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醒的吳白起,即刻命人掌燈。他並未向親兵透露剛剛有人到訪自已的寢帳,黑衣人的出現實在是詭異,說出來未必有人信,還會造成軍中恐慌。再有就是,對方完全有能力將自已無聲無息殺死,卻只為送信而來,似乎是友非敵,自已也沒必要聲張;只是日後寢帳的安全警戒,要慎之又慎了,否則再來一個是敵非友的黑衣人闖入,一營主將被人無聲無息殺死在睡夢中,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書信的內容很明顯,有人約吳白起於寅時二刻到三十里鋪相見。現在距離寅時二刻還有將近一個時辰,時間完全來得及,只是吳白起心中疑惑,到底是誰約見自已?

簡單用了些茶水,吳白起神志恢復清明,權衡利弊,決定赴約,穿戴整齊後,帶著兩名親兵前往三十里鋪。

吳白起順著官道抵達三十里鋪,遠遠望去,見一駕馬車孤零零停在路邊,想來這就是約見自已的正主。

“爾等在此等候,沒有本將的命令,不得擅動!”吳白起吩咐親兵留在原地等候,自已則拍馬上前來到馬車近前。對方深夜約見,必是為了掩人耳目,如若貿然帶著親兵過去,稍有不慎,兩個親兵就得被人家殺人滅口。有了先前在寢帳中的可怕經歷,他可沒把握能護得兩個親兵的周全。

“在下鎮北軍吳白起,不知閣下深夜約吳某至此,有何賜教?”吳白起騎在馬上拱手相問,儘量讓自已表現得不卑不亢。

嗖!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股氣流,打在吳白起所騎戰馬的後腿彎處,戰馬吃痛,險些跪倒在地;馬背上的吳白起身形不穩,順勢躍下馬背。吳白起心中明白,馬車中人是不滿於自已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與其說話,略施小懲。這種化氣為形的手段,看似輕巧,實則非內力深厚之人不能做到。自已這點功夫,戰場廝殺尚可,對上真正武林高手,根本不夠看。

吳白起徹底放下姿態,重新彎腰行禮,恭敬地自報家門:“在下鎮北軍忠武將軍吳白起,依約前來,請前輩指教!”

馬車內這才有了反應,窗簾被拉開一角,一隻白皙蒼老的手將一面金牌遞出,金牌上四個大字赫然顯現:如朕親臨!來人身份不言自明,只有欽差出行,皇帝才會御賜金牌,金牌一出,所持之人走到哪都是代表皇帝,行殺伐大權,可先斬後奏。

“吾皇萬歲!”吳白起趕緊跪地行禮,不復半點倨傲。

金牌被收回馬車,傳來蘇公公的聲音:“咱家此來,只問一件事,你率部移駐二姑山,究竟所為何事?”

蘇公公隔著馬車簾子詢問,聲音威嚴,吳白起不敢怠慢:“不敢欺瞞欽差大人,那日我等六將領隨雲戰衣前往雲州城處理大帥後事,雲戰衣突然發難,斬殺歸德將軍侯耀武等四將,壯武將軍馬躍投降,卑將殺出重圍,隨後......”吳白起將當晚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道來,除了他跟金世雄的私下交易外,沒有絲毫隱瞞。

“卑將之所以率領麾下破虜營移駐二姑山,一來是不想與那雲戰衣火拼,鎮北軍同室操戈必然便宜了虎視眈眈的北戎人;二來確是為了自保,卑將家中還有妻兒老小,不想不明不白送掉性命。”吳白起既沒有指控雲戰衣,請求朝廷為自已做主,也沒有過多標榜自已為鎮北軍著想,討要好處。

吳白起所言倒也實在,前後經過都情有可原,連自已的私心也老實交代,蘇公公心中對他略有好感。便決定放他回去:“夜深露重,吳將軍自可離去。”

誰知本可以離開的吳白起並未起身,而是以頭搶地,再次開口:“卑將斗膽,請求欽差大人做主,將卑將及麾下兩萬兄弟調離河西道。卑將願為大周衝鋒陷陣,不想窩囊地困在二姑山,連累麾下兄弟不能建功立業。”吳白起所言不虛,他與雲戰衣雖未撕破臉,卻絕無握手言和的可能,自已及麾下士兵,日後只會被雲戰衣排擠、冷落,不會再有建功立業的可能。他不怪雲戰衣,易地而處,換做他是雲戰衣,也不敢對一支背離過自已的軍隊放心,即便礙於情面不秋後算賬,也會千防萬防,將他們邊緣化。

蘇公公很快想明白其中關節,平心而論,他對這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吳白起好感不少,個人情感上也願意幫助,然而他是內臣,絕對不能插手干預軍隊的事,哪怕多說一句話也不行。

吳白起見馬車內沒有動靜,知道自已的請求多半不會被接納,只是他心有不甘,依舊保持跪拜姿勢。

蘇公公透過馬車的窗簾,看到跪拜的吳白起如此執著,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邊軍之事,咱家不宜過問,吳將軍既然有心為朝廷效力,可向朝廷陳情,聖上英明,自會有公道處置。咱家不日返京,倒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幫你將奏摺帶回,免去驛差的奔波之苦。”

“欽差大恩,卑將至死不忘。日後有用得著卑將之處,刀山火海,絕無二話。”吳白起心中狂喜,結結實實給蘇公公磕了個響頭。上書朝廷的辦法他不是沒想過,但是此事幹系重大,若不能直達天聽,有太多節外生枝的可能:自已與朝中大臣素無來往,貿然請求調防不但不會有人支援,萬一被雲戰衣的故舊抓住機會,參核自已一個不遵號令、私自調軍的罪名,自已等於自尋死路。而且,眼下整個河西道都在雲戰衣的監控之下,自已派人前往京城送信,估計剛出雲州地界就會被人截殺。

蘇公公的舉動無疑是幫了吳白起天大的忙,有些話雖然沒有說透,但是吳白起心中明白,蘇公公會直接將奏摺送到皇帝手中。皇帝不會偏袒任何人,他考慮的是整個大周朝的利益,自已麾下這兩萬人馬如果荒廢了,損失的是大周朝的國防力量,吳白起相信皇帝會同意自已調防的請求。

蘇公公見吳白起理解了自已的話外之音,便決定結束今晚的會見:“無需謝我,將你的一腔熱血報效朝廷即可。記住,你永遠是聖上的臣子,也只能是聖上的臣子!”

吳白起回到軍營後,立即寫好奏摺,趁著天還未亮,命人悄悄送至雲州城驛館,交到蘇公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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