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功夫熊貓——彭濤線

第7章 功夫熊貓——彭濤線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地球上有8-9種熊，唯獨中國的熊貓不吃肉。

據檢測，熊貓丟了一個能夠從肉食中品嚐到鮮味的基因（T1R1）。

熊貓吃竹子是因為腸道中有很多能夠消化纖維素的菌群。考拉也是靠腸道菌群消化桉樹葉的，所以小考拉生下來要吃媽媽的糞便，以獲得菌群。

愚人節玩笑

彭濤是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雅安基地飼養中心工作的飼養員。

彭濤經常調整電視，把給熊貓播放的動畫片切換到新聞頻道，因為他炒股。

老股民教育他，炒股想賺錢，必須聽黨的話。

所以，彭濤每天必看新聞聯播和類似的省臺節目。

2020年春節期間，新聞聯播一直在追蹤播放一群大象從西雙版納向北遷徙的實況，經歷各地群眾齊心協力，大象終於十分不情願地被請回故鄉。

2020年3月15日，新聞聯播在播放每年一遭的315晚會前插播了一則新聞，廣西某市的野生動物園夜間忘記關門，導致幾十只鴕鳥集體越獄。

鏡頭中，深夜，無人，一群鴕鳥在寬闊的柏油路上狂奔，沉重的腳步引起路邊停放的私家車不停地報警。

從小到大，彭濤形成的思維模式就是獨特的逆向思維和發散性思維，被同事、朋友、親戚們不理解，遭到嘲笑。

彭濤總是感覺，人類的語言難以表達人類大腦中產生的思維。

每每，大腦產生了很深刻、很有邏輯的思想，卻難以表達成準確的語言。

好在，彭濤的感覺與判斷總能夠得到妻子的支援；事情奇怪之處，就是無論如何說服不了領導。

每每去寺廟拜佛，彭濤總是祈禱獲得領導的認同和加薪。

彭濤最大的疑惑：難道我生活的世界與領導的世界不一樣嗎？

在繁育基地，彭濤的綽號是彭老邪。

在繁育基地工作了十幾年的彭濤，經歷過艱苦的歲月。

曾經，飼養員餵養剛出生的熊貓時，必須穿上熊貓服抹上熊貓的糞便以掩蓋人類的氣味。因為殘忍的人類，把熊貓的幼崽從他們的母親身邊奪走，以促使母熊貓再次發情。

彭濤是最早提出沒有必要穿熊貓服照顧初生大熊貓的飼養員，為此曾經遭批評三年。

後來，大家發現的確沒有必要穿那厚重的行頭，慶賀了一番，把最早提議者忘在一邊。

基地的其他飼養員把熊貓當成一種動物，甚至有人認為它們是畜生，而彭濤根據自已的經歷認為，熊貓也是有感覺有意識有情感的生命，與自已的孩子沒有差別。

尤其是彭濤的兒子出生後，他把熊貓寶寶的搖籃和自已兒子的小床放在一起，同等照顧。

彭濤曾犯錯，忙碌中，把給熊貓寶寶的奶瓶塞進兒子嘴裡——因為兒子在哭鬧。

察覺出錯誤之後，彭濤猶豫了一會兒，掃了一眼在一旁忙碌的妻子——妻子沒有察覺。於是，彭濤偷偷把給兒子沖泡的奶粉塞進熊貓寶寶嘴中。

那隻熊貓叫淘淘，從小異常活躍，彭濤每每稱呼它淘氣。

從2018年起，地跨川、陝、甘三省，幅員面積達萬平方公里的大熊貓國家公園開始規劃建設，由此形成大熊貓就地保護體系。

所以，在彭濤休年假前幾天，基地書記還強調說，早就該把熊貓野放了——既然國家已經在景區外投入了大筆資金，景區內理所應當可以節省一點費用。

2020年3月31日晚間，彭濤費勁千辛萬苦攜妻帶子回到巴中老家。

從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雅安基地回到巴中鄉下用了彭濤一家3天時間。

從雅安到巴中距離並不遠，但是，由於處於封控期間，受疫情影響，公共交通執行十分不正常。

3月29日，休年假的第一天，早上妻子收拾東西慢了一點點，錯過了去雅安的通勤車。於是，一家三口在景區辦公樓前的空場上足足等了2個小時，面面相覷。

疫情期間，景區關閉了，沒有遊客。

彭濤打電話給有車的同事，希望有人抽空送一下，大家都堅定地認為這是彭老邪的惡作劇，根本不想被捉弄。

9歲的兒子等不及了，於是一家三口揹著行囊從碧峰峽風景區向雅安步行。

