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戀
他的渾身散發著光芒！我的王子來拯救我了！
時光像長著翅膀。轉眼，簡寧秋已經到了小學六年級。除了上學，她大部分時間遨遊書海。
女孩子大了，再擠一張床不合適，簡父，在單位附近的城中村，給她租了一間小屋。他每天來給簡寧秋做兩頓飯。晚上七八點，便會去辦公室休息。
這是一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小院。兩側樓房間距只有一米多寬。左右兩排三層小樓，隔出十幾個房間。除了房東自住一間大屋，其他都已經租了出去。
簡父的兩三位同事也拖家帶口，住在這個院子裡。簡寧秋的那間在一樓，房間地面比院子低了30厘米。
房間門外從右到左，依次是洗衣池，和一個蜂窩煤爐。爐子上放著燒水壺。
屋裡就放著兩張單人床，一個做飯用的案板，擺著鍋碗瓢盆，一個雜物箱，一個一米高的小摺疊桌，兩個小板凳。
小摺疊桌，擺在窗戶跟前。一平米見方。兼任著書桌和餐桌的角色。小院原本就曬不到太陽，這個小屋更是昏暗。
就著頭頂的燈泡，簡寧秋書海遨遊。始終保持著班級第一。
除了有次，冬天取暖，把蜂窩煤爐放在屋子裡，差點煤氣中毒死掉之外，沒有特別的事。半夜，簡寧秋頭痛欲裂，她醒過來意識到可能是煤氣中毒，就起床開門。剛下床，就一頭栽倒。她掙扎著，爬到門口，把門開啟一條縫，就暈了過去。第二天清晨，冷風才把她吹醒。
小院裡還住著兩個同齡女孩。她們三個幾乎形影不離。就連每次去500米之外的公廁，都要結伴而行。（小院裡沒有衛生間。）
小說看多了。簡寧秋對男女感情理解的比較早。
有個夜晚，那個叫靜兒的女孩子，到了寧秋的房間同睡。情竇初開的兩個女孩，把自已的初吻交給了彼此。
這是帶著好奇的嘗試。
母親依舊在鄉下上班，母愛對簡寧秋來說，是遙遠的思念。
只有在週末，簡父會帶著寧秋回到鄉下和母親團聚。
父親在這個小院裡，是雷霆萬鈞的人物。他吼簡寧秋的聲音，整個院子都能聽見。
“他媽的學校又要交錢！早餐費？咱不加餐！路口的胡辣湯，豆腐腦，比學校便宜。你路上吃點。”
“錢錢錢，又是錢！春遊，咱不去！”
“什麼？要買班服？參大合唱？紅裙子白襯衫？家裡哪有錢讓你浪費？不參加！”
“買什麼球鞋？你腳上的布鞋不是好好的？又沒破。我小時候。鞋上的破洞，能伸出來大拇指。”
這個時候，簡寧秋只能縮著脖子，默不作聲地忍耐著，等待風暴過去。
是啊，她不配擁有別的女孩子們所謂的正常生活。她能吃飽飯，有衣服穿，在城裡有書讀，這已經比鄉下大部分的女孩幸運了。她還敢奢望什麼？
只要不提到錢，父親對她也挺好。單位裡，新購入一個攝像機，可以拍錄影，他帶簡寧秋去開眼界長見識。週末單位放電影，他帶簡寧秋去看。他會幫她洗大件衣服，雖然一兩個禮拜才洗一次。就連和同事聚餐，都不忘給女兒打包一個雞腿，幾塊紅燒肉，幾隻蝦。他每個星期都從圖書館，借回兩三本書。第二週簡寧秋看完，他還回去再借來新的。偶爾，他還幫簡寧秋講數學題，或者講故事。
他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女孩子，不要愛慕虛榮，不要講究吃穿。只要好好學習。讀書好，才能有出息。有個女孩子，穿著破棉襖，腰裡綁個破布繩，也進了清華。所有人都羨慕她。”
