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一二

西北之地環境惡劣,每逢冬季,暴雪寒冰便成了人眼中唯一能看到的風景。

即便身上穿著甲冑,但士兵們能感覺到的也只有寒冷,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指凍得紅腫僵硬,生出凍瘡,嚴重者甚至連武器都拿不住。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上陣殺敵了,一個不慎被活活凍死都是有可能的。

以往每至冬季,不論之前戰況如何,商國一方都會選擇暫時避戰。

這一是為了減少不必要計程車兵傷亡,二則因為這樣的天氣對於習慣了北地寒冷的夏國士兵們來說更為有利,正面迎戰商國只會陷入劣勢。

不過這情況到了今年,就有些不同了。

大雪來臨之前,軍中就給身在前線計程車兵們發放了厚襖。

這些襖子裡也不知道加了什麼,穿在身上明明是輕的,可穿上沒一會,人就暖和起來了,實在神奇。

除此外,每日營裡還會拿出炭火來熬煮熱湯。

有那滾燙的熱湯配著,就是那些乾硬冰冷的乾糧,都一下變得美味可口了起來。

喝一口熱湯,配上一口乾糧,穿著那保暖的衣物,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就是手上生出了凍瘡,軍中還會發放一種凍瘡膏,在凍瘡上塗過後,手指很快便能好轉。

相對之下,那夏國計程車兵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

他們雖然比商國士兵更能耐得住寒,可也只是靠著身體硬熬著而已。

當遠遠望見商國那邊計程車兵們又是厚襖又是熱湯,而自己這邊只能裹著凍得僵硬的被子熬著,這心中難免就有些不是滋味。

夏軍士氣下降,凍傷凍亡的人越來越多。

原本還想著趁著冬日反打回去的夏軍,這一回反倒被商軍打得無力招架,只能退回城中防禦。

因為天氣實在惡劣,繼續攻城也沒有太多的意義,商軍一方也暫時選擇了休戰。

剛巧這幾天是年節,雖然不能回家,但相熟計程車兵們坐在一起,喝著熱湯嘮嘮家常,也能算是溫馨。

燃起的炭火邊,七八個士兵圍坐在一起烤火。

有人扯了扯身上那灰色的襖子,“聽說這些衣服都是一個什麼紡織廠裡產出來的,一日就能產出上百件這樣的衣服來。”

“真的假的?”

“應當是真的,我也這麼聽人說過,我還聽說那廠裡的工人都是女子,每人每月都能拿到足足一兩銀子的工錢。”

有人驚訝:“這般高?”

“咱們身上這些衣服應當不便宜吧?她們一日能做一百件這樣的衣服,一月便是三千件呢,工錢能不高嗎?”

“這倒也是……”

幾個士兵又閒聊了幾句,忽而,一個尖腮計程車兵連著笑了好幾聲。

等身邊的同伴疑惑地看過去的時候,那士兵便擠眉弄眼地道:

“我剛剛突然想到,咱們身上的這些衣服,不都是花那個人的錢買的嗎?”

幾個士兵反應了一下,沒一會,便一個個地都笑了起來。

“你別說啊,這一想到花的是那個奸臣的錢,這心裡就格外解氣啊。”

“一千八百萬兩白銀,真不知道那奸臣究竟是貪了多少銀子才能這般輕鬆地拿出。”

“哼,管他貪了多少,那般奸臣總有一日是要被咱們將軍正法的。”

“將軍若要殺了那奸臣,我必定衝在最前。”

幾個士兵臭罵了一會朝中的奸臣逆黨,激動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去。

有人注意到了從營帳外匆匆走過的一道身影,“咦,那不是周統領嗎?怎行色如此匆忙?”

“剛剛似乎吳軍師也走過去了,他們去的那是……將軍的營帳?”

“要開戰了嗎?”

“未曾吹號啊……”

……

周副將步履匆匆地來到軍中最大的營帳前,在和門口的守衛打過照面後,便直接掀開門簾便走了進去。

其他人似乎都比他先一步到了。

周副將沒有想那麼多,上前朝著為首的青年行了一禮,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將軍,京中來的訊息是真的嗎?”