由於疫情封控，山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可以順路搭乘的運輸車輛。

途徑山區的小村莊，彭濤看到，在村口，一名戴口罩的壯漢手持關雲長的武器——青龍偃月刀端坐在太師椅上，虎視眈眈注視任何試圖接近村莊的外人。

下山後，進入市區前，彭濤看到另外一個村莊的民房外，幾名勞工在忙碌著將建築工地的隔板封鎖進出村子的公路。

途徑高速口時，借休息，彭濤觀察了路況，高速公路已經封閉。

步行趕到雅安汽車站時，已過中午。

彭濤發現，長途汽車站已經關閉，一輛進出車輛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工作人員。

想吃飯都找不到開張的餐館，於是三人簡單吃了點給兒子帶的零食。

一家三口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行走，感覺自已像是地球上最後的三個活人。

突然，有輛小型皮卡車路過，彭濤急忙揮手打招呼。

運貨的司機好心，答應順路送一家人到成都的某傢俱城附近。

恐怖的是，司機送一家人抵達成都城外時，被警察攔住，勸返。

司機焦急地向警察解釋，要給城裡的老闆送貨。

警察指著路上長長一隊送蔬菜的大貨車，解釋，沒有特別通行證連蔬菜都送不進城裡。

彭濤一家謝過皮卡司機，下車想辦法。

絕望中，彭濤只能聯絡在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大熊貓基地，原成都動物園）工作的大學同學老么。

老么在成都大熊貓基地已經被升級成靈長類的小組長。

出於同宿舍幾年的情誼，老么開車從市裡趕到彭濤被攔截的路口。

由於有市政府的特別檔案，老么開車把彭濤一家送到巴中市郊外。

高速被封閉了，老么的私家車只能走國道。

路上交談得知，成都已經開始實行健康碼，要在有效期內檢驗過核酸才有綠碼。

彭濤有些困惑，雅安基地有很先進的為熊貓測基因的裝置，自已請假時主任沒有說還要綠碼的需求，否則，自已應該在離開基地前測一測與熊貓的基因究竟有多大差異。

在巴中市的國道檢查站，老么的車被警察攔截，不允許跨區流動。

無奈，老么只能把彭濤一家放在檢查站返回。

彭濤一家被送到縣城的旅館強制隔離。

好在，全國封控的緊張局勢過去，只有武漢處於較高的防疫措施下，彭濤被迫住了兩天旅館就結束了隔離。

打電話通知父母，彭濤的父母很盼望見到孫子，從村子裡找親戚到縣城把一家接回。

2020年4月1日，愚人節。

彭濤的30天休假假期才剛剛開始。

中午12點，省電視臺播報了一則短新聞：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臥龍保護區的大約400只大熊貓和雅安基地的約200只大熊貓不約而同地集體逃走了！

彭濤從沙發上跌坐地面！

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已的工作範圍，彭濤和妻子對視了一會兒，“這愚人節玩笑開大了吧？”

但他仍然不放心，萬一這條新聞是真的，夫妻二人的鐵飯碗長腿逃跑了！

於是，遲疑了半小時，他撥通了基地領導的電話，在電話對方，領導急得要哭了：“你們在的時候十幾年都沒有出事。你們一休假，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趕快回來！找熊貓！”

彭濤想辯解，自已的30天假期剛剛開始，不能就這樣被毀了吧？

領導理直氣壯地回覆，把熊貓找回來給你們放假40天！

大圍捕

2020年4月4日，疫情期間，彭濤夫婦帶著因假期被取消失望至極的兒子用了兩天時間趕回雅安基地。

彭濤很尷尬地看到，平日裡熱鬧非凡的養殖基地，只剩下兩隻最年長的熊貓，在懶洋洋吃著飼養員投放的食物，數百頭熊貓（連同幼崽）無影無蹤了！

彭濤慶幸，書記講的節約經費的目標已經實現。

領導告訴他們，事態比想象的嚴重，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也逃跑了超500只熊貓，最新的訊息已經被封鎖，不允許媒體報道了。