簡寧秋逐漸被洗腦，認同了父親的說法。愛美，是虛榮心在作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質樸，節約才是最美好的品德。
那個衣著土氣，穿著大三碼不合腳鞋子，衣服前襟髒兮兮的女孩，才是最質樸，最真實的她。除了學習，什麼都不要去管。班級裡那些美麗活潑陽光的女孩子們，虛榮且淺薄。
多年以後，直到簡寧秋結束了第二段婚姻。她才領悟到，當時的這個信念，簡直錯得離譜。幾乎毀掉了她的所有的尊嚴與幸福。
人的形象價值百萬。維護形象，讓自已變美，是對自已的尊重和愛護。一個美麗的女人，是佔有優勢的。小到乘電梯，都有人幫她留門。大事上來說，美麗的女人總是被大家喜歡呵護。在挑選戀愛結婚物件時，都有了更多選擇。而不是，別人稍微給了點甜頭，她就以為遇到了真愛，毫無頭腦地跟著這個男人走了。缺愛的女孩，一顆糖就能哄跑。
回到當前，簡寧秋面臨的問題，是到了學校，怎樣應對老師的刁難。
先是免不了領受班主任幾個白眼。再接受一段冷言冷語的嘲諷。然後再被貼上“窮酸，自私，不顧及班級榮譽”的標籤。末了，繼續獨佔著那份專寵，也就是掃把垃圾桶旁邊的座位。這些，她都習慣了。
關鍵是，有次班主任收拾垃圾桶旁邊衛生，簡寧秋因為害怕，坐在那裡一動不敢動，於是老師送給她一個最具有持久影響力的標籤：“一點眼色都沒”。簡寧秋想變得有眼色。但她全然不知，什麼是所謂的“眼色”。
到了四十幾歲，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所謂眼色，大概就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根據環境和他人言談舉止做出恰當回應。而不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聽從著自已內心的感受而行動。
班級工作簡寧秋的不配合，導致她們班無法評上優秀班級。也意味著，班主任和獎金失之交臂。
所以，只要逮到機會，班主任就極盡所能，踐踏著這個女孩子的尊嚴。她抖動著這個女孩子的作業本，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質問她：
“要求全班給作業本包上封皮，你這是，拿報紙和鼻涕沾的本子皮嗎？”
同學一陣鬨笑，“鼻涕！她用鼻涕!”
簡寧秋羞愧萬分，可是她上哪裡去找所謂的掛曆紙呢？
班主任繼續說道，“這次大合唱比賽我們班，由於簡寧秋一個人服裝不統一，導致大合唱扣分。所以沒有拿到第一。我們班早餐訂餐，也因為她一個人不參加，我們班也沒評上優秀班級！”
“害群之馬!”同學們亂哄哄一片，紛紛指責。
如果，簡寧秋內心能夠強大一點，她可以堂堂正正抬起頭來說，“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就是喜歡看你討厭我，卻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就是要當你的眼中釘，肉中刺，就是讓你不爽！怎麼樣？跪下來，求我啊？就是要讓你拿不到獎金，氣死你！怎麼滴！找校長評理去啊？誰說了，貧窮就是罪惡？我的人品不比你低!”
