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把我的疑慮跟小白狐說，只囑咐她最近多注意點。
新來的土地爺，很可能不會聽城隍的差使。
此後我問起了小白狐有關山裡那座墳墓的事情，她曾是那座山的山神，知道的也該比別人多一些才是。
提起那座墳墓，小白狐收起了先前玩笑的語氣。
鄭老狗並沒說謊，小白狐當初確實是在那座墳墓前築的窩，小白狐形容，那座墳墓給她的感覺很不一樣。
她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很溫暖，能令人五感清明，還有一種不可名的安全感。
當得知屋裡的這具男屍就是當初那座墳墓的主人後，小白狐錯愕了很久。
或許是因為我在的緣故，她不好給這男屍磕頭，只好恭敬拱手作揖道：“感謝數十年的遮風擋雨。”
我看出小白狐對那座墳墓是有特殊感情的，拿出些香燭來交給了她。
小白狐真心實意地對我說了聲謝謝，將香燭敬給了男屍。
隨後我問起了那墳墓的底細。
但小白狐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出生的時候，墳墓就在那裡了，恐怕至少得有幾百年了。”
連曾經的山神都不知道，我已經幾乎放棄了想要探明他底細的想法。
“這一兩天我們就要搬家了，去找元氣充裕的地方。”我衝小白狐說，同時也是跟她商量，“這具屍體，是留在屋子裡好，還是埋回去好？”
我附帶著把這屍體為什麼會來到我家的原因簡單說了下。
小白狐聽後，思索了好一會，而後在我眼前化作一陣青煙，沒入了男屍體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男屍眉角搐動，緊接著睜開了眼，稍呆滯地環視了下四周，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覆蓋在男屍身上的破舊衣物也隨之掉落，身子赤裸裸展現在我眼前。
“這樣如何？”
男屍開口，除了聲音是男人之外，語氣以及說話神態則是小白狐的習性。
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嚥了口唾沫。
“我倒是沒想過，還能這樣。”
“他對我有恩，雖然這樣多少有些不尊重他。但既然他對你有用，我可以帶著他跟你一起走，沒準今後會有奇效。”
我沉默了幾秒鐘，轉身進了屋裡，翻箱倒櫃將爺爺以前最捨不得穿的一件中山裝找了出來，丟給了小白狐。
小白狐當著我面穿了起來。
“上別人身是什麼感覺？”
我哪怕知道這身體裡的是小白狐，但還是覺得尷尬，找起了話題。
小白狐已經穿完了衣物，伸手在身體上四處摸索起來，嘿嘿笑了笑：“正神不上身，這是規矩。這還是我第一次上別人的身，感覺不舒服，就像你們小時候滾鐵環一樣，這具身體是鐵環，我就是操控鐵環的人，不好控制……但是，他的身條真的不錯誒，比你們村這些莊稼漢好多了。”
小白狐說著，用一種十分別扭的走到家裡一面破碎的鏡子前，打量起了這張臉。
“都說相由心生，就這面相，生前絕對不是普通人，難怪你爺爺要留他作為你的後手。”
小白狐說的我深感認同。
隨後小白狐進屋打水梳洗起來，將頭髮捋順後，在我家找了根新的筷子，將頭髮別了起來。
梳洗打扮完畢，這男屍面相又有了不同。
仙風道骨。
在沒有一個能比仙風道骨去形容這男屍面相更貼切的詞了。
小白狐走到鏡子面前重新看了一遍，但僅僅看了一眼，卻當場啊呀一聲尖叫了出來，像是受了雷擊。
“怎麼了？”我忙問，以為是生了什麼變故。
小白狐轉過身來，卻見她此時滿頭大汗，眼神裡寫滿了我前所未有的恐懼，比那晚我衝她喊出四字隱語來還要驚恐。
“我想，我應該知道他生前是做什麼的了。”小白狐聲音發顫，驚魂未定。
“做什麼的？”
“道士！”小白狐語氣篤定，“他生前是個道士！”
“你怎麼判斷的？”我好奇問道。
小白狐指了指自已頭頂：“這是我順著他此前的髮際順手挽的頭髮，結果挽成了如今這樣……”
我仔細看起了他的頭髮，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這髮髻怎麼了？”
“這叫混元髻，新來的那個土地也是挽的這種髮髻，只有道士才會挽這樣的髮髻。”小白狐的聲音還是在發顫。
這讓我很不理解，我和她都確信這男屍生前不一般，如今知道他生前是道士，也不應該嚇成這樣才是。
“即便是道士，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你又不是沒見過。”我一臉納悶。
小白狐汗水不止，衝我十分僵硬地搖頭：“不是的，不是我要害怕，是我控制不住，一看到這張臉，我就止不住要害怕。”
這說的我更迷糊了，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張還不錯的臉而已，不止不兇惡，反而看著十分面善。
“我曾經感受過這種感覺……”
小白狐隨後講起了她在城隍廟述職時，遇到過一位自酆都而來的判官，那位判官即便在陽間也名聲顯赫，是一位真正的地祇大神。
小白狐形容，她看到這男屍的臉，跟看到那判官的感覺幾乎一樣。
之所以這些大神即便面善，也會攝人心魂，是因為每個人都有勢，又稱作氣勢。
最簡單直白的例子，氣勢小的人，鎮不住大空間，住大房子就會生病、害怕，只有住小房子才會有安全感。
氣勢強的人，則會讓人不自覺地害怕，戲文裡所說的‘王霸之氣’，也屬於氣勢的一種。
除了氣勢外，一些真正的大神，還會有護法神將。
一旦有人做出冒犯大神的事，護法神將則會出場震懾、處理。
小白狐跟我解釋完，神情木訥道：“我是不是上了不得了的人的身？”
她也分不清，這股恐懼是這具屍體自身所帶的氣勢所導致，還是這具屍體的護法神將察覺到有人做出了冒犯之舉，在出面震懾。
我想了想說：“要說冒犯，我爺爺都把他挖墳掘墓了也沒見遭天打雷劈。那矮個子城隍差點把他挫骨揚灰，不也一樣好好的。”
我的話直接否定了這具屍體有護法神將的存在。
小白狐也認可了我的話，卻依舊還心有餘悸道：“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氣勢依舊不弱於陰司地祇大神，可見生前有多麼不得了。你得快點找到處置他的辦法，否則上他身太久的話，我也會變成不男不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