彭濤困惑，熊貓們是開了多大的腦洞才從盤查嚴密的警察叔叔堵截下逃走的？

領導繼續講，幾天前，養殖基地內部能開車的職工，連同廚房的大師傅都開著各式各樣的車輛外出追蹤熊貓去了。其他的同事很多不得不開著私家車或者從親戚家借來的SUV出發了，每輛車上都或多或少裝載了一些熊貓平日愛吃的食物。由於彭濤夫婦都有駕照B本，本應該是搜尋主力的（只是休假了不方便通知回來）。擁有駕照A本的基地黨委書記專程到雅安市中心小學借了一輛大型校車，裝滿了熊貓食物也於昨天出發了。

4月5日一清早，彭濤夫婦開著省大熊貓基金會支援的廂式貨車，裡面放了幾十筐大約夠50只熊貓吃一天的食物，有他們愛吃的胡蘿蔔、嫩竹筍、蘋果等，出發向西北方向山區尋找熊貓。

由於兒子向學校請的假期沒有結束，他不想提前返校，彭濤夫婦只有帶上兒子出發，告訴他，這是一趟像愛麗絲漫遊奇境一樣神奇的旅行。

兒子十分不情願，要吃奶奶做的回鍋肉。

彭濤只有耐下性子向兒子承諾，“找到熊貓後我陪你好好玩10天。好不好？”

見兒子氣嘟嘟爬上貨車駕駛室並坐好後，彭濤向一旁送行的基地領導揮手道別，一腳油門把貨車開向漫長旅途。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彭濤的兒子小時候經常與熊貓寶寶一起玩耍，有什麼零食都分著吃。

一家人從內心對熊貓有一種特殊感情，認為這種動物比人們想象的聰明。

外出搜尋後，彭濤驅車，根據主任提供的資訊經四姑娘山繞到阿壩，在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與同行交流了半天。據描述，部分發情的雄性熊貓夜間突襲控制室，暴力破壞了監控設施，打傷了幾名保安，放走了基地大大小小的幾百只熊貓。