可是12歲的簡寧秋哪裡能有這樣的認知。她接受了老師和同學對自已的看法。開始厭棄自已。
老師走出教室以後，簡寧秋她拿出鉛筆刀，在胳膊上划著。她逐漸用力。她想在胳膊上刻一個字。刻什麼字？她不知道。
胳膊上的刀痕開始滲出血來。這種疼痛，給她帶來的卻是神清氣爽的解脫感。她想要在自已的軀殼上刻出一個裂縫，讓這個飽受屈辱的靈魂透一口氣。
雖然很享受這種痛感，但她還沒有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因為，她還要考上大學，賺錢。有了錢，她便不會再忍受這樣的屈辱。
也許12歲的她，由於長期被孤立，被嘲笑，又缺少父母的關懷，已經抑鬱了吧。
下課以後，幾個男生女生，走向簡寧秋，給了她一個白眼。帶頭的女班長，抬手，甩了簡寧秋一個耳光！
“害群之馬！我們班不歡迎你！”
簡寧秋摸著熱辣辣的臉。她不敢還手。生怕和上次打架一樣，被老師像抓小雞似的，抓到講臺，推推搡搡。
她只能默默承受著，眼眶裡的淚水打著轉轉。
“不要欺負她了。她也挺可憐。她爸媽都不管她。”男班長齊煒開口說道。
同學們散開了。齊煒走到簡寧秋身邊，溫和的說，“別哭了。以後你遇到困難，我會幫你的。我下午，從家裡給你帶一張掛歷紙。”
一瞬間，在簡寧秋的眼裡，這個男生渾身散發著光芒！
“我的王子來拯救我了嗎？”
從此，簡寧秋的目光，再也離不開他。他走到哪裡，她的目光跟隨到哪裡。
每天簡寧秋到校比較早。她開始讀書學習。每次，她的心跳會莫名猛跳幾下，她抬頭盯著門口，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
每一次“零”剛剛出口，齊煒都會推開教室。帶著光芒，走了進來。
這是他們之間的心靈感應。
除了藏不住的目光，簡寧秋把感情隱藏的很好。齊煒是班級裡願意和簡寧秋說話的幾個男生之一。
簡寧秋依然嘻嘻哈哈地在課間跟他們聊天，開著玩笑。上課，也閒不住。互相傳紙條，講笑話，猜字謎。他們幾個窸窸窣窣聊著笑著。
數學老師，忍無可忍，拿著教鞭，衝到簡寧秋面前，在她頭上咚的猛敲一下。還不解氣，又在她的胳膊上狠狠抽了一鞭。
腦袋和胳膊火辣辣的痛。簡寧秋不敢說話了。她把頭埋進了臂彎，無聲哭泣。她哭了一個下午，眼睛紅彤彤的。
這兩天父親出差，所以，不用擔心父親質問。
放學後，簡寧秋回到出租屋。晚上六點，突然有人敲門，她一看，大吃一驚！
是媽媽！
“媽！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我午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噩夢，嚇醒了。夢到你掉進一個深坑。想到你爸在出差，我就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簡寧秋把學校裡發生的事情，給母親傾訴了一遍。
母親略一思忖，拿起筆來寫了一封信，讓她交給班主任。
信上大約寫著教育不應體罰，更不能打那麼狠。尤其是不能把孩子頭上打出一個大包，胳膊上打出一道青紫。她已經拍照取證。如果再有一次，她會去找校長，甚至告到教育局去。
簡母寫好信，帶簡寧秋去照相館拍了傷口照片。
忙完這些。已經晚上八點。簡母第二天還有課。於是匆匆趕往鄉下。估計，母親到家都要十點多了吧。她要獨自在黑暗中，摸索著去走那段漫長的黃土路。
“沒事兒，我有手電。給你，這是20塊錢。你以後需要什麼，自已買。不要告訴爸爸，他平時摳門慣了，花錢心疼。”
說完這些，簡母出門朝公交車站趕去。
簡寧秋，不再懷疑母親是否愛她了。母女連心。無論多遠，她牽掛的她。
第二天，簡寧秋把信交給班主任。班主任看完信，默不作聲，接著又拿給了數學老師。
從此，簡寧秋和老師們過著相安無事的日子。
很快迎來了小學畢業。簡寧秋文化課幾乎都是滿分。唯獨體育會考中，跳繩和跑步時，她的鞋子一直在掉，所以只考了36分。
爸爸得知後嘲笑她說，“體育36分？你是用爬嗎？50米短跑，你就是用走，也不至於36分。”
得知因為鞋子一直在掉的原因後，他絲毫不檢討自已，不捨得給女兒買球鞋，反而責怪簡寧秋，為何不光著腳跑？
“地上滿是石子兒。踩上去腳不痛嗎？你倒是光腳跑一個看看？”
簡寧秋只敢心裡默默嘀咕。
儘管體育成績嚴重拉低分數，簡寧秋還是以優異的成績升上了區裡一所優秀的初中。