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陳師傅
兩口子回過神來，慌忙叫王林喊上幾個年輕人，趕忙到公社再去買菜。
羊肉要逢集才有賣，豬肉沒那麼緊俏，但也要票才能買到。
好在有五伯七伯他們上回送來的二三十斤乾魚，幾個月下來家裡也只吃了三四斤，倒可以臨時救急。
陳景文止住了王林：“林子，不要忙，等下子有菜過來。”
陳景秀有些疑惑：“五哥，你這是？”
“怎麼，信不過你五哥？”
“不是不是，哪能呢？”
“那你就安心坐著，咱陳家、王家、周家三房兄弟們好好聊聊天。”
“哎，好。”
對這位耿介正直的五哥，陳景秀一直是相當敬重的。
陳景文果然沒有撒謊，一會子各家的女人就送了許多菜蔬過來，雞鴨魚蛋樣樣齊全，尤其難得的是雞鴨都是殺好了的，收拾得乾乾淨淨，只要直接下鍋就可以了。
“景秀，眼看就要過年，你也別回公社了，就在家住一段日子。五哥也老了，對如今的新形勢認不大準呢，你是見過大世面的幹部，正好給五哥講講。”
陳景秀這才明白，敢情五哥他們是知道了自已停職反省的事，趁著外婆生日的機會，特意來為自已撐腰打氣的。
自已就任公社副主任以來，說到政績，也就是一個實驗性質的“稻田養魚”稍稍值得一提，何德何能配受鄉親們如此推崇？
陳南柯更是感嘆不已，這些淳樸的父老鄉親，只要你為他們做了哪怕一點點事情，他們就不會忘記。
“五哥，這樣合適嗎？”陳景秀擔心連累五伯。
陳景文大手一揮說道：“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縣裡他劉德山說了算，咱陳家山卻是我陳景文說了算！”
……
這天，陳景秀去荷花公社陪王萍了。
陳南柯看了一陣子俄語原版的《戰爭與和平》，整得腦仁生痛生痛。
正好陳語欣、陳語嫣和一大幫子小孩，弄稻草搓了條粗壯的草繩，吊在房樑上盪開了鞦韆，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陳南柯索性將托爾斯泰“老夫子”丟到一邊，站起身來長長伸了個懶腰，忽然童心大發想要去湊湊熱鬧也過一把鞦韆癮。
這時，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由遠而近。
“奇怪了，陳家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有摩托車？”
1978年，放眼全中國，摩托車都是極其稀罕的物品，而且全是公家的。
陳南柯心裡一陣緊張：“這會子公家人來陳家山做什麼？十有八九是找老爸的。莫非這麼短的時間內事情就起了變化？好的還是壞的？”
陳南柯胡思亂想著，眼睛死死盯著在山道上一蹦一跳、七扭八歪開過來的邊三輪摩托車。
兩個人，年紀不大，從衣著打扮看，不像是縣上的幹部，陳南柯懸著的心先放下一半。
“陳老師，陳老師在家嗎？”
叫陳老師，那就肯定不是縣上或公社的幹部了，不然就該叫陳主任或者陳景秀同志。
“什麼事？”陳語欣聞言走了出來：“你們是誰？我爸不在家。”
外公和小舅都出工去了，外婆在自留地裡忙活，家裡沒大人，自然該由陳語欣出面撐場子。
兩個年輕人的神色非常失望，不過還是說道：“我們是七一煤礦的，來找陳老師幫忙，我們的絞車馬達壞了，找不到人修，陳老師去哪裡了？我們去接他。”
這話讓陳南柯聽了一愣神。
七一煤礦離陳家山不遠，大約七八里地，屬於慶州礦務局直接管轄的。
慶州礦務局和慶州地區平級，直屬國家煤炭工業部管轄。
“怎麼回事？一個縣團級的煤礦居然沒有專業電工？”陳南柯奇怪地想著。
“我爸去荷花公社了，今天不回來。”
兩名年輕人的神情近乎絕望。
荷花公社，四十幾裡地，還不如去縣城呢。
陳南柯不禁問道：“師傅，你們礦上沒有電工嗎？”
“礦上電工是有一個，剛巧他岳母娘滿六十，請假回武寧縣了。”
慶州地區轄一市七縣，很不巧的是武寧縣正處於最邊緣地帶，離朝陽縣差不多三百里地。
1978年，這是一個遠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距離。
另一個坐在摩托車邊鬥裡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道：“陳老師不在家我們回去算了，你和小孩子說什麼啊？”
陳南柯在家悶得難受，想著出去走動走動也不錯，隨口說道：“我跟你們去看看。”
“什麼？”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不待來人說話，陳語欣已經叫起來：“小柯，你胡說什麼呀？你去礦上做什麼？”
七一煤礦的兩個年輕人更是好笑：“小朋友，你是陳老師的兒子吧？礦上可沒有什麼好玩的。”
陳南柯淡淡道：“你當我是去玩嗎？我幫你們去修馬達。”
“你修馬達？”來人的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
陳語欣又氣又急：“小柯，你別在這裡亂講啦。”
兩個年輕人搖搖頭，騎車的那位已經在發動車子。
“你們絞車的電機功率是多大？37千瓦還是45千瓦？立式還是臥式？”
正埋頭髮動車子的年輕人猛地抬起頭，詫異地問道：“小朋友，你當真會修電機？”
陳南柯揚起頭，沒好氣地回答道：“廢話，陳景秀是我爸，他會修的我都會修，礦山絞車的配套電機結構又不復雜，有什麼難修的？”
“但是如果線圈燒壞了，就要重繞線圈，那就費時間了，也不知道你們礦上有沒有備用的漆包線。算了算了，我跟你們講這些幹嘛呀，你們又不懂。”
兩個年輕人又驚又喜，相互對視一眼，也顧不上陳南柯的冷嘲熱諷。
坐在車上的那位年輕人說道：“省裡和礦務局的領導馬上就快到了，李礦長急得跳腳，既然小陳師傅懂得修電機，我們請他過去也是一樣。”
陳南柯恍然大悟，“原來是到了年底，各項例行檢查工作開始了，這次來的領導可能是重量級人物哦。”
騎車的那位年輕人點點頭，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小陳師傅，那就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吧。”
轉眼之間，陳南柯就從“小孩子”升級成“小陳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