彭濤聽了，笑得前仰後合，想必自已所在單位也經歷了類似的恐怖事件。

回到車上後，彭濤對妻子講，如果找不回來大熊貓，他決定改行投身電影事業，拍一部叫《熊貓星球》的電影。

很快，壞訊息傳來，在秦嶺南麓的大熊貓培育基地的幾十只大熊貓也於2天前失蹤。

三個不同單位的主任聯合起來，建立了“聯合領導\/反恐”工作組，同時求助四川和陝西省委，調集了1900名武警戰士共同參與搜尋，並且請求國家派最先進的衛星支援追蹤。

然而，與遷徙的大象不同，這麼多熊貓竟然從地球上消失了！

彭濤與一小隊武警戰士和阿壩繁育中心的兩名工作人員一道，根據指示在茂縣附近的山區徒步搜尋了一週，沒有找到熊貓的蹤跡。

相對廣袤的大山，十幾人的小隊，徒步能夠視檢的區域太有限了，彭濤向領導提出，增派人手，並且需要呼叫能夠夜間紅外成像的衛星參與搜尋。

同時，彭濤向“反恐領導小組”提出，根據陝西大熊貓逃走比四川晚的事件，懷疑熊貓集體向北方向逃走了，應該加大力度向陝西境內尋找。

由於搜尋一週沒有結果，四川省調集了5萬名現役軍人參與大山搜尋，但是，彭濤提出的在陝西境內搜尋的觀點被群嘲了一頓。

聽主任講，有幾名在九寨溝搜尋的同事發現了熊貓的糞便。

彭濤在廣漢的菜市場門口丟掉了從雅安帶出來的全部蔬菜，因為忘記操作製冷，已經有部分腐爛了。彭濤用領導劃撥的熊貓伙食經費買好了40大筐嫩竹筍、胡蘿蔔和蘋果。

從九寨溝搜尋了一週，彭濤確定，發現的熊貓糞便只是1-2頭熊貓的排洩物，不是幾百頭的群落痕跡。

於是，彭濤的觀點再一次遭到群嘲。

在九寨溝景區，彭濤先後遇到了雅安基地的副主任和書記，二人要求所有的職工分頭搜尋，便獨自驅車去武警和軍隊設定的聯絡點開會。

遭到嘲笑後，彭濤不再急於為搜尋工作出主意，帶著妻子和兒子悠然自得地遊覽了5A級景區九寨溝的景色，一家人格外高興。

很快傳來訊息，有牧民在接近甘南草原的山區見過比較密集的大型野生動物腳印，還有戰士陸續在金川縣、丹巴縣、黑水縣、松潘縣、平武縣、文縣附近的山區發現熊貓的糞便。

於是，與彭濤一起的幾名熊貓工作者被分頭派往不同地點，彭濤一家落單。

無意間，彭濤從妻子加入的買東西打折群裡看到，有幾家陝西省洛川縣的果商在縣城旁租賃的冷庫遭到流氓或黑社會洗劫，破壞了大量的蘋果庫存，引起蘋果漲價。

彭濤聯絡了訊息釋出者，得知，近幾天，洛川縣的蘋果冷庫連續遭到黑勢力的破壞，

彭濤拒絕了基地主任派往甘南草原搜尋的命令，提出，如果洛川的蘋果冷庫連續遭到大規模破壞不是謠言，那麼有可能是熊貓的傑作，而不是黑社會流氓的無聊行為。

一如既往，彭濤被嘲笑了一番，但是，雅安基地的書記部分贊同彭濤觀點，提出與基地食堂的老黃和彭濤三輛車去洛川考察驗證。

4月28日，彭濤驅車趕到陝西省著名的蘋果產地洛川，縣城外的蘋果冷庫前擠滿了果商和被聘請的臨時工。

臨時工的工作是從半筐蘋果中手工挑選出沒有被破壞的合格蘋果，果商則急急忙忙把成箱的蘋果裝車運走。

在並排的幾座高大的冷庫前，彭濤驚呆了。

一座冷庫的厚重大門被巨大的力量掰彎，一個門角向外翹出，冷氣外洩；還有兩座冷庫門鎖被破壞。

進入冷庫察看，堆放到頂的蘋果筐被破壞得亂七八糟。

諾大的冷庫滿地都是被踩裂的蘋果。

許多蘋果是被掰開或者咬下半個，剩下半個丟棄在地；許多包裝箱和塑膠筐被破壞一半，留著半箱蘋果。

詢問過冷庫的租用者後，蘋果商氣憤地講，4天前，警察接到報案後就去找本地的小流氓談話了，但是，之後的每天夜間都持續有冷庫遭破壞，加鎖都不管用，今晚決定聘請保安公司派一隊持槍的保安來守衛。

彭濤把冷庫內外拍的一些照片發給基地領導。

等待書記和老黃趕到後，一同在周邊搜尋，令人吃驚，彭濤在不遠處的果園發現被掩埋的熊貓糞便！

彭濤把向領導彙報的責任推給書記，基地書記贊同彭濤的懷疑，但十分尷尬，不明白什麼時候熊貓學會了小型貓科動物的生活習性。

書記向幾個基地領導組成的聯合工作組彙報了洛川的情況後，遭到領導們的一致嘲笑。

彭濤幸災樂禍地看著書記的表情，心裡想，原來遭群嘲不是我一個人的特權啊！

書記開出雅安的橘黃色校車被徵用運輸軍隊戰士，他開的是省裡劃撥的一輛嶄新的大型保溫掛車。

老黃開的是與彭濤一樣的中型廂式保溫車。

彭濤與書記和老黃開著三輛車經過延安，聽到小道訊息，3天前，機場的餐廳夜間遭搶劫，半成品食物和各類食材被一半吞吃一半糟蹋，搞得遍地狼藉。

在榆林附近，彭濤、書記和老黃向當地公安機關打聽了許久，沒有任何訊息。

書記判斷即便是熊貓在向榆林方向逃竄，現在還沒有到達，聯絡了領導工作組，專門為搜捕工作調集了3萬名現役軍人，分散到榆林和周圍的山區形成密集防線。

5月3日，在榆林嚴密防守了幾天後，領導工作組的秦嶺南麓大熊貓基地的主任告知書記，在鄂爾多斯以北40公里，有送菜的貨車發生事故，翻到山下，所有的蔬菜都被吞吃。

彭濤提出，熊貓已經突破了防線集體逃亡到鄂爾多斯以北，必須快速追擊。

彭濤的觀點被參會的軍人一頓嘲笑。

這些軍人講，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都不可能如此快的速度從雅安徒步跋涉到鄂爾多斯，這些是超過1200只熊貓，還帶著許多剛出生的幼崽。

