長大的孤女,機緣巧合下被外祖父認作義女帶回京城。

她不願住在慈溪道,也從不提及北地的往事,自外祖父去世後,一直獨居於西坊街。

月姑姑善琴藝,曉佛理,其實也是個淡泊之人。只是母親覺得她來歷不明,性格怪癖,素來不喜與她交往,因而青容與她也鮮少見面,只逢年過節偶然見上一回。

老媼的聲音悠悠傳來,

“女郎君,月姑在裡面等你。”

青容點點頭。

屋裡的光線有些暗,面容清秀的女子臨窗站立,清瘦的身姿著一襲白裙衣袂飄然。

“姑姑,青容深夜拜訪,叨擾了。”

月姑看著推門進來的少女,一雙杏眸清波流盼,螓首蛾眉,神似秋水,身上帶了一股輕靈之氣。

月姑只瞧了她一眼就轉過身去,

“你找我有什麼事?”

青容並不在意她的冷淡語氣,露出淡淡一笑,

“是有些事情想請教月姑姑。”

月姑緩步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示意青容坐下。

青容接過茶,緩緩問道,

“姑姑可曾聽說過北域古籍,記載了剋制北地冷障的方法?”

月姑蹙眉看她,“你自哪聽說的這些?”

“宮裡。”

月姑目光微滯,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蜷縮起來,片刻才回過神來。

“北地的事情與你無關,閒事莫管。”

看來她真的知道些什麼。青容對上她的視線,也不再隱瞞,將事情和盤托出。

“只怕是不行了,聖上也知道了此事。如今外祖父不在了,聖上命我繼其衣缽,即刻啟程去渭州,以克冷瘴。”

月姑倏然轉過身,凝視著青容, “他要你去北地?”

“只去渭州,應當到不了北地。”

月姑冷笑出聲,垂下了視線。

“那可說不準。”

看她似不願多說,青容也不強求,轉身看向身旁的琴案。

琴案上放著一張造型精秀的古琴,慄殼色漆,面桐底梓,琴底如蕉葉之莖流暢秀雅,琴身兩側分別鐫刻了梅花,是把上等材質的蕉葉。

“臨別在即,不知月姑姑可否彈奏一曲?”

月姑已從剛才的怔然中恢復過來,緩緩走到琴案前坐下,調息凝神,纖細的手指往琴身上一探一揉,如同一望無邊的湖水裡泛起的水波。

漣漪一陣一陣繚繞盪漾,春日和風鳥兒在湖面上飛來飛去,隨著“崢——”的一聲,琴聲轉入跳躍激昂,倏急倏慢,鏗鏗鏘鏘,如連綿不斷的波濤奔騰翻湧,暴雨傾注而下。

彈奏的是《瀟湘曲》,《瀟湘曲》的來歷,是說前朝琴者郭楚望遇戰亂而隱居衡山,一日見遠山為雲水所蔽的奇景而著此曲,以表時勢飄零,故國不在的感概。

風雨逐漸停歇,曲調低沉婉轉,悠悠揚揚,哀哀慼戚,如風雨的餘波繚繞湖面,隨著撥指一聲曲畢。

青容聽的入神, “月姑姑的琴藝當真是出神入化。”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會再見,月姑姑多保重。”

青容帶上了幃帽準備離開,

“等等——”

月姑定神望向青容,一雙烏瞳在黑夜裡顯得明澈透亮,只見她右手在琴底摸索了一陣,緩緩抽出一卷泛黃的書帛遞給青容。

“拿去吧。”

青容藉著稀鬆灑下的月光看清了卷軸上的題字,是梵文。

———《納揭圖經》

青容仍在愣神看著,突覺一陣冰涼之意貼上腕間,折射出銀色的光芒。

是月姑將一個銀鐲戴到了她的腕上。

“戰事不休,禍綿不盡。願此物能護你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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