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位員工
幾天後的下午，齊東海應約到了森田的店裡。
店內除了森田，還有幾位顧客模樣的人。
齊東海站在一邊，打算等著森田送走客人再去打招呼。
《三國志演義》現在依然是店裡詢問度極高的商品。雖然這幾位顧客因為各種原因最終都沒出錢購買。但幾乎每個人都被展示用機的畫面所吸引駐足觀看了一會。
其他顧客走後，有位女性依然留在店內。她既不上前詢問任何東西，也不像是陪同別人而來。只是在店裡踱步，擺弄著各種展示用的商品。
森田把面前的幾位客戶送出店門。回頭指了一下那位女性客人的方向對齊東海說道：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正在求職的熟人……”
這位女性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挎著帆布包，戴著碩大的金邊眼鏡，讓人看不清面容。
“敝姓海老江。”
沒等森田介紹，女生把一份類似簡歷的檔案交給齊東海。然後沉默的一言不發。
而比她更不知如何應對的是齊東海。
齊東海原本已經做好了對方是理工科宅男的心理準備，從沒想過這種職位來應聘的是位女性。
在另一個時空中，齊東海在遊戲公司工作時倒也不是沒有和女性程式設計師打過交道。但這些女同事大部分打起交道來，模式就和“兄弟”差不多。他從沒見過這種拘謹的型別。
齊東海有些遲疑的接過簡歷翻看了一下。
“茨城的國立大學……馬上要畢業？”
日本的畢業季在三月，從手續上來說現在的海老江還不能稱之為“畢業生”。
“嗯。”
海老江低聲回答。
“通訊工程專業？”
“嗯。”
如果是幾十年前，通訊工程與計算機程式設計並不算是對口的專業。
但是時代在變化，自七八十年代起發達國家的通訊網路逐漸數字化。從技術技術層面愈發依賴計算機。近些年更是已經在對企業的業務中出現了isdn等未來構築了網際網路平臺的服務專案。
所以在大多數技術緊跟時代潮流的學校，計算機相關課程已經是通訊方面專業的必修課。程式設計自然也是其中的重要部分。
“那，你是怎麼有興趣加入我們這個只有兩個人的新公司呢？”
說是兩個人，其實完全是虛張聲勢。森田只是掛著董事的頭銜，沒有佔多少股份。他日常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處理自已店鋪的事務。
真正運營東海軟體這家公司的人只有齊東海一個。
對於海老江的簡歷齊東海沒法挑出任何毛病。
海老江所就讀的大學在二十一世紀絕對可以算得上名校。連齊東海這種從來沒出過國的土包子都聽說過。
而她所攻讀的專業在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也並不難找工作。
按道理絕對不會屈尊來自已這座小廟才對。
“她算是我家的親戚。之前內定要去的公司突然縮小了招聘規模沒法入職。她也不想回去老家的店裡幫忙。就被我拉來咱們這邊了。”
還沒等海老江自已回答，森田替她做了說明。
齊東海最近沒怎麼注意新聞。其實這類縮小招聘規模或者完全取消應屆生招聘計劃的事情在一九九二年春天這個就職季層出不窮。
僅僅一年之前，應屆畢業生還是各大企業爭奪的稀缺資源。像海老江這樣的國立大學學生提前一年就早早會被大企業預定。
事實上海老江也確實早在一年之前就拿到了一家企業的內定資格。
而最近隨著景氣變化。特別是金融方面收緊。就業市場寒風來襲。很多已經內定好了畢業後去向的大學生不得不改變全盤計劃一切從頭來過再去找工作。
到目前為止社會上的一般看法還覺得這現象屬於暫時的技術性調整。不需要恐慌。