此外，最新的訊息是，在甘南草原、在九寨溝地區、在汶川以南的山區、在陝南山區都相繼有熊貓被捕獲。

繁育基地已經開始認真為捕獲的大熊貓進行基因測序，以確定血統和身份。

搜捕大熊貓的隊伍已經重點向這些地區集中。

彭濤提出，被捕獲的是零散的熊貓，沒有熊貓主力活動的蹤跡，只有冷庫像罪證。

會上，大家展開了爭論，陝西省的熊貓工作者和部隊軍人都不相信嚴密的防線被熊貓群落穿越，堅定守衛。

但是，被責任心驅使，書記和老黃默默同意了彭濤的觀點。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Big Surprise

5月8日，書記、老黃和彭濤開著三輛裝滿蔬菜的廂式貨車來到包頭附近。

沒有了部隊官兵的迷彩作戰服在眼前晃，三個人冷靜了許多。

書記提出，這裡已經是大草原，視野開闊，並且，有的片區牧草已經轉綠，有的片區依然枯黃，不再是山地林區了，黑白花的熊貓會十分顯眼，圍堵成功的機率很大。

在基地領導的聯絡下，包頭武警派了一個連約150名武警協助，分別駐守在超過100個小山包上，駕著高倍望遠鏡在草原瞭望。

包頭緯度偏北，天氣還較涼（尤其在夜間），彭濤把廂式貨車停在國道旁，與妻子兒子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

為了方便溝通，包頭武警為彭濤幾人配備了步話機，彭濤攜妻子駐守國道，書記在東側約20公里遠，老黃在西側約10公里遠，幾人可以輕鬆聊天。

經過與書記深入溝通，彭濤瞭解到，3月30日夜間，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在雅安和臥龍的基地同時發生大熊貓暴動事件，3月31日到4月3日間，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在都江堰、青城山和阿壩保護區的大熊貓以及陝西秦嶺南麓的大熊貓基地都相繼出現集體越獄事件，總計從人類的圈養跑散1300多隻大熊貓。

