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這書是從將軍書房裡搜出來的？”
江溶月指尖捏著一本裝訂精美，封面卻空無一字的書籍。
隔著一張茶几的方氏這幾日愁得吃不下睡不著，嘴上長了一圈泡。她想找人商量，可夫君帶兵出城剿匪尚未歸來，所以見到江溶月上門，才忍不住把這事說出來。
“是啊，那日從箱籠裡開啟，最底下有一個布包。我還以為府裡小廝偷盜東西，將髒物藏在裡頭，沒曾想開啟，竟是要命的東西。”
“府中其他地方可查過了？”
“查了，這幾日我緊閉府門，裡裡外外全搜了一遍，只有這一本。可你也知曉，將軍向來不喜看書，一櫃子書都落了灰，這東西絕不可能是他的。”
“我相信將軍。”江溶月安撫住情緒激動的方氏，眸光落到書冊上又深沉了幾分。
她終於明白，前世將軍府是如何落敗的。
當今新帝主推文政，與先太子馬背上打江山的功績一比，自然不得民心，所以繼位後，曾有文壇大儒公然抨擊新帝名不正言不順。
那位大儒被抄家入獄，株連九族，所有書籍都成為大夏的禁忌。
而憑空出現在將軍府的書冊，正是大儒親手寫的一本詩詞。
裡頭雖沒有大逆不道之言，可這些年，因著新帝對武將的微妙心思，武官貶的貶，調的調，唯剩下鎮南將軍還屹立不倒，也是新帝防著戰亂再起，武將還有用武之地。
上一世，鎮南將軍府無故被皇上斥責，將軍連降三級，其中緣由卻從未對外洩露，想來便是因這本書冊。
這是皇上的逆鱗，也是不可揭露的秘密。
“溶月丫頭，你說這東西看著，總讓我心裡不踏實。將軍如今不在，我該如此處理，不若趕緊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方氏對這燙手山芋心驚膽戰，掏出袖中火摺子便要燒燬掉。
動手前，江溶月卻攔住她。
“夫人，對方是有備而來，難保燒了這一本，不會有第二本？”
“那該怎麼辦？”方氏聞言，神色更急。
這等政敵鬥爭，還是掉腦袋的事情，江溶月一時半會也想不出頭緒，沉吟片刻後話鋒一轉問道：“不知魏家二房姑娘的事情，夫人查得如何了？”
前幾日她還特地去信問過魏淑嫻，對方回信中十分氣憤，直為自家姐姐喊冤。
方氏冷不防被轉移了注意力，眉心緊皺道：“那魏家二房的姑娘是在榜下捉婿，兩家換庚帖的前兩天去普陀寺上香出的事。當時一幫乞丐闖出來攔馬車，驚擾女眷，其中一名乞丐為奪吃食跳上車，掀開簾子碰到了二房的姑娘，車駕還未回城，訊息便傳開了。”
說起這事，她深深嘆口氣，滿是同情：“這等無妄之災，非小姑娘所願，但城中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姑娘家的清白便這般被毀了。”
江溶月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情況與魏淑嫻信中所述大致相同，於是補充道：“魏三小姐同我說，乞丐並未觸碰到二姑娘，只匆匆闖進馬車，抓取桌上糕點便逃走了。事後，魏家派人去城中破廟尋那幫乞丐，也早已人去樓空。”
“那這便怪了。”曾經隨將軍四處征戰的方氏一聽便洞察到了不對之處：“當真餓極了，敢公然搶奪官宦人家小姐的吃食，又豈會只拿走一盤子點心？”
“不錯，魏家亦是覺得事有蹊蹺，可惜如今死無對證。”事發過去太久，江溶月託了錦繡坊的掌櫃去打聽，也尋不到那幫乞丐的下落了。
這時，方氏摸著下巴沉思道：“也不是毫無痕跡。宴會那日後，我便去查了程子謙此人，他在上京城名聲大得很，經常在學子聚集的文昌居與人比詩鬥詞，光是銀子便贏了不少。但他不喝酒不逛青樓，府中生活也節儉，還有一個對窮苦人家樂善好施的美名，每月初一都會去破廟接濟乞丐一些吃食。”
“接濟乞丐？”江溶月眉梢一揚。
“沒錯，但這事做得隱秘，也是程家奴僕透露的，往常他都是在城外幫著家裡施粥。”方氏洞若觀火，敏銳道：“若是正大光明沒藏著別的心思，接濟乞丐比施粥更易得賢名，按著魏家小姐的事情推測，他時常在城門口進出，不難把握魏家小姐行蹤。”
這便說得通了。
江溶月此刻幾乎確定，這就是真相。
可依舊缺乏證據。
“多謝夫人幫忙查證，此事我會同魏三小姐商量，繼續接著查。”江溶月微微躬身道謝，事情至此，真相已經與將軍府無關。
“你別跟我客氣，要不是你，我是萬萬沒想到程子謙是一個表裡不一之人。”方氏擺擺手，至今還一臉心有餘悸：“那日聽你所言，我盤問了後院角門的嬤嬤，確實是她收了一名小廝銀子，將望舒喜愛在池邊放風箏的事情透露出去。”
“那小廝，便是程子謙的人。”
江溶月毫不意外，前世那般心狠手辣之人，以破落勳貴門庭謀算將軍府嫡姑娘，定是費盡心思。
“夫人，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程家公子沒有暗害魏家小姐，一個剛退親不到半月之人便將主意打到望舒身上，也實非良人。”江溶月覺得是時候表態，阻止這段親事了。
先前只是言語試探，是因還未有真憑實據。
如今雖只是小小一隻風箏，然而以小見大，希望方氏能慎重考慮。
“我知道，你待望舒情同姐妹，絕不會害她。”方氏窺見她眼底的一絲緊張，再次拉起她的手嘆道：“你自小謹慎，心有成算，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壞望舒姻緣。尹家又是武將出身，這些年接觸的全是大老粗，偏生望舒喜歡文縐縐的書呆子。”
“那程子謙不是你提醒，當真是偽裝得天衣無縫，白玉無瑕一塊。怕是日後真當了將軍的乘龍快婿，我們也只會讓望舒賢良淑德些，莫要亂鬧脾氣。”
想想，方氏都一陣後怕。
而江溶月也是心情沉重。
只因上一世，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