但齊東海聽到這個訊息，又看了看日曆上的年份，他知道時間差不多了。日本即將要面對的是歷史上的泡沫經濟破滅以及隨後“失去的三十年”。
齊東海作為另一個時空中後來者，因為對一些商戰題材日本電視劇的興趣。曾經閱讀過不少相關書籍。
未來的幾年內日本經濟表面指標並不會非常難看。但實質檯面下已經是在苦苦支撐。
日本的大企業一直以來非常依賴銀行融資進行運作。企業和銀行之間有著超過一般業務聯絡的關聯。
再過幾年，等到金融層面的問題暴露出來。多米諾骨牌就會被推倒第一塊。然後那些依賴銀行過度擴張的公司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為了讓這一天晚點到來。很多嗅覺敏銳的企業現在就已經收緊了招聘規模。
一九九二年的春天，是日本就業冰河期的開始。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未來十餘年裡就業情況最好的一年。
在這種情況下海老江久美願意來自已這家小企業就業也就解釋的通了。
更何況海老江背後還有森田從中擔保。
齊東海放下心來，開誠佈公的向海老江介紹了自已目前的情況以及短期之內的計劃。
當然，多少還是虛空的畫了些餅給對方。
畢竟現在的工作環境實在是不像樣。這方面要先承諾將來會做出改善。
位於森田電機二樓的東海軟體辦公室原本是倉庫。窗戶是封死的毛玻璃根本打不開。不但空氣流通性糟糕，光線也不怎麼樣。即便是白天也必須開燈。
之前齊東海還在這裡打地鋪睡了幾個月。當時的環境就更難以描述了。
自從齊東海搬家到自已新租的公寓以後。這裡的環境也算是有所改善。至少假模假式的擺上了正經的辦公桌椅。為了成本，開發用的電腦是森田店裡淘換下來狀態還不錯的二手貨。除了pc相容機以外，還有一臺pc98。
他與海老江約定大學畢業之後的四月正式入職。在此之前不定期出勤算是打工，收入以時薪計算。
既然是森田擔保的人，再加上對方的出身學校，想來技術水平不會有太大問題。
就算再差，也不會比齊東海這個野路子出身的更糟糕。
九十年代的日本的it業界與世界上很多國家不同。因為日本大企業特有的招聘和人事管理制度。很多公司的軟體開發人員根本就不是科班出身。
甚至大量文科畢業生入職之後在公司才第一次接觸電腦。然後按照技術手冊和崗前培訓死板的進行開發。
之後幾十年間日本的IT產業會被其他國家拉開差距和這種情況多少有些關係。到了原本時空中的二十一世紀，日本的企業不得不仰賴中國和印度培養出的程式設計師才能維持運轉。
相對而言，理工科出身的海老江怎麼也比那些人專業更對口。對此齊東海是有信心的。
他放心的把那臺二手的pc98交給海老江。
《三國志演義》的PC98移植版開發工作已經被提上日程。齊東海自已並不想去學習這個已經是期貨死人的平臺所需要的開發技能。
而對這個年代專業對口的日本大學生來說，在PC98平臺環境下編寫程式應該是基本的技能。
至於他自已則要把精力放在威力加強版上面。
威力加強版這個點子，在原本的時空中本來是開發了三國志系列遊戲的光榮率先提出來的。
與遊戲的原版相比，威力加強版除了調整了遊戲的平衡性，加入了新內容以外。往往最主要的功能是內建了資料編輯器。
這樣一來玩家不用依賴外部修改器就可以修改遊戲內各種數值。內建的編輯器因為並非是破解的產物，也能保證遊戲執行的穩定和存檔安全。
當初光榮選擇這種做法一開始也許是為了降低遊戲的難度，讓玩家更容易上手。或者說是與非官方的編輯器進行競爭。
而對於齊東海這種喜愛自我挑戰的玩家，這種遊戲內部的編輯器還另有用途。
九十年代的歷史策略遊戲因為內容填充度不夠，一旦破局後期的過程會顯得漫長而枯燥。這種情況下齊東海會用編輯功能給自已上一上強度。這也是一種特別的樂趣。
無論如何就結果而言。這些威力加強版開發投入小，收益卻不小。絕對是值得試一下的商業模式。