此外，在野外生存的大熊貓約500只也不在棲息地了。

估計共約1800只熊貓，遠征遷徙。

經過一個月的搜捕，在武警、軍隊和牧民的協助下，總計捕獲了60餘隻大熊貓。

三人討論了習性慵懶的大熊貓為什麼逃離舒適的繁育基地，並且如何躲避開這麼多人類包括衛星的協作搜尋。

彭濤提出，熊貓比看起來的憨憨的樣子智商更高，立刻遭到二人嘲笑。

於是，對話終止。

彭濤獨自鬱悶——“凡是我說過的話都會成為基地的笑柄”；書記和老黃從微信中向基地的同事們傳播津津樂道的彭老邪新話題。

5月10日，三人駕車在包頭的蔬菜批發市場更換了給熊貓準備的食物。

5月11日，蒙古草原下了半天雨，武警戰士嫻熟地在觀察瞭望的山包架起了帳篷。

雨後，草原冒出綠油油的嫩草，在微風中一片春意盎然。

傍晚，武警隊長通知書記，天氣預報說將有大範圍的沙塵暴，武警部隊奉命撤離。

書記與對方交涉沒有效果，彭濤看到不遠山包上的帳篷一個個消失。

太陽下山前，幾輛軍車把武警戰士和裝備全部接走了。

看著天邊的晚霞，彭濤感到十分失落。

原來，這些戰士和食堂老黃都是“友情出演”，搜尋熊貓只是自已和書記的本職工作。

透過步話機，彭濤與書記和老黃約定了，堅守觀察點，等待沙塵暴結束。

入夜後，彭濤一家三口在貨車的駕駛室中休息。

廂式貨車停在國道的停車區。

車外的風越刮越大。

路過的大型貨車的前照燈的燈柱越來越短。

彭濤一直生活在四川盆地，這是生命中第一次感受蒙古大草原的風暴。

儘管已經嚴密關緊了車窗和車門，車內的塵土氣味越來越濃烈。

風是從斜側方吹來，貨車在風中搖搖晃晃。

車外的風聲有如鬼哭狼嚎！

大大小小的石子被吹到貨車的玻璃上，噼啪作響，偶爾還發出炸裂聲。

大自然的力量如此強大，彭濤的兒子第一次感到害怕。

隨著風力逐漸加大，彭濤理解了為什麼那麼多武警戰士都匆忙撤離。

步話機的通訊也受到狂風影響，老黃的聲音斷斷續續，表達著後悔。

書記無奈地寬慰老黃，老黃抱怨說，“你的車是大車，我的車要被吹翻了！”

風力持續加大，貨車搖晃得更加劇烈。

彭濤一家三人用毛巾捂住口鼻避免吸入過多的塵土。

夜間11點左右，也許是風太大了，書記的通訊中斷，步話機中只剩下老黃歇斯底里的抱怨和吼叫。

彭濤也感覺不對勁，對著步話機呼叫書記。

但是，書記始終沒有回應。

似乎是附近的通訊基站遭到了暴風的破壞，手機沒有網路，也沒訊號，無法透過微信或電話聯絡二人。

堅持到5月12日凌晨，暴風逐漸減弱。

大約在凌晨3-4點鐘，風，終於漸漸停下來。

彭濤的妻子和兒子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二人頭上蒙著幾層紗巾和毛巾。

彭濤稍稍鬆口氣，迷迷糊糊剛想入睡，聽到步話機中傳來老黃的兩聲慘叫！

彭濤急忙跳下貨車，不想打擾熟睡中的妻子和兒子。

踏在覆蓋了厚厚一層沙礫的國道上，彭濤對著步話機呼叫老黃和書記。

怎奈，世界好像變純淨了，步話機中什麼回應都沒有。

彭濤急得兩眼冒火，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天很黑，灰濛濛的天空什麼都看不到。

彭濤放不下妻子兒子的安全，不敢在黑暗環境中擅離貨車。

睡意全無，彭濤顧不上滿嘴的塵土，內心變得十分焦慮不安。

天矇矇亮的時候，彭濤睡不著，悄悄叫醒妻子，告訴她自已需要去看看老黃的情況，把車上攜帶的唯一一隻麻醉槍留給妻子，拎著應急燈向老黃停車的岔路走去。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彭濤找到了側翻在地的老黃的貨車。

跑過去仔細看，彭濤被現場的慘狀驚呆了！

側翻的貨車後門被開啟，車中存放的大熊貓食物被吃得精光！

一夜狂風，把曾經的草地覆蓋上了厚厚的沙塵。

沙地上，盛放蔬菜的紙箱被撕碎，塑膠筐也被撕扯成碎片。

老黃的身體被摺疊成難以置信的一團，頭向下插在車外十幾米遠的沙地上。

看樣子，老黃從駕駛室出來，在試圖逃跑過程中遭到襲擊！

彭濤顫抖著手，扒開老黃的身軀，他早已死去，面目猙獰，滿臉恐懼。

車周圍的沙地上，密密麻麻的是熊類的腳印，向北方的沙漠延伸。

彭濤判斷，這些痕跡應該是猛獸的大群落集體行動。

一陣恐懼升起，彭濤迅速向自已停在路邊的貨車奔去！

經過20多分鐘在沙地中的奔跑，彭濤氣喘吁吁跑回自已的貨車旁，警覺地四下張望。

喘息了幾分鐘後，彭濤用衣袖擦了擦臉頰的汗水，觀察周圍沒有異常後，輕輕開啟車門回到駕駛室。

妻子抱著麻醉槍在熟睡。

彭濤不放心，從妻子懷中抽出麻醉槍，弄醒了妻子。

妻子含含糊糊地詢問，“老黃還好吧？”

彭濤顫抖著聲音，輕聲告訴妻子，“好像是熊貓大部隊經過，老黃已經死了。”

“死了？”

