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卯快睡著時,忽然想起這裡是秦老的寓所,連忙露出腦袋。

“殿下,秦爺爺風骨清正,最不齒男人之間私相授受,您得在天亮前離開。”

賀寅低嘆一聲。

“我與你是……”

他們在銷金窟拜過堂了,並不是什麼私相授受的關係。

可他披著閻一的皮子,對金卯做了那等荒唐事,金卯幾乎被他逼瘋。

他是個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心裡不爽就一定要發洩出來,誰讓他憋屈,他一定會瘋狂報復回去——就連金卯也不例外。

可金卯和他不一樣。

金卯再怎麼生氣也不會大動干戈。

他只會細聲細氣的講道理。

你以為他能原諒你,其實他死也不會。

這白麵團似的人,記仇著呢。

若被金卯知道自已就是閻一,這輩子就該守活寡了。

賀寅嘴邊一頓,決定把拜堂的事瞞死。

金卯以為他又要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胡話,輕聲道:“殿下切莫再拿奴婢尋開心了,這種事一旦被史官聽去,有汙殿下的千古英名。”

賀寅:“……”

晚了,他不僅當著史官的面,天天在通政殿上向滿朝文武炫耀自已是個妻管嚴,還一臉嘚瑟的說金卯是個嬌氣包。

每次下早朝,向他搭話的官員簡直就是自找煩惱。

因為九殿下會突然打斷他們,說道:“本王急著去東廠看金卯,改日再聊。”

但他嘴上說改日再聊,實際上並不會立馬就走,一定要扯著大官們再說幾句。

比如:

“金卯被本王慣壞了,稍不稱心就分被窩——得趕緊去東廠哄哄他。”

“脾氣大,哄也不好哄,一點都不像別人家的嬌妻,溫柔小意,不拿臉子給夫婿瞧。”

“你知道他生氣是什麼樣子麼?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他裹在被子裡像一隻咕蛹,就只給我留半個後腦勺,哄啊,哄到半夜還在哄——”

“心情好會鑽懷抱呢——”

膩得大官們連忙向史官打小情報。

……

所以,九殿下哪還有什麼千古英名?

賀寅厚著臉皮說道:“你是指史官把我們載進史冊的事麼?”

“我不會是史上唯一一個娶男王妃的王爺吧?”

金卯悶聲道:“殿下要娶妃不必與奴婢分說,四更了,殿下該走了。”

賀寅輕輕摸著金卯的髮絲,固執的笑了笑,說道:“我不走。”

華麗低沉的聲線裡縛有魔怔般的痴迷。

“今天我比昨天更愛你,明天醒來我只會比今天更加沉迷,你是解藥,我不能走啊。”

因為我走得再遠你也不會回頭了。

你甚至走得比我更快。

我只有不停的跑向你,不停的彌補那夢中的刻骨寒意。

我想我是真的葬送了你,並在暮春燃盡了所有生機。

沒有金卯的賀寅,連呼吸都很費勁,光是想想都疼得不能自已。

“凌冬欺骨,暮春如刀。”

“金卯,你收留我吧,賀寅這輩子只能看到金卯。”

低緩的音調像沉吟的五十絃琴,一字字叩進人心間,蠱惑,危險,讓人想縱身躍下對方圈攬出的深淵。

金卯領教過這道陷阱的滋味,深淵底下的無邊淒涼,可謂是刻骨銘心。

是以,無論賀寅姿態放得多低,祈求得有多動聽,金卯都只想早點結束這段關係。

結束吧。

等崔蘭從昭獄裡出來就結束。

“殿下,”金卯說道,“奴婢不是無用之人。”

他不想當靠臉苟活的嬖倖,他有自已的用處。

他成功打入銷金窟了,他在用自已的力量一點點的往前走著,想必不久之後,他就能一舉端了閻王的老巢,底氣十足的向元和帝請功。

賀寅知道的。

他的金卯怎會是無用之人呢?

這可是頂著叛軍箭雨跑進金鑾殿,用那單薄的身軀擋在龍座前,敢在萬軍包圍下喝退叛軍頭領的人啊。

金家的風骨從沒有在這殘缺的身上斷裂。

他一直用自已的方式,悄悄在角落裡盛大著。

“你是君子。”賀寅說道,“雲間小鶴。”

金卯輕哼一聲。

“那就請殿下移駕王府,再遲一會兒,小鶴就得去領戒尺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沒一會兒,周景舒推開了左廂房的門。

金卯緊張的推了推賀寅。

賀寅:“我可以吻吻你麼?”

他不等金卯回答,便索要了一個吻,鼻尖輕輕蹭著金卯的臉頰。

“別攆我了。”

“我是你的夫婿。”

“……”夜色裡,金卯眼底嘲諷。

賀寅透過昏暗光線,望著金卯的眼睛:“你是有家口的人,一直住在這裡會叫人懷疑我們感情不睦,這樣,一天住寓所,一天回王府。”

“……這是命令麼?”

“不是。”我怎麼捨得命令你?

“那麼,請殿下恕罪,這裡離東廠更近。”

賀寅抿了抿嘴:“我求你好不好?”

金卯細聲細氣的用模板套語回他:“殿下乃是天潢貴胄,怎能輕易求人?”

“今天去接你。”

“今天告假了。”

身上的傷得養好些天呢。

“……”賀寅。

別人都以為金卯被他家暴了。

只有他知道,金卯是在銷金窟弄傷的——他乾的。

賀寅親暱的在金卯脖子間拱了拱,沒下限的撒潑討好。

金卯被他擾得心神不寧,疲憊的捏了捏眉心。

九殿下是鐵打的人,睡半個時辰就能生龍活虎的跑出去禍害蒼生。

但金卯不是。

金卯喜歡溫暖的被窩,喜歡睡懶覺,他一天起碼得睡四個時辰才行。

假如可以的話,他能賴一天的床。

賀寅跑來寓所,擾了金卯半夜好夢。

金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這時,賀寅安靜下來了,輕輕在金卯臉上吻著。

慵懶纏綿的聲音低緩如盛夏晚風,帶著一股子溫柔暖意。

“哥哥——”

金卯:“!”

心跳瞬間亂得一塌糊塗。

賀寅又低喚了幾聲,金卯紅著臉,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手心潮熱。

“奴婢僭越,但殿下切不可再如此……”

掌心被柔軟灼熱的唇舌掃過,登時連脊骨都酥麻起來。

金卯睜大的雙眼裡浮出一抹霧氣,抿了抿唇。

賀寅捉著他手腕,嘴唇從根根纖細的手指上吻過:“別再攆我了,好不好?”

他將金卯的手貼在心口,聲音低澀。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笑是哭。

“夢到你了,這裡,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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