威力加強版發售時還可以趁機修補之前正式版的數值平衡問題和惡性bug。可算是一舉多得。
至於“威力加強版”這個名稱齊東海也不是照抄。
雖然意思本質上都差不多。但在華語市場以外的地區包括日本在內，光榮遊戲的威力加強版其實正式的稱呼是英文的power up kit。簡稱pk版。
而在齊東海這裡，他直接在日文版裡使用了漢字的“威力加強”這幾個字。
九十年代初的日本雖然早就片假名音譯外來語氾濫成災。但對於受過基本教育的人來說這幾個漢字的含義還是能夠從字面意義上了解的。特別是對中國歷史題材有興趣的玩家。理解這幾個字完全不是問題。
新劇本、新武將和新事件，外加內部編輯器功能。大部分的開發工作應該在一兩個月之內就能完成。
不過正式的發售日期齊東海打算拖延到年末。
畢竟普通版的遊戲才剛剛上市不久，就算是要炒冷飯騙錢，也得等飯真的冷掉以後再說。現在就釋出威力加強版，會讓剛買了普通版本不久的玩家有一種被背刺的感覺。
來自於三十年後的齊東海生活在社交網路發達的年代。他非常明白什麼樣的行為會容易激怒玩家。
更何況遊戲現在還有移植到其他平臺的計劃。
齊東海打算在其他平臺也先推出普通版的遊戲，然後再賣一波威力加強版。把遊戲的收益最大化。
在這個沒有網路分發平臺，無法進行dlc銷售的時代，這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
面試過後的一週，海老江久美把住處從茨城的學校附近搬到了東京遠郊的千葉縣。新的住處距離秋葉原依然要一個小時的車程。不過因為是總武線沿線無需轉車，所以交通也算便利。
幾個月來東京二十三區內的房租儘管有所下降，但依然不是海老江這種新畢業的大學生可以負擔的。搬家到千葉算是價效比最高的選擇。
齊東海此前埋頭工作了幾個月。現在為了轉換心情，自告奮勇的去幫忙海老江搬行李。
“海老江你為什麼不住在自已家而要在外面租房子呢。”
兩人抱著大包小包坐在茨城到千葉的巴士上。海老江始終一言不發。齊東海終於想到了一個能打破沉默的話題。
“我老家在大阪。”
因為森田家幾代人都住在東京，齊東海理所當然覺得海老江作為森田的親戚應該老家也在附近才對。
“大阪，家裡是在開店的？該不會是賣章魚燒吧！”
話才說完齊東海就開始後悔。把一個人的出身地和刻板印象強行捆綁多少算是有點情商不足的行為，無論是三十年後的原本時空還是現在都應該是如此。
“就是章魚燒……”
這下徹底踢到鐵板了。
於是兩人一直保持了沉默。
此時從海老江的揹包裡傳出了幾聲滴滴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手機鈴聲。
九十年代初期，手機可是稀罕的玩意。齊東海很想見識一下這個時代的手機長什麼樣子。
他望向海老江的方向。只見她從包裡拿出一個香菸盒大小的東西。
齊東海認得這個，這不是手機而是一臺傳呼機。
雖然之前從來沒見過實物，但對於這種手機普及之前的通訊工具齊東海早有耳聞。現在正是這東西大行其道的年代。
之前森田就曾經建議齊東海買上一臺傳呼機作為日常聯絡之用，但齊東海拒絕了。
這不是因為齊東海買不起，齊東海現在手頭的資金就算是手機的開銷也能負擔。
主要是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上班族時代的齊東海最討厭的事情就是下班以後接到工作電話。
現在他好不容易來到了這個手機還未普及的年代。還想以此為藉口多享受幾年安靜日子。
“森田他說，讓齊那小子……他是說你，讓你趕緊去他店裡。有要緊事。”
海老江把螢幕上顯示的留言如實讀給了齊東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