妻子吃驚地坐直，睜大雙眼。

彭濤把手指放在唇邊，意思是不要驚動兒子。

由於灰塵覆蓋，貨車的車窗外蒙了厚厚一層土，彭濤一手拿著麻醉槍，一隻手從座椅後方抽出清理用的除塵撣子，計劃把車窗外的塵土清理了立刻開車離開。

在車外，彭濤正在清理車窗的過程中，突然聽到了密集的腳步聲！

彭濤急忙轉到車的側面，在微光中看到車後方不知什麼時候衝過來一大群熊貓！

彭濤拋下除塵撣子想拉開車門上車，誰知，這些熊貓的速度遠遠快於想象！

無奈，彭濤只能把半開的車門關上，大聲告訴妻子，“把車門鎖好！”

轉眼間，幾隻熊貓已經衝到彭濤的面前！

彭濤把麻醉槍從左手交到右手，但是，裡面只有一顆麻醉彈，對付不了眼前的4只強壯的熊貓！

憑著對熊貓性格的瞭解，彭濤沒有犯致命錯誤，制止了拔腿逃跑的衝動。

四隻熊貓迅速把彭濤圍起來，在半米遠輕輕嗅著彭濤身上的氣味，與彭濤對峙。

彭濤背靠在車廂側面，感覺貨車的車尾左右搖晃了兩下，吱呀呀貨車門被開啟！

之後，貨車一陣劇烈顫動，車中的竹筍、胡蘿蔔、蘋果等食物被整箱丟擲。

彭濤聽到後方密集的腳步聲和一大群動物爭相吞吃食物的咀嚼聲。

彭濤強作鎮定與熊貓對視。

彭濤的兒子被晃醒了，在駕駛室中驚叫！

聽到孩子的尖叫，四隻雄性熊貓應激性地突然揮臂撲向彭濤！

彭濤嚇得一縮脖子，情不自禁閉上眼等死。

但是，彭濤聽到一聲呼哨！

四隻強有力的熊爪在距離彭濤面部10到30厘米遠停住！

彭濤感覺困惑，把兩隻閉上的雙眼先後睜開，對著四隻雄性熊貓勉強擠出一絲友善的笑意，把麻醉槍悄悄丟在一旁。

隨後，四隻熊貓被後方一隻熊貓推開，彭濤看到似曾相識的面孔。

眼前顯然是熊貓的首領，由於長途跋涉已經非常瘦削了，面部的皮毛都有些鬆懈。

彭濤回憶起，如果沒有記錯，首領是體重已經下降了一半的熊貓“淘氣”！

彭濤對淘氣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想到，小時候就精力旺盛的淘氣竟然成了熊貓首領！

淘氣揮手示意，驅散了四隻氣勢洶洶的熊貓。

彭濤用眼角掃了一下，貨車後一大群熊貓組織有序：一些強壯的熊貓拆開紙箱，從紙箱和塑膠箱中掏出食物，首先分給懷抱幼崽的母熊貓；之後，把食物分散傳給周邊守護防衛的年長雄性熊貓。

貨車中的食物夠100-120只熊貓一餐食用，但是，熊貓群落大約有200只以上。

於是，儘管母熊貓優先獲得了食物，她們往往只吃竹筍最嫩的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傳遞給雄性熊貓。

一群熊貓都十分克制，儘量把食物分享，相互間沒有一絲爭搶。

彭濤可以聽到妻子在駕駛室中焦急地輕聲呼救，然後無奈地安慰恐懼中的兒子。

彭濤向淘氣伸出雙手，意思是自已沒有威脅。

淘氣猶豫了一會兒，伸出雙臂擁抱了彭濤。

淘氣把臉頰在彭濤的臉頰上蹭了蹭。

彭濤放下心來，這是友好的表示，他不會發動攻擊，自已不會像老黃那樣死去。

彭濤輕輕拍拍淘氣的後背。

突然，彭濤聽到耳邊傳來四川口音的普通話，“我代表兄弟姐妹們感謝你們把我們養大，你們一家都是好人。我還記得小時候喝過你本該餵給你兒子的奶。”

彭濤張大嘴，萬分震驚！困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熊貓。

滿腦子都是巨大的沮喪，彭濤不敢想象，如果回去向基地領導彙報，“大熊貓能夠說普通話，還是帶著四川口音的”，會遭到多麼嚴重的嘲笑。

淘氣見彭濤的驚詫表情，微微一笑，用帶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講，“外星異種生物已經入侵地球，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我們要去北極避難，這裡不安全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彭濤強忍住沒有笑出聲來，心想，我在做夢嗎？這個話題比大熊貓能說人話更離譜！