京中訊息傳來,當今天子竟然已經被那姓唐的奸賊變相軟禁,甚至連上朝聽政的資格都沒了。

如此訊息,實在令人駭然。

面對周副將的詢問,薛忱只淡淡“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言。

周副將忍不住咬牙,“那姓唐的實在可惡!將軍,還請容末將帶兵回京,剷除奸逆!”

周副將,光看他的姓氏便知曉他也是周姓皇室之人。

只不過他並非周氏直系,而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身上也沒有什麼勳爵。

但關係再遠,到底他也姓周,現在有人威脅到了周姓王朝,他肯定是不幹的。

面對周副將這番有些激動的發言,坐在薛忱下首的吳軍師皺了皺眉。

“你可知眼下是什麼時候?兩國交戰形勢嚴峻,豈可隨意分散兵力。”

不等周副將開口反駁,吳軍師便加重了語氣呵斥:“況且你貿然帶兵回京,若逼得那唐今魚死網破害了陛下,你該當何罪?”

“我……”周副將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恨恨地道,“難不成爾等就打算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奸相竊國嗎?”

爾等?

這話是在暗指些什麼?

吳軍師冷哼一聲,“正是為了避免發生如此情況,所以我等才要儘快擊退夏軍,唯有排除了後顧之憂,我等方可放心回京保護陛下。”

周副將只覺荒謬,“等大戰結束?等到大戰結束,只怕陛下早就——”

“唐今既然要挾持天子號令群臣,又怎會傷及陛下性命?”

周副將後面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便被另一道更為低沉的嗓音打斷了。

薛忱抬起一雙幽黑的冷眸,目光帶著幾分審視地停留在周副將的臉上,“周副將,你急著回京,究竟是想解救陛下,還是想借此時機,奪取皇位?”

周副將臉色一僵,反應過來後當即便跪了下去,“末將絕無此意!”

某種帶著冰冷鏽味的寒意從頭頂傳來,如纏繞在身邊的絲線一般,無形之中勒緊著人的呼吸。

周副將死死低著頭,原本還有些發熱的腦子一點一點冷靜了下來。

良久,在他脖頸已經僵硬得快要無法動彈了的時候,他總算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下去。”

周副將抿唇,低頭起身,安靜地退了下去。

在周副將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吳軍師才重新將目光轉向了薛忱。

“將軍,當真不回嗎?”

現在留給他們的,其實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就是什麼都不做,靜觀其變。

這個選擇勝在穩健,不管京城裡發生什麼,鬥到最後是唐今一黨贏,還是皇帝與保皇一黨贏,都與他們無關。

哪怕是唐今趁此機會徹底掌控了朝堂,他們也可以儲存實力,留待日後。

第二個,就是乾脆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名正言順地回京清掃了。

唐今會不會被他們逼得魚死網破然後殺了皇帝,那也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皇帝死了就死了,誅殺了奸相唐今之後,他們隨便扶持一個年幼的皇子登基,把持朝政,過個三五年再讓那幼帝退位讓賢給薛忱就是了……

這第二個選擇或許冒險了些,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一些,甚至可能陷入皇帝和唐今的陷阱之中,

但從結果來看,還是十分值得嘗試的。

薛忱按著跳得有些厲害的太陽穴,眉心緊鎖,“夏軍這兩日有些異動,只怕就是我想回京,也脫不開身。”

在場的幾位副將無不一驚。

他們可未曾發覺夏軍有什麼異動……

但也沒有任何人懷疑薛忱的話,薛忱對於這些事情的敏銳度是他們遠遠不及的。

吳軍師也沒有發現夏軍有什麼異常,但他低頭思索了一下,“唐今?”

確實,竟然都直接將皇帝變相軟禁了,唐今肯定會考慮薛忱回京清君側的可能性。

原本可以用夏軍拖住他們,但現在的夏軍已呈潰敗之勢,想要繼續拖著他們,就得幫夏軍一把……

坐在一旁的副將楊丘沒有聽懂吳軍師的話,見他在低頭思考,便轉頭看向了上首的薛忱。

“將軍,那唐今當真跟夏國有所勾結嗎?”

薛忱側眸看了他一眼,良久,冷淡地收回了目光,“或許吧。”

那雙如冬夜寒星般的漆黑冷眸中,唯餘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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