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很由著我們。”銀鈺突然開口說道。
漫凌點頭。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曾注意遠在皇城裡的局勢。權力的更迭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哪怕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不能算百分百的世外桃源，更何況開封富庶，人來人往，雖勢力構成簡單，但也不是完全的清水。
曹太后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女子，她的身後沒有根系錯綜複雜的母族，新上任的小皇帝雖是她的親子，但自小沒有養在身邊，沒有什麼情分。她需要穩固自已兒子的皇位，首先就要穩固太后的位置，沒有外戚，就只能自已培養勢力。
辦女子學堂，教習貴女知識是不假，但透過這一個學堂拉攏世家大族也是真。崔家是望族，雖根基在濮陽，但在京裡也算排得上名號的世家。
可惜這一輩的崔家沒有女眷。想來他們若因為這事抗拒，必定會得罪太后，畢竟算起來，她們身上也有崔家的血脈，也算崔家的小姐。
可是...
她這麼思量著，銀鈺察覺到她的沉默。“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開口道。
漫凌抬頭與她對視，看見那雙有些煩躁但還尚算平靜的眼睛，“你做什麼我自然都支援，我也知道這一趟非去不可，天塌了沒有人為我們頂著，我也不可能讓祖父因為我們得罪整個崔家。”
“我只是捨不得。” 在乎的人和物很少，不代表她不在乎。開封已經是她的家了。
漫凌心下感懷，她想到祖父也已經年老了。雖然古人生育年紀早，但祖父也已年過半百，至少還有十五年的任期，身邊沒有人陪著實在讓人不能放心。
她一時有些茫然。這和現代離家去上大學完全不一樣。
“若是去了，我會想留在那兒。可是...”漫凌低著頭。
“你也捨不得。”銀鈺接上她的話。捨不得不僅是一向慈愛的祖父，還有開封平淡幸福的生活 。之前在現代，也不一定有這八年過得無憂無慮。
對她們來說都一樣的，這裡已經變成家了。有家人在府裡等著她們。
一時無言。空氣裡都瀰漫著沉寂。手邊的月季開了，還沾著露水，早晚溫差大 ，那花苞被露水綴滿，搖搖欲墜，對它來說已然成了負擔，可在人的眼裡又是一幅美景。
“等舅舅回來了，我們親自去問問他吧。也許有些事情讓我們知道了，會更容易做這個決定。”漫凌說道。
銀鈺不置可否。
她此生都會和漫凌捆綁在一起，她們知道彼此最根本的秘密，一個眼神就能知道 對方所想，這是別人無論怎麼去模仿都無法學取的默契。
但或許是她想的天真，在這個時代，哪有人能一輩子在一起，祖父不能，或許連漫凌也不能。此刻做的抉擇，也許在日後看來都算是多此一舉。
江無稜喝著茶，一旁的師爺小聲地問他，“提到去京裡，旁的姑娘應當高興才對，偏生大人家裡這兩個小姐與眾不同。”
江無稜嘆氣，他想到崔皓與他說的話。
那位早早故去的兒媳，崔明鏡。她很聰慧 ，知道她去世之後，留下的兩個女兒除了他這個老頭子無所依靠，母族的父親和兄長唯權力至上，若有日後用得到江昧和江瑄的地方，只怕也不會手軟。死之前給家裡去了封信，兩個女兒及笄之前崔家不得同江家來往。
她本想著 江無稜也許在及笄之前就能給女兒們選了婚事，沒想到他實在嬌慣孫女，愣是沒摁著她們接受自已不喜歡的夫君。
崔皓幼年是崔明鏡帶大的，他說了句肺腑之言。“若是以後被用來做聯姻的用具，還不如此時讓她們去京裡開開眼界，崔家在京中有人，我也會跟著兩個外甥女一同去，要是得了哪家公子的眼緣，討個自已歡心的夫婿，也算是件美事。”
江無稜此刻嘆息，也怪自已之前心疼兩個小丫頭，沒早早將她們嫁出去。
師爺聽他這麼一講，苦口婆心的勸道，“大人何必自責，我看兩位小姐也是極有主意的，比起草草嫁人，只怕更願意按著崔二公子的話去走。”
“你說的在理。我只怕丫頭們在京裡受了欺負，過得不順心，來往的信裡又不願多說。她們在我膝下長大，除了讀書，可從來沒受過什麼苦。”江無稜回道。
師爺嘆道，“您愛女心切，但這世上哪有人一帆風順，一點苦都不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