淘氣對彭濤講，“你身上有餵養熊貓幼崽時沾上的氣息，所以四名熊貓衛士沒有向你發起攻擊。論力量和速度，人類遠遠不是熊類的對手。”

彭濤苦笑，慶幸自已沒有拔腿逃跑。

淘氣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講，“人類很蠢，想當年還有人穿著熊貓服裝扮熊貓媽媽，不知道我們的嗅覺比人類靈敏幾萬倍嗎？”

彭濤愈發尷尬，如果自已把淘氣的話講給基地領導，恐怕會被嘲笑到下個世紀吧。

淘氣把頭顱湊近彭濤，輕聲說，“請仔細考慮要不要把遇到我們的事情向領導彙報。傲慢的人類不會相信你的描述，他們寧肯相信自已是全宇宙的主宰。”

彭濤疑惑地眨眨眼，臉上寫滿難以置信。

淘氣嚴肅地告訴彭濤，“4400年前，神駕駛著飛船降臨到地球上。神對熊貓的祖先講，要想獲得智慧並擁有與其他星際文明平等的權利，種群必須承諾做到兩件事：1、放棄肉食的習性，無論處於多麼飢餓的境地甚至面臨滅絕；2、種群擁有學會其他物種的語言的能力後，必須假裝掌握不了語言這種原始溝通工具，只能聽，不能講——直到神重新降臨大地賦予我們真正的生存權。4400年前，我們的祖先向神承諾了不再做食肉動物，為此我們修改了自已的基因，我們把諾言遵守了4400年。現在，是神兌現對我們的承諾的時候了。”

彭濤聽了，目瞪口呆。

淘氣補充，“不經歷嚴冬，便沒有百花怒放的春天。6個月前，我們接到神的指示，必須為生存做一次長征。為了集體逃脫人類設定的牢籠，我們悄悄準備了4個月。我們與神的溝通，以及熊貓群落內部的溝通，都不是透過人類能夠理解的聲音語言這種低效率途徑。4400年來，我們一直比人類聰明，只是不讓你們知道而已。”

“這麼多年來，我們信守承諾，即便是種群即將面臨滅絕，我們仍然堅持吃素，因為我們知道，神在無時無刻注視著我們。現在發現，其實地球上最大的智慧，就是遵守諾言。”

彭濤大腦瘋狂運轉，苦苦思索，嘗試理解淘氣的意思。

在淘氣身後，整車食物已經被吃光，母熊貓攜帶幼崽已經排隊向北方走去。

幾隻強壯的熊貓圍上來站在淘氣身後，好奇地看著彭濤，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天空的晨曦，其中，還有一隻身長超過米的高大熊貓。

猜想，這隻巨型熊貓是途中加入群落的野生熊貓，繁育基地培育的熊貓通常較矮小。

巨型熊貓從淘氣的肩頭遞給他三根胡蘿蔔，淘氣接過胡蘿蔔咀嚼起來。

彭濤突生一種敬畏：人類的領導要遵循優先原則，首先享用食物；而熊貓首領相反。

淘氣輕聲告訴彭濤，“謝謝你準備的食物。強烈建議你們一家考慮向北方遷徙。”

然後轉身，率眾熊貓離去。

在熊貓隊伍的隊尾，有幾隻強壯的雄性熊貓揮舞著樹枝抹平沙地上的密集足跡。

彭濤聽到熊貓群落邊走路邊低聲齊唱，聽了一會兒才聽懂帶著四川口音的歌聲，“……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見熊貓走遠了，彭濤的妻子和兒子從駕駛室出來，察看，確定彭濤是安全的。

妻子告訴彭濤，手機沒有訊號，呼救電話打不出。

彭濤安慰妻子，“咱們一家人身上都帶有熊貓的氣味，他們不會傷害咱們。”

晨曦中，一家三口呆呆望著眾熊貓越來越遠的背影。

彭濤心中，五味雜陳。

當一種動物為了一句諾言能夠承受4400年戒律時，當一種動物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卻依舊長期保持緘默時，人類將去向何方？

（後接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